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惊呼:“这水里有怪物!” 话音刚落,船边爬上一只湿淋淋的人手。江离失声尖叫,李灵溪一脚踩住那只手,江玦立刻握着手腕把它提上了船。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配合默契。 船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还剩最后一口气,想必不是水鬼一类。 李灵溪简单救了救她,眼见她喘息渐渐规律,很快就要醒来。 这时,水浪突然狂涌上船,硬把溺水女子拽回水里。江玦甩出结香枝条,将女子捆在船上,这才阻止她被拖走。然而等萧凡再探她气息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 江离颤颤巍巍道:“水里有怪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股巨浪拍上渡船,形成无数只江水作的手,死死地抓住江玦。李灵溪和萧凡挡在江玦身前,那些水却绕过他们,只对江玦穷追不舍。 江玦凝眉道:“没有水怪,是江水本身有古怪。” 萧凡一边释出土系灵力,召来山石暂压江水,一边说:“难不成真是江神在搞鬼!” 妗沄除去魔气,理应回归神职,不再兴风作浪了。操控这水的不是妗沄,而是别的东西。 李灵溪用渡船上的茶碗装了江水,递给江离问:“能喝吗!” 江离是花妖,以日光和水为食,能一眼分辩什么水是好的,什么水喝了会把她毒到枯萎。 茶碗里的水很清澈,江离闻了闻,立即埋头大喝,喝完才说:“好水。” 能让江离渴成这样的,不是一般“好水”。 李灵溪陷入沉思,与此同时渡船疯狂摇晃起来,一叠高耸的巨浪拍起,彻底掀翻了渡船。 江水上空,萧凡抱着江离,李灵溪带着江玦,一道弃船往对岸的小城飞去。 若他们不是修士,遇到刚才那种滔天巨浪,确能实现“渡江必死”的谶言。 落地后,几人虽然安然无恙,身上却湿透了。李灵溪捏诀烘干衣裳,顺便把江玦的也烘干。看到江玦嘴唇有些白,李灵溪抱了抱他问:“冷吗!” 春寒料峭,浇了水没可能不冷。 江玦说:“不冷。” “冷就多加衣裳,”萧凡自己的披风脱下来递给江玦,“当着小孩的面别搂搂抱抱的。” 江离严肃道:“我不是小孩,我修炼好久了。” 萧凡说:“都一样。” 江玦没接那披风,只说:“多谢萧公子,家妻会画取暖符,加衣就不必了。” 说着紧紧牵起了李灵溪的手,向小城走去。 萧凡无语半晌,对着江离说:“真碍眼,你说是不是请我引渡喊珩哥,下船翻脸不认人喊公子。” 江离的目光已经被吊脚楼上挂着的彩带吸引去,萧凡更无语了,素日最擅长假笑,现在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以为他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然而。 他好像做不到,但除了接受,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126章 往往鬼哭 天阴云厚,小城街道点着雾蒙蒙的灯笼,路上没有行人。 这里搜不到一点妖魔气息,干净纯粹得仿佛仙宫神境。李灵溪继续慢慢向前走着,不久就到了主街尽头,看见一座白玉牌楼,牌楼后是琉璃庙宇。 此庙虽有历经沧桑的陈旧,却不失磅礴大气,与茶池这座小城格格不入。 待走到牌楼下,一块刻字的汉白玉石出现在他们眼前,上书:此乃楚营,闲人退避,无令而入者军法处置。 萧凡说:“是楚哪个楚难道是一千多年前的楚国。” 李灵溪说:“珩哥,舒妗长老的古文课你没去上过罢。” 萧凡无所谓地笑道:“没去,听着没意思。我唯一一次想去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半,你闹着要我去采桃金娘果子,所以最后也没听成。” 江离感叹道:“你们记性真好,这么久的事情都记得。” 江玦冷然道:“根据字体,这块石头是近八百年以内刻的,八百年前楚国已经亡了,所以这个楚字,可能是镇守西南的楚王大将军所留。” “楚”是最高等级亲王封号,附和古国名而已。在江羡之前,虞朝曾有三位楚王。而在大虞之前,前景朝也有不少楚王。 李灵溪往前一步,越过牌楼,仰头看庙宇的牌匾。将军庙三个字庄重威严,昭显着古庙主人的身份。 江离问:“江上巨浪会不会和将军庙有关系!” 古庙神殿,有庇佑时是最安全的地方,失了庇佑就会变得邪门。眼前这座将军庙灵气飘逸,同时也泛着阴森,可谓古怪至极。 萧凡说:“进去一看便知。” 四人走进将军庙,迎面看见一尊高高伫立的玉神像。那神像英眉星目,身披甲胄,胸前挂着黄铜护心镜,右手执着长枪。 江离赞叹道:“真威武,真好看。” 神像下有三层供桌,摆满了新鲜贡品,可见大将军深得百姓爱戴。神像左右的墙上挂着招魂幡,幡上既有三头凤引魂魄上天的画面,也有三军作战的情景。 李灵溪绕到神像背后,看见这座像的另一面,是位神态柔和,发上戴着十二钿花树冠,身上穿着绣双凤裙袍的女子。在神像底部,一柄乌黑长剑静静卧着。 大将军原是女儿身。 