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过来看时,金红色的圆圆液体在圆环上已经积了一大片,一滴一滴挨挨挤挤,像赤红色的宝石一样漂亮。 “噬铁石,吐赤金。”祁熹追伸手,点了点那些金红珠液,道:“此为赤金,赤金冷凝,便为赤铁。” 宁和刚想问如何冷凝,就见土环下方忽然爬上来了一群新的红蚁。这些红蚁上来后,很快爬到那些金红的液滴之间,四足划动,将液滴上半截削擀开来,使这些单独的液滴互相交融,变成一滩薄而平整的液体。 接着,这些红蚁挨挨挤挤地趴在上面,肥圆的尾部颤动着,不多时排出一种半透明的浅黄色颗粒来。 这些颗粒一落入金红液体之中便消融不见,紧接着,金红液体开始肉眼可见地凝固,不多时便凝成了一块薄薄的板状,颜色也不再是明亮的金红,而变成了一种黯淡的红褐色。 宁和走过去凑近看了看,好奇道:“这便是赤铁?” 祁熹追点点头,拿剑尖轻轻一挑,便将那块赤铁板挑了起来。 铁板上站着的红蚁被一下抖落在地,摔得蒙头蒙脑,过了会儿,不知为何竟互相挥动着前肢打了起来。 祁熹追一脸漠然,视若无睹。而宁和往了两秒,实在良心难安,默默走过去把拿剑将它们一只只挑起来,挨着给送回了土环上去。 此时后来的一队红蚁已经又吐了一堆金红液珠堆在那儿,这些红蚁看见了,也就不打架了,爬过去处理这堆新珠子。 祁熹追见了,笑了一下:“你倒好心。” 宁和摸了摸鼻子。 祁熹追又道:“我这一块是不够的,再取两块。” 宁和:“……嗯。”
第五十二章 这制甲, 可不能像裁衣服那样往布料里穿几个洞就能了事了。好在金虚派既然派人来,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只见祁熹追袖风一扫,“哐”第从袖中抖落出来一方人高的漆黑架子来。 那架子头脚俱全, 看着有些像樽人形雕塑。 宁和奇道:“这是何物?” 祁熹追说:“定金磨。” 她一边将那黑架立在地上, 一边一手将三块赤铁板抓着, 举起来放至架子头顶之处。 接着,就见祁熹追神情微凝, 片刻后手心一抓聚出一团火来。那火将她手中铁板包裹,不多时,三块铁板便一点点熔作了暗褐色的液体,顺着黑架头顶处的圆洞淌了这定金磨之中去。 滚烫的熔铁透过黑色的外壳,隐隐能瞥见里头淡淡的红光。 呼呼的热风吹在脸上,宁和睁着眼看着,大气也不敢喘。 铁水灌入约莫一半左右时,就听祁熹追忽地张口斥了句短诀,那黑架子应声“咯哒”转动几下,猛地从中裂作两半,又“哐”地重新合拢, 开合间,一具暗红薄甲从中掉了出来, 当啷一下砸在地上。 祁熹追没动, 仍在专心致志地控制着掌中火焰, 重新往里头注入新的熔铁。 宁和见了,赶忙蹲下身,将掉下来的那副铁甲拾了起来。 触手还有些烫, 叫她缩着舌头“嘶”了两声。 那甲头身肘膝靴俱全,连腿上都有一圈铁片, 样式轻便,拿在手里虽薄薄的,却有股子莫名的厚重之感。 “将灵气灌入其内走上一转。”祁熹追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宁和忙应了声,道:“好。” 灵气入甲十分顺利,这赤铁甲一遇灵气,竟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吞吐了几下,接着便将灵气纳入了进去。 宁和试了几次,便隐隐觉得与手中之甲有了种莫名的奇异联系。待灵气走完一圈,那赤铁甲已然冷却下来,触手光滑,颜色看着也微微亮堂了些。 祁熹追偏头看了一眼,说:“行了。” 于是宁和便将自己外头罩着的绿蚁布脱下来,把这些甲片一块块穿在身上。她从前骑过马配过刀,倒从未披过甲,因而动作有些生疏。 祁熹追就快多了,制好第二副甲沟三两下穿戴整齐,随即回过头,看见那黑架子还立在那儿,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不悦地道:“总算可扔了,带这劳什子,一路叫我废尽功夫!” 架子倒在地上“哐啷”一声,咕噜噜滚了几转,打飞了几只正在边上赶路的红蚁,顺着土桥边缘摔了下去。 宁和:“………” 她忍了忍,还是道:“本就是我二人强取此间蚁类所出,你还无端撞它们作甚?” 祁熹追顿了一下,说:“它壳厚,摔不死。” 宁和皱了皱眉:“摔不死你便要摔它?” 祁熹追抿了一下唇,没答,只道了句:“走罢。” 说完转过身,纵身一跃,落到下一个土环上。 到底年纪还小。宁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地底之深何止千丈,宁和两人一路顺着土环往下跳,也花了接近一个时辰才到底。 如今她身上披了层甲,倒没多重,就是走跳起来总会发出点声响,叮呤当啷的,在黑暗而空旷的环境之中显得颇为突兀。 “小心。”祁熹追道,“这底下便是蚁穴内巢。” 宁和应了一声,轻轻从最后一道土环上跳了下去。