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既是来抢亲,你需先同我们斗酒,干得过我们再说!不过了我们这关,是见不了新娘的!” 歧山部众人高呼应是,向莽机等人围拢过来,将他们引入篝火前的酒坛处, 王帐诸人面色紧绷,如似警惕,阿德见了,冷笑一声,率先拎起一坛酒倒入碗中,豪饮一口,示意酒中无他。 王帐众人自步入歧山部中处处小心,见酒味寻常,阿德等歧山部诸人已都饮过,才放下戒心,各自席地而坐下来,观赏傩舞,一面饮酒。 唯独顾昔潮坐在边上,远离喧嚣,长指摩挲酒坛边缘,未曾饮过一口。 “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滴酒不沾?”一旁的邑都顾自饮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真可惜歧山部这陈年好酒了,在大魏那儿可是喝不到的。” 沈卿鸾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顾家九郎什么美酒佳酿没喝过,是饮惯了关中好酒,顾家地窖里还藏着御赐的西域美酒。 他少时放浪形骸,时常与一众五陵少年彻夜豪饮。 她以为顾昔潮是担心酒有问题,可是见歧山部自己人也饮了不少,酒水应是无碍。 原来,是从前喝酒如饮水的顾昔潮竟戒酒了? 沈今鸾不由出声道: “顾大将军怎么到了北疆就突然不饮酒了?” 可顾昔潮只是轻轻将话绕了过去,声音低沉,只她可闻: “酒令智昏。我们可不是来品酒的。” 众人酒酣,无论是歧山部还是王帐的羌人都喝得有几分醉意。 趁此两边各自放松下来,顾昔潮一连问了几个歧山部的青年,可没有人说认识弥丽娜这个人,甚至都无人听过这个名字。 见他一无所获,沈今鸾捻着发丝,道: “阿伊勃会不会是在骗你,实际上根本没有弥丽娜这个人?” 顾昔潮摇头,轻声笃定地道: “羌人虽狡猾多诈,但重情重义,不会捏造心爱之人行欺骗之事。” 沈今鸾蹙眉,道: “可你不觉得,这歧山部里头,处处透露着古怪?” 顾昔潮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沈今鸾来了劲,从氅衣里探出魂魄半个头,指着篝火前暗地里哭泣的妇孺,道: “新娘出嫁,亲眷俱是在哭。此其一。” 顾昔潮扬了扬首,望着帐布上那一道一动不动的大红人影,接着道: “喜宴开场,新娘闭门不出,也不招待客人。此其二。” 最后,沈今鸾指向喜宴正中的阿德,朗声道: “最后一桩怪事,是我第一次见,对新郎一行人如此不怀好意的大舅哥。” 少时在京都仰人鼻息,受尽高门子弟欺凌,她对轻微的敌意都十分敏锐。 “依我看,最古怪的,就是这位阿德了。瞧他那劝酒的架势,紧绷的大臂,就像是要将他们都掐死似的。” 她话音未落,酒席上的阿德忽然向顾昔潮这一侧看过来。锐利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纸人。 像是听见了她的话,与纸人里的她对视了一息有余。 可这种被看透的感觉只是一晃而过,阿德像是只朝这一边扫了一眼,很快就又向王帐的人敬酒痛饮去了。 顾昔潮似是也注意到了,他若有所思,即刻唤来了邑都。 “哦,你问这个阿德啊?”邑都回忆道,“莽机对我说过,他这个大舅哥是歧山部里信奉巫术的傩师。听说,他好像还通一些魂魄的邪术,曾想让死去数十年的鬼魂死而复生,邪门得很!” 沈今鸾轻嗤一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死而复生之术。 人死后的魂魄,存于世间至多不过十几年,再久一些,不是像她二哥一般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就是因为魂魄寻不到合适的容体,渐渐飘散消逝。 若她当初没有赵羡的纸人留存魂魄,也终会是第二种下场。 沈今鸾想起自己可能的命运,不由心起忧虑。 却见一道阴翳落下,顾昔潮骤然站了起来,身长玉立,氅衣一摆,立在纸人身前。 接着,她听见了一道冷嗖嗖的声音: “这位客人,为什么不喝酒?” 傩师阿德拎着酒坛,面露犹疑,上下打量顾昔潮,忽道: “你不是羌人,你是中原来的汉人!为何不喝酒?是瞧不起我们羌人的酒吗?给我喝!” 话像是在对顾昔潮说的,可眼神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后的纸人身上,目不转睛。 顾昔潮不答,也不回话,只望着阿德,暗沉沉的目光透出来的威压,令阿德不由后退一步,手里的酒坛晃动一下,差点拿不稳。 沈今鸾叹口气。 这么多年,顾大将军的脾气还是这般霸烈。 若非要在歧山部查弥丽娜的线索,敢这么强逼顾昔潮饮酒的人,怕是下一刻就被他出鞘的锋刃出鞘直接劈成了两半。 沈今鸾无奈,袖间扬起一阵阴风,落叶无差别地滚落一旁的邑都面上,将他引了过来。 “他是我中原来的朋友,不懂我们羌族的规矩。” 邑都飞奔过来打圆场,道: “你不知道,自从他娘子去了之后,他就再也不曾喝酒了,成日背着这么一个纸人当娘子……这大喜的日子,他定是触景生情,心里难过,你就别为难他了,我代他来陪你喝!” 又是这个借口,上回躲避北狄骑兵搜查也是拿她这个纸人当借口。沈今鸾听得纸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合该每一回拿她挡箭牌,就要让顾昔潮给她磕个响头赔罪。 阿德的目光却仍在纸人身上逡巡不断: “原来,这是你娘子。你这娘子,有些年头了,倒是被你滋养得极好,生得真美……” 一番诡异至极的甜言蜜语,却是对着如此破烂寒碜的纸人,听得一旁的众人毛骨悚然。 阿德说着说着,忽然朝纸人伸出了手,像是要触摸纸人里的魂魄。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劲臂猛然打在阿德伸长的手臂。 阿德吃痛叫了一声,手里的酒坛就要掉下去。 顾昔潮一只手稳稳地将酒坛接住,又捉住阿德的手,加深了力度,将酒坛放回了他手中。 “抱歉。”顾昔潮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手指轻轻摩挲着氅衣里深藏的刀柄。 沈今鸾注意到阿德的腕上,登时出现了一道青黑的淤痕,可见顾昔潮所用的力道之大。 阿德眯了眯眼,撸起袖子看了一眼臂上清晰的淤痕,也不恼,忽笑了一声。 此人的这声笑,没缘由地会让沈今鸾心头一紧。 只见阿德笑眯眯地继续凝视着纸人,毒辣的目中流露出几分隐晦的赞许,几分病态的痴迷: “我只是想求教,你是如何养的她?用的可是傩师的巫术?哦,不对,你是中原的汉人。” “我听说你们中原,有一种香火供奉的法子……” 沈今鸾一惊,蓦地抬眸,却见顾昔潮素来古井无波的面色,微微一变。
第27章 逃生 篝火在顾昔潮身后投出巨大的影子, 笼罩住了纸人。 沈今鸾躲在他身后,魂魄靠着他后腰,虽然觉得别扭至极, 但莫名觉得有几分心安。 “你既如此好奇,自己死一次不就知道了。” 顾昔潮冷冷地打断了阿德: “看看有谁人愿意供养你死后的魂魄。” “你别误会。” 阿德轻抚手中傩师的四目鸟兽面具,笑道: “我只不过刚才听邑都说这位是你娘子。我正好也有一位死去很久的心爱之人,我用尽了办法, 想要养着她的魂魄, 万一能有机会能让她死而复生。” “若这纸人真能长久贮魂, 我倒也想试一试……还望你指点指点。” “死而复生,无稽之谈。” 阿德话音未落, 顾昔潮已揽起了纸人往另一侧离去。他步履沉定,看到纸人里的魂魄后撤着,几乎依着他的侧腰, 秀气的眉紧蹙, 眼睫微微颤动。 没由来地,他低声道了一句: “不用怕。” “我才没有怕呢。”沈今鸾很快接道。 她只是觉得阿德的目光赤-裸裸的,不像是只看着这个空洞的纸人。 就在沈今鸾心绪不宁之间, 闹哄哄的人群也散了大半, 篝火前传来莽机大声的呼叫: “酒也喝够了, 总该让我们带走新娘了吧!哈娜, 我来了……” 新郎莽机一直惦记着新娘, 扔下见底的酒坛,正要闯入喜帐去见新娘。 这一声,令阿德猛然回身, 大步上前,掠过莽机, 径直走进了新娘所在的帐中。 未几,他自己将一身喜服的新娘横抱出帐,道: “哈娜,今日出嫁,哥再送你一程。” 阿德身材高大,倒显得怀中的妹妹娇小无比。 沈今鸾心下微微一动,抬眸紧盯着新娘哈娜。 纸人比寻常人低矮不少,阿德横抱着哈娜掠过纸人之时,她分明看到,新娘身体轻飘飘的,那拂开的喜服之下滑落一只手,在幽暗之中苍白得毫无血色。 “这新娘有古怪。” 纸人里的沈今鸾看得一惊,只低低嘟囔了一句,与她错身而过的阿德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偏过头来,阴恻恻的目光透过他额前的碎发,又一次直勾勾地望向了纸人。 顾昔潮还未出手,他已抱着新娘走远,唇边似乎还扬着一抹笑。 阿德将不声不响的新娘放入早已备好的大红木箱中,连带着喜服的袍角一并揉作一团,卷入箱内。 箱子盖拢之前,莽机忍不住对着箱子里的哈娜轻声抚慰道: “哈娜,且稍忍忍,马上带你到家了。” 新娘一动不动,如若未闻。 莽机只当她是害羞,在邑都等人的调侃声中,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满怀喜悦地上了马。 顾昔潮跟着邑都等人各自抱住木箱一角,一道抬起木箱之时,他的眉头轻皱一下。 木箱缚在驮马之上,用绳索绑紧了,众人只觉大功告成,喜气洋洋地往回走去。 歧山部也无人来相送,仍是围着篝火,化作一道道黢黑的影子,在夜色中有如鬼魅。 弥丽娜毫无线索,看起来已陷入僵局,沈今鸾指着木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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