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了。”她冷静道,“我还是要去。” 九尾赤狐毫不意外,幽幽道:“你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尽如仇人愿也就罢了,你越家的仇谁去报?” 慕时微怔,难以回答。 屋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直到敲门声响起,“砰砰。” 越慕纭站在门口,影子拉得很长。 “我来辞行。”她说。 慕时抬眸,“你要去哪?” “你说的对,我好不容易活下来,再去送死是白痴行径。如今有你这个靶子,那群人定不会花心思在我身上。我要去昆仑山,拜师修行,以图来日报仇雪恨。” 慕时眉头轻蹙,许多年前,曾有一位云顶昆仑的阵修长老来越家作客,一眼看中了越慕纭,想收她为弟子。可惜当时的越慕纭年纪小,不愿去吃修行的苦,便没有答应。那位长老有言,若有一日她改变主意,随时可拿着信物上昆仑山去找他。 这件事情越慕纭在她面前炫耀了好久,没想到有一日竟成了退路。 “此去昆仑,路途遥远,让月芽儿送你去吧。” 越慕纭愣了愣,低声道:“多谢。” 她转身欲走,没几步又顿住,“越慕时,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何必为了救我,暴露自己。” “你是挺讨厌的……但我也做不到,看着你去死。” 慕时想,哪怕是整个家里最最讨厌的人,她不拼死一救,也会愧疚一辈子。 越慕纭垂首,盯着脚下的台阶,“为了救讨厌的人,赔上自己喜欢的人,后悔吗?” “当然后悔。”慕时红着眼睛,“后悔自己没有坚定一点,和他撇开关系。” 不是后悔救她,越慕纭攥紧衣角,“可惜我帮不了你,最多可以承诺,将来顺便给你们报仇。” 她深吸一口气,“越慕时,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我们学医道时,一起上的第一课。这堂课夫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医者,只要一线生机,就要大胆搏一搏,别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再后悔自己没有尽力。救人如此,做人也是如此。” “所以,你去找死我是不会拦你的。不过,我还是希望,晚一点听到你的死讯。” 她不再停留,阔步离开。 慕时眼看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林间。 “前辈。”慕时望向屋檐,“她说的对,纵然是陷阱,我也要为了师兄的一线生机,搏一搏的。” 九尾赤狐沉沉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良久才道:“罢了。” 他双手枕在脑后,随着躺椅的弧度,一晃一晃,“我陪你一起去。” 慕时怔然。 “越家出事的时候,你在场的吧。” 九尾赤狐丝毫没有避讳,“在啊,早料到是场大热闹,自然要去瞧一瞧,不过我可没动手啊。” “可你也没有帮越家,为何又会帮我呢?” 九尾赤狐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很多年前我和你们越家一位姑娘交情匪浅,她因为我被赶出越家甚至族谱除名,我不对越家动手,全是看着你老祖的面上。” “至于你,是因为你和你的老祖同病相怜,当年那些人来围剿时,连竹林里的一只竹叶虫都不放过。若非你祖奶奶在关键时刻一脚把我踹出十里,我也无法苟活。当年我救不了他们,如今只好在你身上弥补遗憾了。” 慕时的视线落在他满不正经的脸上,“既然你亲眼看到了他们在越家的所作所为,就应该知道,世家联手,哪怕是你,这一去也跟送死无异。” “我可有半神之力!”九尾赤狐直起腰,突然认真,见她依旧严肃,又瘫到了椅子上,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当然,真神来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你看我像怕死的妖吗?” 慕时讶异,“对你而言,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要趟这浑水。” “好!可太好了!”九尾赤狐拍手夸张道,“尤其是冒充巫家家主这段日子,那日子快活似神仙啊,走哪都有人捧着供着。” 他冷笑道:“也就是因为过上了这种日子我才明白,为何你家老祖都隐居十年了,他们还要锲而不舍地寻来。因为这日子太好过了!站得越高越害怕掉下去,但凡有一点威胁,都要早早扼杀才安心啊。” 慕时沉默。 “可惜不是每只妖都稀罕做人,做人真累,终日里虚与委蛇,令人厌烦。越过下去我越觉得,自己快变成凶手了。” 九尾赤狐仰着头,面露轻蔑。 慕时的余光看到了另外的人,越良辞出现在窗边,许是听到了他们在说话,所以一直没打扰。等到屋里安静了,他才开口。 “小时。” “我在。” “我有话要跟你说。” 慕时倏忽警惕,“哥哥莫不是要故技重施。” “我总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越良辞扭头,感受到了雨打栏杆,水珠溅到了他的脸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总是如此。” 慕时没有否认。 “我没有要阻止你去,你对我有了提防之心,我也没有那本事阻止得了你。” 起了风,越良辞霎觉凉意阵阵,“我的确有事想要告知你,关于天眼。” 慕时和九尾赤狐齐齐朝他看去,“什么事?” 越良辞仰面,感受着凉风,语气平静道:“觉醒天眼之人,不仅会在越家祠堂里看到上一个天眼觉醒之人的名字,还会得到他最痛苦的记忆。” “其实你所看到的,我被你的太爷剜去双眼的记忆,不是从我的记忆看到的,而是你天眼觉醒的附赠品。” “而我所得到的,便是老祖死前的记忆。他并没有死在百家围剿之中,尽管他手无缚鸡之力,也让那些为追杀他而来的人死在了他的前面。而他自己,是在已无生机的发妻身侧,自刎而亡。” “为何如此,这便是天眼的另一个秘密。”
