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时,怀里的孩子已经被楼兰抱走。 龙蛋也落回了桌面,安安静静待着。楼兰怀里抱着孩童,用好听的声音轻声低语:“好孩子。” ---- 近日臣工调任频繁,人心浮动,朝局不大稳。羽弗冬也被委派了差事,忙完已近黄昏,想起自己的另一档差事——照顾楼兰,羽弗冬唉声叹气,如同天资被否定的学徒去见严肃的师父,步履沉重回公主府“请教”上课。 刚出林子,鼻尖轻耸,便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他暗道不好,一声得罪后,闯入内寝却不见人。恍惚之后,飞身又到药庐,踹开上了锁的门,狠狠怔住。 楼兰面色惨白,倚在墙边闭眼喘息,一只手捂着心口,身前血洇湿了大半,身侧落着一柄沾血的钩钳,是捣香炉用的。 羽弗冬头皮一炸,跑来扶他:“是谁来过?要杀你吗?” 离近了,发现他手上塞了药草按住心口,血已止住了。 羽弗冬忽然转不过来弯了,一时许多疑惑涌来。 他没见过魔这么伤过。魔受伤后,若是致命伤,伤口就会像燃了火般,卷着将魔身烧成灰烬。若非致命伤,魔一般面无表情,跟无痛感似的,烟似的就逃了。 而眼前这个受了致命伤的魔,虚弱的呼吸着,额上一层薄汗,唇色苍白,红色的血,是热的,浸了半边身体,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受了伤的人。 是谁袭击了楼兰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嗅到了淡淡的妖味,被浓重的血腥味侵袭着,妖味微弱的就如浮尘。 “你……”他恍然大悟,“哦,是化蛇身。” 虚弱的魔轻轻点了点头。 羽弗冬双手扶上了他,而后一愣。 真的,好像人。楼兰他……根本不是魔。 羽弗冬甚至有了这样的错觉,他认为手心中传递的温度,他扶起来的,摇摇欲坠的魔,虽然正在转化为蛇妖,但他,既不似魔,也不是妖,他就像一个人。 “尹楼兰。”羽弗冬像是自言自语,将疑问说出了口,“你其实,是个人吧。魔没生机,所以,般若公主当时生的,就是人吧。” 楼兰晃了几晃,全部的重量倒下去,昏了,又像很快又醒了,已无力气回应羽弗冬。 羽弗冬忽然意识到,他危险了。 “我完了……”他说,“淮枢宁回来看见你这样,我会死很惨。”
第51章 心意 淮枢宁忙了一整天, 要回府时,想起楼兰那个可怜兮兮的背影。 关着楼兰,只让他在内院活动,就如将鸟塞进金笼, 眼睁睁看他失去活力一般残忍。可淮枢宁又不愿意楼兰自伤来换一张微乎其微的假皮, 实话说, 同楼兰重逢后的梅开二度, 并不痛快。究其原因,正是他那身蛇皮,让她有一种,在触摸容器的感受, 而真正的, 她想要的楼兰, 却缩在那容器里,不愿与她相见。也因此, 剥掉他蛇皮的那天, 她最是畅快。 身为魔的楼兰不能见人, 不得自由, 但也不能总是拘着他。淮枢宁寻到个老街,盘算着今日入夜散市后, 她就带楼兰到这街上逛一逛, 大不了街灯她给点上, 买卖的那些铺子,她让人留着莫关门。 淮枢宁将自己要带着家宅里的男人逛街市的事交待了下去, 许是从没听过凌渊公主这般像“公主”过, 身边人兴奋异常,麻溜地便把事给做好了。 “殿下, 办好了。亥时之后,会在西街燃灯,道路两旁商铺不闭户,殿下喜欢什么拿了就可,绝不会有人打搅。” 淮枢宁叹息,也只能让楼兰如此外出了。 安排好后,淮枢宁回了家。她比羽弗冬对血腥味的捕捉还要快一些,刚迈进公主府的门,心脏就跳得不安稳,恰巧刮来一阵小夜风,夹杂着隐隐约约不太昂扬的血味。 寝内,羽弗冬守着小砂炉炕药草。他本记着淮枢宁说过,楼兰靠饮酒来维持体内的魔火,于是将疼昏的楼兰放到床上后,羽弗冬毫不犹豫挖了淮枢宁埋起来的好酒灌给楼兰喝。 楼兰被酒的烈气激醒,疼到嘴唇都在颤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迷茫的羽弗冬,哑着嗓子断断续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羽弗冬听明白,不能用酒。 伤在心脏,魔火过旺反而会让魔火侵吞虚弱的心脏。 他的身体,就是这样的难缠。每日都在激烈的混战,强弱需维持在一个平衡内,而今心脏受损,就应压制魔火,让它意识到,这具身躯还需心脏来提供温暖。 心脏就是他身体里的太阳,没有了太阳,魔火就会重回九尺寒冰之下,也不成活。 但魔火过旺,就会想扯着天地重回暗夜,抛弃太阳。而太阳过烈,寒冰融化,也会不需要多余的魔火。两者就这般,相互夺辉芒,又相互刺伤对方的,在他的身体里,魂魄里,生存到如今。 上次为了来华京,他快刀取了心血,身子将养了三个月才恢复正常。这次,他心急了,医道上,羽弗冬笨拙令他无法倚靠,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他不得不迅速制好那张皮,趁淮枢宁不在将事做了,将米煮成熟饭。 只是,因为过于心急,这次的伤比他预估的要重,一方面,他快要死了,剧痛也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失血导致的冰冷,令他如坠冰渊,似寒冬在他的魂魄内残酷降临。另一方面,他体内的魔火正在蠢蠢欲动,被那烈酒一浇,像紫冥渊熔浆爆裂,烧的他想往外吐出自己的心。 