“歧山部人生地不熟,且对我们这一行人显然不善,或许新娘子哈娜愿意告诉我们有关弥丽娜的消息。不如你来问问她?” 顾昔潮手指蜷起,轻轻叩了叩木箱,道: “哈娜,我是莽机的朋友。请问你可曾在歧山部中听过‘弥丽娜’这个名字吗? 只闻驼铃声响,许久不闻木箱里的回音。 正在此时,马蹄硌到一块碎石,趔趄一步,巨大的木箱在马背上倾斜一下,来回晃动。 “哈娜,没事吧?” 莽机飞奔过来,想要确认木箱里的新娘没事。 却不见箱子里传来一声叫。 顾昔潮和沈今鸾对视一眼后,他即刻制止了继续行进的队伍,厉声道: “打开箱子。” 众人茫然,大呼小叫道: “这、这不合规矩啊……” “对,按习俗需得到了莽机帐中才能打开,不然不吉利啊!” 顾昔潮目光扫过去,道: “是吉利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莽机拨开人群,再也顾不得了,扑上箱子,双手打开了锁头。 “嘎吱”一声,箱子缓缓打开。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箱中涌出,扑面而来。 诸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角鲜红的衣袍从箱沿漏了出来。 新娘安安静静地躺在木箱之中,宽大的喜服覆着瘦小的躯干,身体蜷曲。 莽机颤抖的双手掀开了那块红盖头。 王帐连身经百战的强壮男人们,一看到箱内,腿根也发软差点站不住。 红盖头下的新娘,没有头颅。 那一身喜服严严实实,方才木箱摇晃之间,一双手腕从袖口滑落,皮肤呈乌青之色。 一声哭嚎从背后传来。 黑漆漆的疏林之中,歧山部人不知何时已围了过来,也同时目睹了木箱中新娘的惨状。 在场的女眷们一看到那无头的新娘,尖叫一声,有的竟当场昏厥过去。 阿德冲在最前,屈身攀在箱沿上,心痛地飞快用红布盖上,又盖上了箱子,不留一丝空隙。 他在尸体前跪倒,大声道: “刚才,大家伙都看见了,是王帐的人害死了她!” 众人顿觉莫名,而莽机失了魂魄一般,面如死灰,还未从巨大的懵怔中惊醒。待他回过神,向箱子跪爬过去,想要再打开箱子一探: “她的头……哈娜的头在哪里?” 哈娜就死在箱子里,怎么会凭空没了头颅?是谁能够隔着箱子带走了她的头颅? 阿德一把推开试图靠近箱子的莽机,仰天大吼一声,双眼血丝密布,冷笑道: “你们王帐的人,就不该来招惹我们!” “你还不明白吗?是你招来了诅咒!就是你,害死了哈娜!” 羌人传统极重全尸,失去头颅的尸体乃是大恶,是被视作下了诅咒的。 此语一出,人群中顿时起了惊呼,目露恐惧之色。 莽机许久怔在原地,呜呜地低泣起来,身上大红的喜服逶迤在地,融进了肮脏的泥淖之中。 知道内情的歧山部人面露悲戚,小声地议论道: “之前,我们都劝哈娜不要嫁给王帐的人,可姑娘家一旦有了心上人,哪会听啊。” “头颅被砍,就是最恶毒的诅咒啊,我们歧山部和王帐,就不能通婚!这都第几次了……” 顾昔潮静静看听着,向身旁一名歧山部少年问道: “此等怪事之前也曾有过?” 那少年搓着衣角,犹豫着道: “从前的无头女尸,也都是将要嫁去王帐的新娘。” 他左顾右盼,才压低声音叙道: “听说几年前,我们部落里有名女子和王帐中一名勇士成亲,结果抢婚之夜,那新娘死无全尸。” “从此,歧山部里只要是嫁给王帐的女人,都会出事……据说,就是那个女人立下的诅咒。” 另一名青年听到二人对话,瞥了一眼顾昔潮的装束,冷声道: “你们王帐的人,就不该来我们歧山部,只会害人害己!那个女人的诅咒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昔潮侧首,眯了眯眼,问道: “你说的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几名青年神色骤变,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开口,慌忙摆手道: “不能!千万不能说出她的名字,否则,她就会找上你的……” 顾昔潮泰然自若,不顾众人惊恐的目光,一字字地吐出猜测: “敢问,她的名字是否叫做,弥丽娜?” 那青年瞪大了瞳孔,伸手想要阻止他说出口,已是来不及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歧山部中不少人齐刷刷回首,看向顾昔潮。 再无人声的部落里,阴森森的冷风乍然吹起,所有人的衣袍莫名动了一下。 众人低着头不语,目光只往阿德望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阿德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站立起来,彻寒的目光扫过莽机邑都等人,最后落在顾昔潮身上。 阿德死死盯着顾昔潮,声音阴森: “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弥丽娜!你想要见她,除非,你死了!” 一旁魂不守舍的莽机回过神来,趔趄几步,飞身上去,趁乱抱住了木箱往回走,大喊道: “哈娜是我的妻子,应该由我带走!” 