第81章 大结局(上) 极天之域,石块漂浮。 鲜血已经蔓延过大半阵法,犹如金色大地上绽放血色曼陀罗。 闻人鹤苍白面容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似是干涸。他几度欲睁眼,像是溺水者的垂死挣扎,可无济于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在体内的流逝。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模样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人缓缓朝自己走来,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魑三十七。” 是在叫他,在遇到师父之前,他没有名字。魑三十七,是他被培养成顶尖杀手时的代号。 等他完成第一个任务,他才会拥有属于他的名字。只可惜没等到,他就跑了。他以为逃出生天,结果不过是跨入另一个深渊。 “乖孩子。” 这三个字于他而言是折磨的到来,是痛苦的延续。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可如此听来,闻人鹤依旧不自觉想起那人狰狞的面庞,不由得头皮发麻。 “阿鹤,师父这就走了。” 那时师父没说,他便不知道,师父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他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靠自残寻找痛感,靠痛感保持清醒,日夜颠倒。 “很痛苦吧,偏偏求死不能。” 面前的“自己”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语中带了几分庆幸,“现在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自己”缓缓解下他腕上锁链,将剑柄放在他手里,把染血的剑锋对准他的心口。 “来吧,刺下去,我们就解脱了。” 是啊,他很早之前,就开始一心求死了,闻人鹤心想。 如今终于可以解脱了,终于…… 他握紧手中剑,缓缓又坚定地将剑锋没过自己心脉。 身体里最后一点血,滴落阵中。 * 极天之域外是一条流沙河,需得渡船而过。 慕时坐在船头,月芽儿趴在她肩上,一同遥望极天之域的方向。九尾赤狐瘫坐在船尾,翘着腿,手里摇晃着酒壶。 “到时候,我拖住其他人,你带他先走。”九尾赤狐仰面,盯着昏黄的天。 慕时头也没回,“还是我断后吧,你带他先走。” “你有那本事?” “我才是他们的目的,有我挡着,才不会有人管你们。”慕时用掌心托着脑袋,言语中听不出情绪,“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会结束。” 九尾赤狐视线下移,注视她的背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他蓦然笑道:“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我懂。”慕时唇边勾起些许弧度,“我离家的时候就在想,活着最重要。住的简陋没关系,东西难吃也无妨,遇到事情就该让师兄顶在前面,谁让他是师兄,活该的。” 她的笑意转瞬即逝,“只是,如果我活着,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不幸的话,倒不如死了好。” 九尾赤狐将手伸入了流沙中,似玩耍般捞起又甩掉,“带来不幸的倒不是你,而是容不下你的人。” “他说的对。” 附和声顺着风的方向传入慕时的耳朵,她回头看去,滕玉棋从另一艘小船上跃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她和赤狐前辈中间。 “你怎么在这?” 滕玉棋毫不见外地盘腿坐下,“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所以在这等你。” “你又来阻止我?” “你犟得跟头牛似的,我拦得住你?”滕玉棋夸张道。 慕时白她一眼,“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算是想明白了,既然做不到拉你回头是岸,那就同流合污好了。” 慕时怔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废话。”滕玉棋白她一眼,“从现在开始,我所做的事情只关乎我个人,无关滕玉氏。” “你说无关就无关?你娘她……” “她知道。”滕玉棋扬声打断,又低头,“她是不同意,可我又不是事事都要按照她的指示来做。” 慕时直起腰,意图从气势上盖过她,“你别闹了,这不是你可以拿来跟她怄气的事情!” 滕玉棋蓦然笑了,“可你怎知这不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呢?” 慕时愣住。 “我跑去跟她说,我要来极天之域的时候,她也以为我是要来拦你的。她还怕我一个人拦不住你,要我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人。然后我说,我没打算拦你,我是去帮你的,你猜她说什么?” “你疯了?” 滕玉棋目露赞许,“不愧是我家家主大人眼里,不是亲女儿,胜似亲女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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