冰火两重天的撕扯,一直风暴般的席卷着他的身体和灵魂,而在这样的撕扯中,他渐渐地丧失了自己。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脑袋里有刀似被寒冬腊月的狂风吹着,往血肉上刮。 他已经无法开口教羽弗冬怎么做了,只祈祷,自己之前调配的止血药,能起一丁点的作用,让他死得不要太痛苦。 “炕好了!!”羽弗冬徒手抓起焙好的止血草药,匆匆到床前,将草药塞进细小但深的伤口中,双手压着。 剧痛让楼兰给了他微弱的反应,痛吟细弱的仿佛呼吸。 羽弗冬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只要楼兰还有感觉,还能给反应,那就还好。最危险的时候已然过去,他观察过了,魔身的皮外伤恢复得很快,只要止了血,身体外部的伤口愈合了,里面的伤,慢慢静养就会好起来。 羽弗冬抬手擦汗,后背突感一道阴涔涔的视线。他寒毛急立,不敢回头看。 想也知道,这种无声无息,嗅不到半点气味,又有强烈威压的存在,一定是淮枢宁。 “不是我伤的他!!”羽弗冬出于自救本能喊了出来。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淮枢宁拍了拍他,道:“我知道。” 很好,她的语气也很冷,绝对生气了。 “羽弗,我叫你回京,是为了什么?”她问。 刚刚是急出的汗,而现在,羽弗冬一背冷汗,不敢回头,咬紧牙关坚持了会儿,败下阵来,只好先承认道:“是我疏忽大意,我的错。” “你是来照顾他的,我记得我说过,我没吩咐错吧。”淮枢宁凑到他耳边,全黑的瞳孔点墨一般,没有丝毫情绪地看着羽弗冬。 “我今日!”羽弗冬说,“储君她要我去查京中要员的……” “你是我的人,我让你照看楼兰,你不做,阅今序让你去你就去?我让你照看楼兰,你答应了,也接受了,为何还如此行事?是因为,并没有把他放眼里吗?” 羽弗冬快要昏厥了。 淮枢宁说中了要害。归根结底,是因他并没有把楼兰看得太重,以及……他打心底,并不愿屈尊去照顾楼兰。 羽弗冬一时无话,好久之后,他低声道:“对不起。”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撤了回去。 “血……止住了。”羽弗冬慢慢松开手,楼兰胸前的伤口已经闭合为一条血红色的线痕。他长长舒了口气,瘫跪在床边擦了把汗。 “是没事了吗?”淮枢宁问。 羽弗冬点了点头,低声讲了用药后,轻手轻脚离去,还贴心地帮忙合了窗,关了门。 --- 楼兰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睁眼时,视线朦胧不清,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但他能清晰感觉到身边淮枢宁的气息。 她醒着,且正看着他。 “我以为你醒不来了。”她说。 接着,她便问道:“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吗?” 楼兰想张口,喉咙却痛如吞刀,他摇了摇头。 “我记得我有说过。”淮枢宁并不意外他这个反应,“我不允许你再用伪装。” 楼兰自嘲般,无力一笑。 “楼兰,你为何不长记性?” 朦胧的视线中,她的脸逼近。 或许是她的话和动作,让楼兰误解。 他忽然撑起身子,略失焦的眼神中流露出惊恐。 “你……”他嘶哑着嗓子说道,“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 “什么?”淮枢宁不解。 “很疼……淮枢宁,真的很疼。”他的话也失了该有的冷静,喃喃完疼后,捏着衣领,提防着她似的,摇头道,“我才刚刚披上……能给我几天时间,再破掉吗?” 因为身体还很虚弱,这些话说出后,气息不够,他手撑了下头,脑袋里仍然是晕的。 视线,就更加模糊了。 气血受损,视物自然不清。给自己下了判断后,楼兰在心里推算出了自己最早能从这张床上爬起的时间。 “我需再养五日……五日后,求你让我给那些人看完病,到时……你想破就破,想剥就剥。” 淮枢宁一直没有说话。 楼兰只知道她在这里坐着,一动不动,但看不清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我其实……”他身体实在难以支撑,整个背部跌靠在枕上,缓了缓,说道,“并不想被你囚在院子里,连看病也要由人转述,去哪都小心翼翼……我想去采药,想和曾经一样,坐在街边,听他们说话……能将我解救出去的,唯有这一张皮,一个办法。” “殿下到底是为什么,不许我借这张皮。只是因为,殿下不喜欢蛇妖的味道,不愿意我披着它同你……” 他听到淮枢宁说:“我心疼你。” 楼兰怔住。 “楼兰,我只是心疼你。” “我是觉得蛇味远远不如你好闻,我也的确不喜欢同披了伪装的你欢好交缠,但我不愿你披上这层皮,只是因为,我不想你伤害自己。” “……谢殿下关心,但我没事。”楼兰闭上眼,语气垂落下去,“外伤罢了,殿下应知道,魔很难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9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