除江离以外,其余三人在看到神像背面的瞬间,就知道庙里供奉的是谁。 前朝国号为景,国姓赏竹。末代景帝赏竹旭早年政绩斐然,上了年纪突然变得疑神疑鬼,四处兴建祭台与神庙。 景帝无道,却有一个众望攸归的女儿,名为赏竹徽。赏竹徽出生时是双生龙凤中的幼女,一册为昭觉公主。其兄赏竹勉是嫡长子,三岁立为皇太子。 赏竹勉与中年景帝一样,是个沉迷酒色,不事朝政的荒唐主。但在内朝他又孝顺尊亲,爱护弟妹,任谁说起他来都是毁誉参半,一言难尽。 赏竹徽与胞兄自幼亲密无间,直到赏竹勉纳了太子妃,还是那般肆意张狂的做派,惹得太子妃常去长公主那里哭诉。公主徽劝诫兄长,兄长不听,史说二人“日渐离心,不复少时情深尔”。 后来北随妖军来犯,赏竹勉自告奋勇,请缨带兵去抵御。结果不过一个月,景军大败,皇太子负伤坠马,生命垂危。 储君事关国祚,军中一时人心惶惶,逃兵越来越多。为了平息军民内乱,赏竹徽扮成兄长模样,诈称太子平安无事,重又率军出征,连下三城,把赏竹勉丢失的州郡一举夺了回来。 景军大胜那日,赏竹勉听着一声声捷报,永远闭上了眼睛。 嗣君薨,长公主能替他一时,却不能替他一世。有重臣上书,请立公主徽为皇太女,遭到景帝贬黜。 然而赏竹徽的名望已经从军中流传去民间,举国皆知,最后打退妖军的不是太子,是公主。 赏竹旭不喜反怒,直接削了赏竹徽的兵权,封她为楚国公主,偏居西南,远离都城。随后,赏竹旭不听群臣劝谏,册立两岁的幼子为储。再过一年,景帝越发荒淫无度,日夜沉迷于修炼“长生术”,以至于杀幼太子,说自己要长生百世为帝。 彼时所说长生术,实则是妖王所化术士进献的妖术,能夺人心智,让妖王摄入精魂。 北随再度来犯,景帝无力抵抗,一连丢了五个州。与此同时,感受到存亡危机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组建起义军企图推翻景朝。即便内忧外患至此,景帝还是没把楚国公主召回京。 再后来,江昖在楚地起兵,如狂风席卷荒渊,短短六个月便打到景京,斩杀赏竹旭,镇压妖王,结束了战乱。此时楚国公主被旧部保护着退到茶池城,有人不甘心亡国,想拥护她做女帝。 十五日后,江昖带着八百亲卫,并一副全新的公主仪仗来到茶池,跪着向他的旧主宣示:公主降服,则公主仍为公主,新朝将保公主一生富贵无忧。 城里残部约有两千五百余人,江昖此举完全将自己置在死地。只要景军决心厮杀到底,城外人八百亲卫必败无疑。 江昖有诚心,赏竹徽却不可能投降。 那日天阴地沉,凤凰在茶池城墙上盘旋哀鸣,赏竹徽白衣胜雪,从墙头一跃而下,殉国而死。 江昖追封其为忠勇大将军,举行国丧。楚地百姓哀哭三月,据说他们的眼泪流入江水,致使潇湘流域水泛咸酸,三年后才恢复常态。 有人说,楚国公主殉国当场就飞升为仙了。也有人说,将军庙里供着一副金丝楠木馆,公主并未飞升,只是被当地追随者以巫术留存了遗体。 五百年后,这段往事已为青史旧迹,后人说起便摇头叹息,说一句“可惜”也就罢了。 李灵溪曾听母亲讲过楚国公主的故事。母亲说,赏竹徽是天地一修竹,三军之楷模。 “正因为从景史中读到这段记载,我才立志从军,做第二个忠勇大将军。” 最后却是,景帝负了赏竹徽,虞帝负了李佳音。人死魂灭,才等到一封迟迟来矣的册封诏书。 李灵溪想起母亲,心里不禁难过。 江玦默默牵起她的手,说道:“公主徽仁善,不会害人,除非有人像燕扶正对妗沄那样,引她向恶。” 萧凡不以为然道:“仁善那不见得。据闻赏竹徽的部下曾数次进谏,愿拥护她为女帝,可她再三推阻,宁愿眼睁睁看百姓被害死也不肯进京勤王。所以也有人说她愚忠愚孝,不堪为天下范。” 李灵溪说:“江昖主持编纂的景史里提到,公主徽为妖人蒙蔽,以至受害身亡,这句应该不是套话。” 萧凡笑了说:“还是嫣儿懂的多。” 江离听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问:“那么这个公主将军和那艘渡船,有什么关系呢!” 庙里忽然静了下来,许久才听到江玦温润的声线说:“暂且不知。等天亮去问城中百姓,现下先歇息。” 江离举起双手道:“太好了,我早就累了!” 庙外还下着雨,茶池城家家户户关紧大门,看着也不像能借宿的样子。 江玦用斗篷给江离叠了个小窝,江离蜷缩着躺上去,眼睛一闭就睡着了。江玦轻手掖着斗篷,怔怔地看了她很久,久到李灵溪沉默。 萧凡设下取暖结界,驱散雨天带来的凉意,随即不再管对面那温情脉脉的一家三口,兀自阖眸休息。 约莫三个时辰后,萧凡醒了,睁眼看见寻嫣横坐在江玦怀里,双腿搭在他伸直的左腿上,脸被披风盖着埋进他胸膛,睡得很沉。 雨停了,天际泛灰白,阴云还未散去。 江离把盖在身上的云水斗篷踢掉了,萧凡怕她着凉,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给她重新盖上。穿过庙门时,他余光瞥到门外,动作蓦地一顿。 大街上走着一排脚步悬浮的人影,全都耷拉脑袋,耸着双肩,宛如一个个提线木偶。萧凡默不作声挪去门边,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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