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是自出生时起,就是路平原的“药童”了。路平原每日来给她喂一次毒,看她苦苦挣扎,濒死时才给她解药。后来百里越出生,父母想把他偷偷送走,却被路平原发现并痛下杀手。 百里越和姐姐一样,成为路平原的试毒人。 等到忱是十六岁,百里越十四岁,路平原不知从哪得来一种合欢蛊。两条蛊虫放进两个人的身体里,一时辰之内不与对方交欢,便会剧痛难忍,直到死去。 路平原将蛊下在忱是和百里越身上。 他们是亲姐弟。 蛊毒发作时,他们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百里越浑身发烫,感觉有一簇又一簇的火苗在身上点火。他看着干呕不止的姐姐,伸出了苍白细瘦的手。 忱是瑟缩着,紧紧闭上了眼睛。待她再睁开眼,血已经流了满地,百里越哭着说:“阿姐,我疼。” 路平原进来,看见百里越下半身被血染红,啧啧赞叹道:“好弟弟,你就这么浪费我给你的合欢蛊啊,宁可废了自己也不碰阿姐!” 这时屋外骤然甩进几根银蝶魔弦,路平原矮身闪避,单膝跪地。 烟罗圣女在外头怒喝:“路平原滚出来,把我的花草药死了,你拿命来赔!” 打打杀杀半天后,李灵溪进屋拎走忱是和百里越,让罗青冥给他俩解蛊。 这事李灵溪已经不记得了,只有忱是和百里越一直没忘。 忱是说:“阿越不愿让人知道这件事,更不愿将身体残缺的原因告诉圣主,所以我们才选择了瞒着。” 如今百里越身体康健,看起来与寻常少年没什么不同,定是忱是花了心思,为他调养好了。加之少年要脸面,不肯向外人说起实情,怪不得李灵溪没有发现异样。 思索后,李灵溪说:“你和阿越自认为,我对你们有恩。” 忱是说:“圣主当时出手未必是为了救我和阿越,但事实就是救了。” “你要这么认为也行,”李灵溪无所谓道,“我会追杀路平原到天涯海角。旁的不用你做,继续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搜寻他的魔气,将他的行踪告知我就是了。” 忱是拱手道:“唯圣主是听。” 李灵溪想了想又道:“南方魔云集聚,路平原没理由不去收魔气,你和阿越往南边找,小心行事。” 忱是顾虑道:“若魔气太浓,夺属下心魄怎么办!” 李灵溪单手幻出两枚银色魔环,“制魔环可以抑制魔核躁动,平日里戴着,需要用魔气的时候摘下来。” 忱是接过魔环,感激道:“多谢圣主。” 从柏树影下走出,迎面是一高一矮的两个熟悉身形。 李灵溪愕然道:“江离!” 忱是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走时没有带走江离。 江离小碎步跑到李灵溪身边,求饶道:“阿是不知道我偷偷跟着她下山了。李灵溪,你别赶我走,我不想一个人待在石头堆。” 李灵溪冷起脸,“不行,山下处处是危险,你不能在外面乱逛。” 江离恹恹地垂着脑袋,“烟罗山又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随便一个魔修就能掐死我。以前你和阿是阿越在家,我才能自由地跑来跑去。最近你们都不在家,我哪里都不敢去,快闷死了。” 话罢可怜兮兮地看着江玦,江玦无奈一笑,表示得听李灵溪的。 李灵溪没辙道:“你跟我上拂容山,那里山好水好,适合芍药生长。” 江离眼睛亮了亮说:“真的吗!” 李灵溪点头,江离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道:“李灵溪,你最好了!”
第122章 温琴下酒 回药王殿的路上,江离蹦蹦跳跳,看什么都新鲜。烟罗山实在不是花草生长的地方,江离待不住是正常的。相比之下,拂容山简直是草木妖精的天堂。 药王殿外有一小片芍药花地,江离走到这里就挪不动脚步了。 “李灵溪,你们先进去罢,我在这里玩一会儿再去找你。” 已经到门口了,李灵溪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你别走远。” “知道了知道了。” 于是李灵溪和江玦先进殿,把采买的东西分发给修士们。发到云水门时,江玦给繆妙一个铜香囊,给舒照一支竹笛。 舒照问:“是不是大师嫂买的!” 繆妙微笑说:“多谢大师嫂。” 李灵溪走来说:“别了,还是唤我嫣姐姐罢。” 繆妙看着香囊问:“这里头装的什么香料,新鲜得很。” “说是有凤仙花,野决明,还有儋州沉水香。”李灵溪一一细数着,“桂州虫蛇多,阿妙戴着香囊防身。” 繆妙心内一暖,“嫣姐姐还记得。” 李灵溪笑,“我记性好。” 舒照摆弄着新得的竹笛,说道:“大师兄记性也好。” 江玦不大好意思:“集市买的笛子自然没有凤箫门做的好,阿照先凑合用,我仔细为你留意,他日再买支白玉笛来。” 舒照说:“我从前用的也是竹笛,习惯得很,不要别的了。” 师兄弟便相视一笑,舒照横笛吹奏起沄水谣。 笛声游曳在寂静山林里,药王殿外凤箫授印,掌门之位正式传给裴允。 