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半死不活的模样,看你明明痛成这样还在逞强嘴硬,”淮枢宁紧握住他的手腕,“看你竟然认为,我会无情残忍地破掉你用半条命换来的伪装……我很气恼,楼兰。这么久了,你依然不懂我的心意……” “不,你不是不懂,你是,视而不见。”淮枢宁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唇,“在你眼里,我是薄情寡恩,只图你的美色,轻贱你的人吗?是吗?” 似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楼兰的眼睛,看清了她的脸。 像是要哭出来的,委屈又赌气的脸。 他想说声抱歉,可最终,他还是沉默了下去。 “真应该让你看看……”淮枢宁松开了他的手,“你现在的眼睛,你的眼神,楼兰,你究竟在逃避什么?我没有追问你的过去,我也从不问你的计划,你准备如何杀我,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眼睛,是刺目的金色。也许是因为太疼,出了纰漏。他的眼睛并非人瞳,而是蛇的竖瞳。 一只,未转化完全的残病蛇妖。 “楼兰。”见他要倒,淮枢宁扶住了他。 “我不想折磨自己。”他忽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如同哭了很久,“所以……不要逼我爱你。” 他注定要杀了淮枢宁。 不是未来的某一刻,而是为了未来的那一刻。就像用微弱的火苗要煮沸一锅的冰,总有一日,它会沸腾。 这场名为重燃的谋杀,早已开始。 回不了头的刺杀,他已无法停止。所以,他期许着,在水沸腾之前,淮枢宁会在某个瞬间,对他厌倦了,突如其来的掐死他,杀了他。 “淮枢宁,我是祸世的魔。”他说,“下决心杀我的那天,别手软。”
第52章 良药 淮枢宁的那条魂龙盘在房顶郁闷, 而她本人则在院子里喝闷酒,黑色的尾巴从椅背的空隙里挤出去,不适地摇摆着。 羽弗冬左思右想,掏出怀里剩下的烈酒灌下肚, 给自己壮了胆子, 才敢坐到淮枢宁面前。 “我得向你道个歉。”他说。 淮枢宁知道他要说什么, 举酒笑讽:“我宁可你是喜欢阅今序多年。” “……倒也不全是因为她是储君。”羽弗冬说, “我是挺喜欢她的,但我更喜欢你。枢宁,我道歉……你交给我的差事,我没好好放心上。” 淮枢宁扔了酒杯, 向后望了一眼。内寝的灯还亮着, 楼兰睡觉, 不喜火烛熄灭。 她看了好久,转过脸来, 房梁上的龙魂替她郁郁叹了口气, 最终, 她摆了摆手, 表示原谅。 酒气上脸,羽弗冬的胸口被酒烫得发热, 一些话也能说出口了。 “那时只是认为, 储君的任务更像正经事。而你这边, 让我照顾他,还屡屡受挫, 所以, 我心里是不服气的。” 淮枢宁好笑道:“现在还不服气吗?” “不了。”羽弗冬说道,“非但不, 我还敬佩他。” 楼兰现在的样子有多惨,他就有多佩服楼兰。仔细想想,楼兰这人挺有胆魄骨气。淮枢宁破他伪装,令他恢复魔身,就是变相囚他在公主府,减少他生事的可能。但他竟然敢顶着魔身出诊看病,甚至到人堆里去。如今,他惨兮兮刺破心脏,看似自损,实则是想往外再进一步。 楼兰就像根软刺,没人会觉得这根软刺是个硬骨头,直到他刺穿龙甲。 “但话说回来……我也替你头疼。”羽弗真心实意道。 淮枢宁揉了揉太阳穴,闭眼笑道:“其实,我没那么生气。我知道他是关不住的,早有预料。我气他,一部分只是因为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到底为了什么,又不是被魔养大的,怎这么执拗,值得这么执拗吗?” 羽弗冬讶异她的想法,提醒道:“他毕竟是魔,是般若公主的儿子。” 般若公主的那个疯魔劲,儿子会执拗的为魔复仇,不意外。 “我并不认为他是魔,诚然,他是,但他不是。”淮枢宁噙着酒杯,说完这句话,自嘲般撇了下嘴角。 羽弗冬不敢再吭声,陪着她喝了几杯闷酒,忽然一个激灵,惊恐道:“小五呢?!” 他才意识到少了什么——从他回来到现在,都没见龙蛋。 淮枢宁抬起手指,指向药庐旁边的草药田。前不久,楼兰给那一小块地翻了土,埋了一些药材进去,说是有些药需要再沾点地气才能发挥药效,是他独创的一种炮制药材的方法。 羽弗冬跃过去仔细看了,那小块土地的边缘处有微微隆起的小土圈,里面埋着一只蛋,露着一点蛋尖儿,隆起的土圈旁边搁着几块重石。 羽弗冬惊奇道:“小五怎在这里?谁给埋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楼兰要给自己穿皮,无法分心照顾这龙蛋,又怕他跑了,于是掘地三尺把它给埋了,还压了石头。 只不过,这蛋力气挺大,后来定顶了石头,还溜进内殿“看”楼兰。 淮枢宁摇头道:“你是没发现,你救楼兰时,小五也在旁边瞧热闹,我进去时,它就在你脚旁。楼兰醒,小五才又回土里去。” 