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媚惑,不是明目张胆的勾引,而是带着痛苦和歉意,美得仿佛在求饶,求被他惊扰到的人,赦免他的无心之罪。 但这都不足以让淮枢宁心动。 不是因为他美得特别,美得别有一番滋味。而是她从见他的第一眼起,总有一种“找到了”的惊喜感。 她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尹楼兰,但第一次见他,心弦就乱了,仿佛见到了相识已久的故人。 淮枢宁关上车门,问羽弗冬:“朝中吏部的那个姓柳的官员,柳池?他夫人,你还记得吗?大约是姓林,林小姑娘。” 羽弗冬想了想,想起一张情绪外显的哭脸,他点了点头:“是,林大人家的女儿,林司言,宫宴上哭的那个,我还有印象。” 早年,林大人家的女儿林司言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刚入吏部的小官员柳池后,痴痴对着他流泪,虽哭却像喜极而泣。 国主好奇,问她因何而哭。 林司言道:“臣女一见柳大人,如同旧识,又如故人重逢,一时情起,感慨万千。” 不久后,林司言就与柳池缔结良缘,才子佳人,传为一段佳话。 淮枢宁笑道:“从前不懂,如今……大约与她心境相同了吧。” 说着,她又拂开车门,望了一眼。 尹楼兰一侧的长发垂落遮了脸,那缕如吸足了墨汁的青丝垂发,柔如最轻软的绢织绸缎。 一旦这么想了,就仿佛感受到了他这缕秀发的触感,柔软微凉却在摩挲时,指腹微微发烫。 淮枢宁手痒,最终还是将指尖伸过去,轻轻拨开了他这缕头发,动作极为温柔地将这缕头发挂在了耳后。 她轻轻捻了捻手指,触感比她刚刚想象的要更好一些。她甚至能嗅到指尖还残留着他发丝上的香气。 那是一种和他差不多,并不热烈明亮的香味,幽幽如只在夜间羞涩绽放的纯白之花,香气并不明显,可一旦意识到这缕香气后,这妖娆香就会突然盛放,勾搭着凉夜的月色,一同袅袅婷婷撩人。 冷冷清清,妩媚香艳。 淮枢宁的手指勾勾挑挑,连他睡着后的浅息,都觉在幽幽吐香。 心痒难耐。 淮枢宁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悄悄扯了扯。 他像个无知无觉的漂亮人偶,沉沉睡着,连呼吸都没有变。 淮枢宁小心捏住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细细端详着。 美人连手都是美的,不知,藏在衣服里,她从未见过的身躯,又是何等美景。 淮枢宁的目光停在他缩在衣袖里的另一只手上。 好久之后,她才收回目光,再次关上了车厢门。 看起来,就像把不动不言的美人囚在了她的盒子里。 已近清晨,作监工的羽弗冬双手托着腰,在屋檐下明晃晃打了个哈欠。 淮枢宁勾了勾手指头,他飞速摇了摇脑袋,打起精神跑来。 “你去查点东西。”淮枢宁摇开扇子,贴耳嘱咐了一番。 羽弗冬的表情从认真到愕然再惊愣。 “殿下?” 他看了眼紧闭的车厢,再看向淮枢宁,好像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些确定的东西。 “殿下是怀疑……” “去吧。”淮枢宁点了点头,见羽弗冬仍然惊讶,无奈道,“羽弗,你难道真的信他那番说辞?” 羽弗冬回神,抱拳一礼,翻身跃走。 淮枢宁展扇,那白色的贝扇上,刻着一条龙形雕。 “六业,你在繁都,行事方便,替我再查一个人。” 她余光瞥了眼车厢,低声道:“尹宗夏。” 龙形雕亮了刹那,贝扇上浮闪过得令二字。 茶水铺的老板起了个大早,人还迷瞪着,到了街前左看右看,才明白过来,自己的铺子碎了。 “哎哟!哎呦这可怎么办!”茶老板拍着大腿,“大人,昨晚出了什么事?” 淮枢宁掏出一叠珠票,塞给茶老板,笑眯眯道:“昨晚电闪雷鸣,击中了你铺子。好在那种在坛里的小妖送去了你家宅里,吉祥如意。” 茶老板推脱了几次,收了珠票,颇懂人情世故,只字不提损失,只问尹医士可还好。 “昨日他也不在此处睡。”淮枢宁依然笑眯眯。 茶老板哈哈笑了两声,给淮枢宁玩笑似的作了揖,逗趣道:“昨日甘清兄弟在我家唠叨了一宿,我就说,女侯您是个可靠的,小医生得您照料,咱们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客气了,也应感谢街坊邻居平日对他的照顾。”淮枢宁学着羽弗冬刚刚的作礼样子,冲茶老板比了个拳,笑问,“他在聆夜城待了有六七年了吧,就一直孤零零一人?” 茶老板到底是经验多,听出淮枢宁在打探尹楼兰身世过往,他像家里的长辈,铆足了劲把尹楼兰往外推。 “是呢,大家伙从前还愁呢,小医生多年来孤身一人,进山采药几天几夜不归,这种日子没个指靠是不行的。但您也知道,这孩子这样貌还有这品性,待在咱聆夜,着实也找不来合适的,咱聆夜哪能有匹配得上的……要不是您,这孩子还没着落呢。” 淮枢宁又同茶老板闲唠了几句后,问他:“聆夜城,有贤王庙吗?” “您是问哪个?”茶老板说,“聆夜野庙不少,贤王庙有两处,一处是前朝的贤王庙,还有一处是咱龙主登基后,公府前年才修的新庙,供奉的是一尊怒目神像,也说是贤王,断冤狱的,谁家有冤情了,都可去拜一拜。” “嗯,就是这个,在哪块?” “城郊东北,那处有个断桥,过去断桥,就是那庙。