人群中刹那间起了骚乱,如同一颗石子飞溅起了滚油,两家人开始拔刀相向,争夺那个木箱。 刀光剑影之中,阿德猛地将手中的刀掷入土中,高声道: “哼!王帐的人都凶恶的豺狼,连哈娜的尸身多不放过!” 一双双凶狠的目光促狭地眯起,指着莽机等人道: 被煽动的歧山部男人们扯去了身上喜庆的袍衫,赤裸着胸膛,手握腰刀,目露凶光,纷涌过来,叫嚣道: “王帐的人卑鄙无耻,把他们给我抓起来,给哈娜陪葬!” 长嚎声整齐划一,高亢有力,似是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王帐诸人自是不甘示弱,拔刀出鞘,正要应战,顿觉头晕目眩,身下一软,纷纷拄刀于地,难以用力。 顾昔潮上前劲臂一抬,扶住了倒下去的邑都。 “无事。我只是方才喝多了……”邑都拼力想要站起来,却腿脚虚浮。 王帐诸人已是相顾失色,以邑都酒力,区区半坛酒怎会站不动身,握不了刀。 最后,他们一个个倒去,手指着幽影里笑意森然的歧山部人,声嘶力竭: “你们竟然下毒!” …… 歧山部的地牢以壮硕通天的木杖而成,粗密得连刀锋都砍不断,牢门前挂着一枚大铜锁。四处弥漫着呛鼻的血腥味。 王帐一行人皆是双手在背后被绑了死结,听到看守他们的人在不远处来回巡视,脚步声和牢门钥匙声回荡在空寂的暗夜里。 莽机失魂落魄,在角落里低低呜咽。 “他们竟然在酒里下药!”邑都咬牙切齿,命令一众壮汉不断敲击牢门,绳索束缚的手使不得劲,不住颤抖。 “不是在酒里,是那木箱之中。”顾昔潮岿然不动,微微合眼,阴影下的面容波澜不惊,那个纸人静坐在他身侧,始终不离。 邑都恍然道: “他们猜到我们必将开箱,将毒涂在了木箱里,一开箱我闻到的那香气便是了。可恶,他们一早就算计好了。” 他瞄一眼端坐自若的顾昔潮,叫苦不迭: “顾九,你真是好胆色。他们千方百计要害死我们,就等着我们毒发身亡,或者,他们一会儿趁我们使不上劲来砍了我们……你倒好,死了是不是就乐得去见你那娘子了?” 顾昔潮睁开眼,淡淡地道: “要杀你,何必如此费力还将你们活捉关起来。那木箱香气虽有迷幻之效,却无剧毒,他们定是另有图谋。” 语罢,他竟然站了起来,双手一扬,腕上的绳索自然脱落掉地。 “好功夫。”邑都等人震惊,原来他方才一动不动,竟是在想法设法解开绳结,众人都围了过去细查,连连赞叹。 一声轻笑传来。 纸人里的沈今鸾没好气地道: “哼,不过从小被他阿爹绑惯了,绳结七七四十九种绑法,他只消一刻便能全部解开。” 邑都自是听不到她言语,只瞧着顾昔潮声色如常,手法干练,不由道: “顾九,你没中毒吗?” “我尚可。”顾昔潮点点头。 沈今鸾瞥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之前中了更深的羌毒,如此轻微的毒性,已然对你起不了作用了。但你们这般困在此地,终不是办法。” 她从纸人中抽出半个头来,晃到男人面前,指了指背后那一道黄符,道: “你给我解开这个符咒。我有办法救你们出去。” 顾昔潮目光轻轻扫过去,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地牢前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众人登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至远处飘来一阵饭香。 原是看守他们的人正值轮换,两人交谈的低声通过寂静的地牢传了过来。 “那个汉人竟然提起了弥丽娜,真是不要命了!” “傩师大人为何会说不认识呢,我明明见过他……” “你怎么知道的?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会没命的啊!” 声音低了下去,一直凝神细听的沈今鸾捅了捅一旁沉默的顾昔潮: “你听到没有,他们知道弥丽娜的下落。如此难得的线索,你如何能放过?” 见他双目微阖,一声不响,沈今鸾有几分急切。 “顾昔潮你听我的,解开纸人的符咒,我过去将牢门的钥匙偷过来……就像你我小时候,”她顿了顿,轻声道,“你翻过墙去,从里面把反锁的门打开让我进去。” 少时二人无数回偷偷溜出家,这一手玩得驾轻就熟。转眼已是十五年过去。 不知这一句触动了哪里,顾昔潮缓缓睁开了眼,望向地牢前那两道低语的人影。 方才那个说出“弥丽娜”字眼的知情之人就在幽夜中若隐若现,眼看就要离开地牢。 “晚了就没机会了!找不到弥丽娜就得不到我父兄尸骨的下落,我会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的!顾昔潮!你答应过我的!” “啪嗒——”一声,符纸挑起,揭开。 一缕魂魄幽幽浮现,转瞬消失在黑暗里。 …… 看守的牢头对着寡淡的酒水,啃了几口馕饼,干瘪的脸上一鼓一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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