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刺痛着舌尖,与血一同入喉。他闷声咳了几下,捂着心脏,能感觉到从骨缝里慢慢沁出的毒液。 眼前昏晃了片刻,又回归清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淮枢宁拿着清单亲自找齐了药材,又笑眯眯到翰林院,叫来那个蛇妖官员初阳,问他要蛇皮。 “要化形三十年以上,蜕完整的。”她伸手,理直气壮。 初阳自己比较马虎,蜕皮从不追求完整无瑕,他不知淮枢宁要蛇皮有何用,本想糊弄过去,却听淮枢宁提起了那个染布坊。 初阳慌了。 蛇妖淫劲重,总想着那种事。可现在,上头有二皇子和律法压着,不敢像从前那般找人苟合,于是,华京的蛇妖们便约定俗成的都到一处去,暗暗找同类相互交尾,解决那股欲劲。 这地方上不了台面,还游走在律法边缘,说出去还会丢了官声官誉。 初阳脸顷刻红了,双手合十连连求饶,战战兢兢道:“我一定帮殿下寻来,明日,明日就送到公主府,此事……万、万不能让二皇子知道。” 被二皇子知道后,这地方就要无了。 他可是还想再去呢,若不是这些天忙,他早就去了。前不久染坊来了个新妖,说是从繁都刚迁到华京的。虽然是个男的,但姿容绝世。 初阳并不好男风,去染坊也都是等女妖,但他也想了,若是去几次,那位绝色还未找到伴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长成那样的,已经无所谓是男是女了。什么标准喜好,变,都可以变。 “求求了!”初阳几乎要跪下行大礼叩头了。 他还没问那个绝色叫什么呢,所以,染坊可不敢被二皇子发现了。 淮枢宁笑着应了。 清单上的东西都置办好后,淮枢宁去了九重宫,也就是人族口中的皇家宫院。 储君与二皇子,还都住在禁宫里,储君居东宫,二皇子也居东宫。 不过平日散了朝,二皇子会到三公院,也就是九重宫的西北角处理刑法司之事。 淮枢宁规规矩矩走着进去,没有飞檐走壁,没有搞突然袭击。 这种规矩十分罕见,三公院的官员们见了,都觉反常。 于是,淮枢宁刚迈进三公院的门,官员们就识相地清场掩门,让她有事冲二皇子去,千万不要伤及他们这些无辜。 二皇子一身墨绿官服,端坐在山似的案宗后,锁眉写着什么。他的相貌更像述怀君,个头不高,两团浓眉,端着一张盛世太平的阔脸,瞧着就办事可靠。 淮枢宁敲了敲桌子,二皇子头也不抬,只沉声道:“又要添什么乱。” 淮枢宁回:“我想把所有与魔有关的卷宗,都借走。” “借哪去?” “我家。” 二皇子瞪了她一眼,道:“糊墙吗?” “有用。”淮枢宁说。 二皇子呵了一声,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道:“不准。华耀之律第二十三卷 有规定,三公院内所有已归档的卷宗,都不得离开三法阁。” “什么时候定的?” “兴宁三年。”二皇子道。 “……”淮枢宁说,“我收了个……蛇妖。” 二皇子终于抬眼,但并不意外。 淮枢宁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我想查点事。他应该和那些助魔人有关,ῳ*指不定还能帮你牵出通魔的那群人臣。” 二皇子依旧:“二十三卷有规定——” “行行行,我自己来这儿看,这总行了吧?” 二皇子点头道:“可,但每次都要走流程,要三法阁的审法官员敲章,看的什么,也要经过官员的检查……” “知道了!”淮枢宁揉了揉额角,“长姐到底是怎么能忍得了你呢。” 二皇子嗤声,冷着脸又抿了口茶,撂下一句:“以为都跟你似的,喜好俗艳。”
第42章 龙蛋 “我现在就要借。” “自己去三法阁。”二皇子撂来一张阅字牌。 牌子轻飘飘的, 淮枢宁绕着借阅牌头的流苏绳,一荡一荡进三法阁。 二皇子连归启过手的卷宗,全都分门别类存放在三法阁。与魔有关的卷宗储在三法阁地下,阴水作梯, 每一册归档卷宗都涂了防潮油, 照原文再刻到石板上入库。 地下阴冷, 淮枢宁无感, 但在这里忙碌的官员都身披厚棉衣,左边一堆在刻板,右边是每日核对数目的检校官,入口处摆了张案几, 一个裹着厚厚棉衣不停跺脚驱寒的官员坐在桌后正翻阅着卷宗。 虽然穿得厚, 但散发的味道是年轻新鲜的。 淮枢宁走近, 瞧清了他的脸,是谢潜。 “小谢。” 她把牌子放在案几上, 谢潜才察觉到她, 抬头见了, 那张红扑扑的脸瞬时开心起来, 双眼亮晶晶的。 “公主殿下!”谢潜努力行了个礼,穿得太厚, 这动作并不明显, 笨拙却可爱。 “怎么在这儿?”淮枢宁问。 谢潜是今年的探花, 人族里拔尖惹眼的后起之秀,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他。 “既然到了刑法司, 就得熟悉上下各个关节, 摸清楚哪里需要修补。”谢潜笑出下面的一排小牙,傻兮兮的。 他把写好名字的签本双手递给淮枢宁。 淮枢宁瞧见那个潜字, 总算知道为何对他的名字有种熟悉感。 “潜,镇魔公家现在的那个当家的,也叫潜,曲潜……”淮枢宁说,“我记得前不久,他女儿满月,夫人姓谢。送来的帖子里也提到了吏部司谢大人的名字?” “诶,殿下记性真好,上个月他第三个孩子满月,这你都记得。”谢潜道,“曲潜是我大姐夫,因为他,我在家都不能叫潜,叫沉之。” “为什么?”淮枢宁问道。 “不为什么,他现在承袭镇魔公爵位,我们家就是个小门小户。人家潜字在前,我潜字在后,又是小辈儿,我避让人家应该的。”谢潜自我调侃道。 “哦,有意思。”淮枢宁笑着。 吏部司,谢潜的父亲身处官员调动的重要关节,而谢潜的姐姐又与曲衔的侄儿曲潜合姻,好玩的人族。 或许是淮枢宁的表情过于玩味,谢潜状似无意,多了句嘴。 “我那姐夫,实则是镇魔公的儿子,无才且跋扈,与我并不一路。” 淮枢宁果然震惊了。 “曲潜不是曲衔的侄儿吗?” “殿下原来不知道?”谢潜故作惊讶,“我以为殿下是不在乎。镇魔公当年侍奉殿下前,早就成家生子了,曲潜就是他亲生儿子。生母应是曲家的家养婢,无名无分,后来镇魔公被选为公主侍卫,自然要向公主隐瞒自己还有个儿子的事了。” “……”淮枢宁沉默许久后,皱眉道,“那曲潜的母亲呢?” 谢潜摆手,重重叹气。 “大家族里这种事见多不怪了,肯定处置了吧,我再清楚不过。” 淮枢宁沉眉。 谢潜观察着她的脸色,心道,果然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很在乎。 “殿下放心,我肯定是清清白白童子身,绝做不出这种去母留子欺上瞒下的事。” 他顿了顿,双手搓了搓脸颊,搓红了,提起口气,压低声音问道:“所以殿下……要不要我?” 他是真的想。 淮枢宁没笑,平平静静开口:“不了。” 前后不一的答案谢潜始料未及,愣了一会儿,他问:“那只蛇妖满足殿下您一切所需了吗?” 淮枢宁笑了一下,谢潜脸色变了。 从淮枢宁稍纵即逝的笑意中,他看到了意犹未尽。 “不过殿下也要提防着。”谢潜酸兮兮说,“那蛇妖也像尝过情事的,绝不干净。蛇妖淫重,何况那么美的,他突然出现在京城,一般都是不甘屈居人下,想到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够一够……” 他已经把自己的酸涩和不服表达得很委婉了,淮枢宁忽然想起,曲衔死后,羽弗冬盯着她时,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早些提醒殿下,曲衔是有让人族不失权的打算,但也是真的爱慕殿下,男人嫉妒起来,也很要命。 如今听到谢潜的这番话,淮枢宁想起了曲衔。他当年对楼兰下死手,会不会也有嫉妒的成分在? 淮枢宁转着手中的允阅签,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 “我记得你的文章……”她眯起眼回想着,“是关于律法修订与人族寿命的,你说人族因寿命而天生短视,故而律法修订有关人的部分,一定要由人来操刀。” “殿下还记得我的文章!!”谢潜仿佛被点亮了一般,双手按在桌上,闪烁着两只眼睛,隔着桌几,努力向淮枢宁身前凑,可到底是被一道桌案拦在了两端。 他急迫道:“你们寿命长,立法修律,总有照顾不到的细节。人族活不到那个年岁,也看不了那么远,与其说长久的益处给他们听,不如满足他们当下的利益,让他们安心,这样才可稳固朝政。龙主不知还要活多久,有些东西,不能只有远见,也应稍稍短视些才好。” 淮枢宁扯动嘴角,给他了一个笑,点了点头。 “这就是母亲选中你,并答应你来刑法司的理由。” 谢潜嘻嘻笑了会儿,大逆不道问:“龙主如今,算是龙的盛年期吗?” “这我也不知。”淮枢宁摇头。 一般来说,妖都以生育来区分。依这个标准看,龙主诞下龙蛋,也才三十余年,尚在盛年期,离衰老远。 淮枢宁想起自己,哑然失笑。这个判断依据,在她身上是行不通了。 不过说来也奇妙,浮光公主与跃金皇子也没孕育出龙蛋,估计是因寿命太长,应天地运行规律,龙的子嗣天然不会太繁盛吧。 淮枢宁一上午记了十年与魔有关的卷宗,转转悠悠回了府,走到园林前,脚还没迈进去,那想要见到楼兰的心情就扬到了鼎盛,一颗心怦怦跳动着,正是民间所说的“急色”表现。 她匆匆穿林,走到一半,忽见楼兰就在前方的光隙中静静站立。 他的肩头停了一只娇小的黄雀,他一动不动僵在那里,认真看着那只鸟雀,紫眸微微一抬,发现了淮枢宁,露出惊慌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 淮枢宁停下脚步,不自觉屏住呼吸。 不过,那只鸟雀还是感应到了新出现的气息,一拍翅膀,从他肩头飞走,黄色在幽绿的林子里若隐若现,直到完全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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