不过那庙虽然新,公府却落了锁,也没人去拜。” 茶老板说到这里,八卦道:“据闻,这新贤王庙,供奉的其实是咱朝的跃金皇子,说跃金皇子有一神能,能幻化千百身,只要有神像在,就能通过神像与他传讯,诉说冤情。” “是呢。”淮枢宁摇着扇子道,“跃金皇子司掌刑罚。” “嗨,那怪不得公府给上了锁。”茶老板摆手道,“小地方的人,怎敢惊动皇子殿下。万一真有冤情叨扰到皇子殿下,岂不是显得咱聆夜城的官员无能,哎哟,哎哟哟,我多嘴,您可别怪罪。” “原来离京城远了,还真管不到。”淮枢宁意味深长道。 城郊断桥爬满枯藤,神庙小小一座,因修缮好后就落了锁,也无人供奉,瞧起来虽新却荒凉。 淮枢宁贝壳扇子轻轻敲在铜绿的锁上,锁头啪嗒掉落。 她推开门,眯起眼等灰尘扑过后,迈入庙内,扇去神像上的浮灰。 神像白面浓眉,瞪着一双大眼,说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只不过威严过头,在空荡荡的神庙里,十分滑稽。 淮枢宁手中扇子轻敲三下神像的脑袋,唤了一声:“二哥。” 无人应答。 淮枢宁等了片刻,又唤了一声:“有急事,二哥,二殿下?二哥哥,哥!” 神像的眉毛动了动,眼睛亮了起来。 “说。” 神像冷冷吐出一字,庄严肃穆,六亲不认。 “我想要你审问过的,所有被俘虏的魔的卷宗。” 神像沉吟片刻,依然是那副板正无情的口吻,道:“卷宗共一千三百二十九册,多。” “二哥,里面提到魔王那加,还有他儿子的,有多少?” 又等了会儿,神像回答:“二百三十七卷。” “还好。”没想象的那么多,淮枢宁松了口气,“劳烦二哥送来。” 神像沉默。 神像欲言又止。 淮枢宁又道:“等等……” 神像似乎在“屏息”等她回心转意。 淮枢宁道:“有无般若公主的?” “前朝加俘魔的案宗,提到般若,共计二十一处。” “也拿来吧。”淮枢宁说。 神像继续沉默。 “对了!”淮枢宁又道,“可有般若公主与魔王那加的画像?” 神像终于发问了。 “你到底想查什么?” “他俩的儿子。”淮枢宁说,“那个魔王子。”
第17章 楼兰 手中杯子摔落的刹那,尹楼兰猛地惊醒。 昨夜的酒太烈,他又因寒冷贪多,浑噩不清的沉沉醉过去。此刻惊醒,心脏狂乱跳动,压不住的血腥气上泛到喉部,灼烧过后是发腻的腥甜。 这是他喝了灯油后又浇上烈酒导致的,这种无序的混乱让他身体内的魔火兴奋摇曳,也折磨着这颗心脏。它们要的并不同,他的魂魄需要魔火支撑,而支撑他身体的心脏,则讨厌那团魔火。正如他现在的困境,不知自己该归于谁。 平日里,他会小心翼翼维持着两者间的平衡,少许的药酒,滋补着心脏,也让那团火能持续燃烧。 昨日……不,自从龙女出现后,他就乱了。 尹楼兰推开车厢的门,外面阳光泛白。 他眯起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惊讶于眼前的街景。 他的医馆搭起来了,入口门比原先要宽阔,药柜的上端虽然被砸裂了,但大部分只要合拢抽屉,就还可应付一阵。 那些长着黄大仙脑袋的小土地精们,正在帮他洗刷晾晒柜抽。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街坊说:“尹医士,昨夜好大雷啊!” “尹医士没事就好,昨晚我都没睡好觉,本想今天找你拿副安神的药……” 尹楼兰记下他们的需求,怯怯走近熟悉又陌生的医馆,向里面眺望。 “怎像只猫。”淮枢宁在挑医馆里还算完整的东西,她将那些密封很好侥幸没因房屋倒塌破碎的瓶瓶罐罐都挑了出来,放在一旁清点。 她擦拭瓶罐的动作透着一种生涩,却对手中的每一个完好的药罐们都认真对待。 这让尹楼兰很是感激,他又小心挪近了些,看向那些幸运的药材。 “不剩多少,但有,不算太糟,对吧。”淮枢宁如此说着,像是自然而然的动作,她抬起手摸了下他的脸,像亲昵的玩笑,还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总算见你脸红的模样了。”她笑眯眯道。 “虽说不是因为羞涩。” 尹楼兰的脸上是酒气晕染的酡红,那种红就像披了一层烟雾,并不似涂上的胭脂,而是为人涂抹胭脂时,残留在指腹上的那层淡粉。 被这么说,尹楼兰只是蹙眉,那种含义复杂的埋怨与气恼就从他漆黑的眼眸中迸出,无声凝视着眼前人。 “不要这么看着我。”淮枢宁笑着,眼却不离他,那点赤金似乎化为了火,焚着黑色中藏着的情念。 “你这里缺个镜子,不然你就知道,你这副表情有多危险。” 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后,尹楼兰避开了视线,绕开她到后堂去。 后堂比原先的也要宽敞了,土地精们正在垒建新的灶台。床因塌断,和倾翻的桌子一起,被土地精们劈成柴堆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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