仙门传位大典,向来是隆重的。如今凤箫门没落,只有几个长老坐上位,程飞雪和桑柔观礼,零零散散一些幸存的弟子听令,叫人看了莫不唏嘘。 裴允接过玉凤玺时,觉得那方印玺比青铜鼎还重,可惜师尊没看见长老为他束金冠的样子。 凤箫千年,燕氏百年,一念正道一念邪。 燕辞秋率众弟子向新掌门行礼,高呼声合着沄水谣,淡去凤箫门的威势,平白添了几分温润。 所有人都相信,裴允会将凤箫门带回正途。 传位结束,裴允走下石阶,与刚赶到的江玦打照面。江玦行着晚辈礼,笑道:“恭贺裴掌门继位。” 裴允问:“有酒吗!” 李灵溪说:“有,过春烧。” 笛音从沄水谣变成了玄鸟颂,古朴而宏大。渐渐地,风中有琴声和鸣,箜篌回应,箫声也融入曲中。 他们回到安置姒容的后殿,一碗接一碗地喝酒。燕辞秋坐在树上吹箫,繆妙倚着树干弹箜篌,琴声不知是从哪传来的。 江玦听了不久说:“是师父。” 江离循着琴声走近苏无涯,好奇地躲在竹石后边看。直到琴声终了,苏无涯问:“谁在哪里!” 江离探出个头说:“伯伯,你的曲子真好听。” 苏无涯问:“你是妖!” 江离缩了缩脖子道:“是啊,你不会杀我罢!” 苏无涯说:“不作恶就是好妖,我不杀你,但你身上魔气甚重,怎么回事!” 江离抬起脸说:“因为我是从烟罗山来的,李灵溪是我的主人,我叫江离。” 苏无涯听到李灵溪和江离这两个名字,没再接话,江离指了指那床琴问:“这是什么!” “这是琴,”苏无涯勾手让江离过去,“你想学!” 江离点点头。 苏无涯摁住琴弦说:“我教你。” 江离欢欢喜喜地小跑过去,坐在苏无涯为她让出的位置上。苏无涯垂首看女孩子发顶,恍惚看到江玦初学琴的情景。 彼时江玦心脉还很弱,小脸总是苍白,笑起来才有些颜色。苏无涯手把手教他弹琴,他学得极快,还会编些新曲子自娱自乐。 后来程飞雪把姰女琴传给他,他反而收了抚琴的习惯,不怎么爱弹了。 回忆翻涌着,苏无涯无心教学,让江离胡乱拨弦玩。 江离忽然停下问:“伯伯,你是江玦的师尊吗!” 苏无涯说:“是。” 江离挪着离苏无涯远了些,眼眶红红问:“那你为什么要伤害李灵溪那天她在益州遇到你,胸口中了一剑,又淋了场大雨,差点病死掉。” 此时,适才江离躲着听琴的地方,站了另一个人。 苏无涯听见有人来了,仍直言不讳道:“因为只有李灵溪受伤,才能刺激江玦苏醒。” 江玦从竹石后走出,苏无涯头也不抬,冷着脸说:“把你的小妖带走,碍着为师抚琴了。” 江离有些惊讶,睁着双圆眼睛看看苏无涯,又看看江玦。苏无涯的神情太过冷肃,江离害怕,忙跳下石座回到江玦身边。 师徒间相顾无言,江玦心知他怪不得人。李灵溪为他盗结香妖丹,师父为他重伤李灵溪,到头来,他谁也不能怪。 然而心疼是止不住的。 江离牵着江玦的手,小声说:“你师父会变脸哎。” 江玦张了张嘴,只来得及说出“师父”两个字,苏无涯便强令让他退下,他巍然不动道:“师父,弟子只说一句话。” 苏无涯板着张脸,恨不得将羽扇撕成碎片。 江玦说:“当日除忘尘符,弟子心碎欲死。但为了和李灵溪在一起,弟子不怕疼,也不怕死。” 忘尘符是苏无涯所认为,对江玦好的选择,可忘尘符让江玦很痛苦。 江玦知道,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但有时候,该他撞的南墙他就是要去撞。也许撞开了,李灵溪就在另一头等他呢。 苏无涯没话好说,垂首拨弦,弹出雷霆万钧的军乐。 江玦带着江离退了,远去时单手抱起她,好像一对寻常的慈父幼女。 云水门少有幼儿出生,苏无涯曾想过,如有一日江玦娶妻生子,他做个师祖也好。看到江离,他难免想起那个被人当成登云梯又一脚踹掉的孩子。 寻嫣狠辣,恐怕不是魔气灌输而成,而是骨子里带的。 但说到底,怀在她身,痛也在她身,旁人顶多胆寒于她的手段,无可指责她自伤。苏无涯思来想去也后悔,悔在当年没坚持杀上烟罗山,把寻嫣带回来养。 假使重伤的寻嫣被云水门先一步发现,天桑人会努力为她寻找不用金乌而合聚内丹的方法——但也极有可能永远找不到,那么寻嫣,便只能做一个凡人了。 仙魔双修,所向披靡。或是冰清玉洁,一无所能让寻嫣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前者。 苏无涯暗自慨叹,寻旸和李佳音的女儿,注定不会枯坐以待天命。 — 江玦回到后殿,喝酒的人散了。 江离化作芍药扎进泥土汲取养分,繆妙在廊下读书,燕辞秋望着天空发呆,其他人不知去了哪里。 姒容的屋里有人。江玦从敞开的门望进去,李灵溪靠着萧凡的肩,坐在榻上合眸小憩。 她喝了许多酒,看着有些醉。 江玦放轻脚步进门,从萧凡身边接走她。身子离开坐榻的瞬间,她笑着睁开眼睛,双手挂稳在江玦颈间。 江玦问:“装的!” 她笑着说:“一点小酒而已,怎么会醉。” 萧凡说:“哦你说头晕,也是骗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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