那床边还留了道泥印子,她就是看见印子,才顺藤摸瓜的发现了龙蛋重新回坑里躺着。 羽弗冬震惊道:“他回土里干什么!” 原来龙蛋不是来告状的! 淮枢宁:“……他应该挺喜欢在泥坑里打滚。” 羽弗冬又把土埋实了,还贴心压上了石头。做完这些,他才回到石桌旁,小声问淮枢宁:“有了小五……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嗯?” “小五啊,朝中上下都默认,他是龙主给你生的。” “我哪来这么大脸面。”淮枢宁笑了笑,朝着房梁挥了挥手,龙魂跃起,回到了她的脊背中。 她收回尾巴,说道:“母亲孕小五,应是世间需要小五,而非我需要他。大家都默认他是我的龙,只是因为他恰巧是个皇子,世人又喜将男女凑成一对。” “说的就是这个。”羽弗冬道,“小五是个皇子,所以和你……” “我有三哥。”淮枢宁说罢,笑了两声,笑声很干脆,也有些调皮,“我这不都和三哥厮混在一起了吗?所以,没有所以。” 羽弗冬快把头挠出火了,好半晌,他咬牙切齿肯定道:“也对!” 谁说楼兰不算是三皇子,要较真的话,那就有可能是,既有可能是,那便算数。至于今后怎样……等五皇子破了壳成了形,再说吧。 “羽弗,”淮枢宁指了个方向,“你去跟他们说,今晚那条街上的灯不必留了,也不用等了,钱照样给了,人我是带不过去了……” 羽弗迷茫,但还是应了声。 “然后你也回去歇息吧。明天我要去给阅今序帮个忙,你早些来,陪他说说话也好。” “成,这次我必然放心上。” 淮枢宁喝了最后一口酒,回到屋内,解了发,翻身上床。楼兰就睡在她枕边,被她轻抚了眉眼,受了院外带回的寒气侵扰,不情愿地睁开了眼。不是紫色的眼眸,而是赤金竖瞳。淮枢宁心中默默叹息,稍感失落。 “醒了?睡这么轻……” 楼兰蹙眉回她:“冷。” “嗯,知道了。”淮枢宁搓了搓手,很快回温,手心燥热着,放在了他的脸颊上,“暖和了吗?” 楼兰慢慢闭上了眼睛。 淮枢宁刚想收回手,楼兰冰凉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上,又轻滑到她的手腕,抓住她的手,将脸埋进她的手心更深了些。 他的唇蹭在她手心,温度还没她的手心暖。 淮枢宁乐道:“不妙了。” 很想吻他。 这个念头刚闪出,她就情由心动地吻了上去。 楼兰微微张开眼,唇边轻柔又温热的触感让他安心了几分,放任自己陷入浅吻的睡意之中。 不用刻意回应她,也知道她自有轻重,自己是安全的。 过了好久,昏沉中再看一眼,淮枢宁的呼吸似能顺着他的头发,蔓延到他的灵魂中去,腰上沉甸甸的,是她搭上的龙尾。 不仅仅是手臂,连同尾巴也用上,将他缠卷在她怀侧。 迷迷糊糊中,楼兰也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相拥入眠。 夜里下起了雨,尽管门窗紧闭,屋内烧着火炉,但楼兰仍然敏感地感触到了“水”的湿冷气息,他紧贴着热源,也感觉到了淮枢宁的回揽。 窗外是冷的,好在身边的淮枢宁是暖的,血液也在这样的温暖中融化流动。 楼兰的手脚渐渐有了温度,而一旦身体回暖,他的面容和发丝,就像吸饱了世间的精气,从衰败的病气中蜕变出来,盈润柔亮。 清早,淮枢宁入宫见储君。 阅今序捧着茶,手里拿着刻了字的金牌,朝开阔的墙上挂。 这是储君的政务墙,每天各地送来的消息,都被她归纳成几类,放在墙上对应的位置,联结成政务网。 她给自己打造了一枚憨态可掬的小金龙,放在政务网之中,每天睁眼,先将金龙挪动,而金龙停留的地方,就是她认为必须先解决的问题。 淮枢宁进殿,瞄了一眼阅今序的政务墙,瞧见那条象征着储君自己的金龙,正在她的名字下停着。 “怎么,终于打算接受谏言,处理了我?”淮枢宁玩笑道。 阅今序饮了口茶,龙魂叼着她手里“吏事”的牌子,挂在了最上方。 她这才转过身,仰脸看向淮枢宁。 “魔域消失后,许多妖的力量逐渐消退。你也一样,对吗?” “魔域算它消失,但魔还在,紫冥渊也还在地面上留有出口。”淮枢宁说道。 阅今序不苟言笑道:“这算是变相回答了我的问题,是吗?” “我并没有对谁说过。”淮枢宁转了转手腕,拍了拍肩膀上的水珠。清早雨还没停,她来的路上,雨水打湿了肩膀,若放以前,这点洇痕早就消了。 “我自然知道此事至关重要。”阅今序道,“但已有妖将察觉到自身力量的消散,再有几年,不难推出你的力量也衰落。” “衰落倒不会。”淮枢宁打断了她,“只是你让我再硬开一次魔域,搬七海重水压在魔域上空,我做不到了。” “我一向认同,卫辛儿虽不懂真正的军政家国,却懂人心与世间规则。魔的存在,也是成就我们的必需品。”阅今序望着最顶上淮枢宁的名字,依然面无表情声无起伏地说道,“一旦被那些人臣察觉,你的力量与魔的存在息息相关,无魔,你的力量就会衰落,那么,我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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