此环离地尚有三丈来高距离,就这么直直地跳,宁和落地时只觉双足抽疼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叫祁熹追伸手扶了把才勉强站稳。 “多谢。”宁和松了口气,一边道谢,一边往周围看去。 她先看向脚下。 此处地面上似乎积了层液体,浅浅的一层,说不清是水还是泥。赤铁靴底踩着滑溜,拔脚时又黏糊,走起来格外费力气。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几只红蚁趴在不远处,身上的光芒照亮方寸之地,像一盏盏小红灯笼。 宁和疑心这几只蚁都是被熹追拿那黑架子给砸下来的,觉得有些心虚,忙移开了视线。 不远处,祁熹追掏了颗明亮的珠子出来,捏在手里充当提灯。 宁和朝她靠过去,两人之间只隔一二步距离,一同朝着黑暗 深处走去。 走了会儿,宁和发觉地面上时不时堆着些东西,凑近了看,才发现似乎都是蚂蚁们的躯壳,红绿黑三色蚁都有。原来这些蚂蚁死去后,身上就不再发光了。 地底下很冷,呼吸间隐约可见白雾。宁和体内都是寒气,倒没什么感觉,就是祁熹追看着不太高兴,身上浮出了一层淡淡火风来。 不多时,周围就开始出现了成群的黑蚁身影。这些黑蚁们一发现宁和与祁熹追二人,便毫不犹豫地挥着镰刀般的前爪朝她们冲过来。 宁和与祁熹追背靠着背,一连打了几波也没能喘上一口气,周围满地黑蚁的尸体又开始堆叠起来。 她们如今在地底下,周围宽敞空旷,不再像最初时的甬道那样狭窄,可黑蚁的数量也比头一回时要多得太多了。内巢是蚁母所在,还是一头产卵期的蚁母,整个蚁巢的防御力量此刻都聚在这里了,那是真正的无穷无尽、如潮似海。且此处无遮无挡,虽动起手来无所顾忌了些,可同时也叫她们失去了地形的庇护。 相较祁熹追,宁和结丹不过几日功夫,对战经验也少,一二时辰过去便觉有些疲于应对。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宁和想,这黑蚁数量实在太多,越空旷的地方她们越吃亏,得找个地形迂折些的位置,至少能将黑蚁们不断逼近的速度限制几分。无论如何,不能再这么空耗下去了。 祁熹追显然也跟她有同样想法,两人对视一眼,默契自有心生。 宁和深吸一口气,寒水剑紧抓在手,心中默诵剑诀,反手挥出起式—— 空旷的地底,忽然有风刮过。那风并不激烈,相反,它是无声而轻盈、萧瑟而又寂静的,风里带着寒意,一下将整个空间充盈。剑风绵长,所过处被扫到的黑蚁都顿了一下,接着动作就慢了下来。剑光的微弱光芒映照出它们的身体,能看到那些黑蚁们原本饱满的甲壳似乎在被扫到的瞬间一只只干瘪了下去,如同一株株枯萎的草木。 一剑秋来。名曰:秋来式。 就在宁和挥剑的同时,祁熹追也动了。只见她双腿利落一点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悬身立在宁和正上方,双剑交握胸前,剑上光焰暴涨! 宁和剑风一过,祁熹追双剑恰从半空之中落下,衔接分毫不差,可谓天衣无缝。 灼热的火浪席卷八方,霎时间将四周大片变得迟缓的黑蚁们尽数吞没,狂猛无匹、来势汹汹,如同山雨后倾泻而下的奔腾巨浪,嘶吼着要将一切吞没。 剑如浪起。名曰:浪起式。 两人同出的这一剑,正是金虚派为夺七色玲珑珠所找来的双人剑法中的望江剑法。使的是第一式,一曰秋来,一曰浪起。秋来主伤,浪起主杀,二者相配合,效用显著。 这望江剑法,来源已不可考,虽是本残篇,只有这一式两招,但实在精妙绝伦,这才被金虚派寻摸出来,拿给祁熹追练。此法所攻范围既广且威力又强,极大增幅了二人之力,可谓以二人敌千军。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宁和与祁熹追这些日子在青云山脚下练了无数次,才终于算是已能将这一式稳定使出了。 祁熹追的浪起是火浪,秋风本就与山火天然相助益,加上剑法之力,两人合力这一式使出,几乎将方圆数百丈范围内的黑蚁全都烧了个精光。 但作用大,消耗也大。两人放下剑,俱都踉跄了一步,相视片刻,宁和先苦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扑面而来的焦糊味儿逼得面色一变。 那黑蚁有壳有肉,烧焦的味道算不上十分难闻,可若是如山如海地叠在一起,那就呛人得很了。 祁熹追这会儿瞅着宁和面上难得有些扭曲的神情,倒是真的笑了出来,边笑边低声道:“走罢,趁这时机找个地方,总不能平白耗死在此。” 宁和嗯了一声,两人踩着满地焦壳往洞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地上那莫名的水迹就积得越厚,靴底踏过时不断地“叽咕叽咕”响。 宁和低头看了好几眼,就听祁熹追道:“此物,应当就是蚁母所唾酸水。” 宁和闻言,精神一振,笑问道:“这便是那酸水?那我们离酸水池也算近了?” 祁熹追却摇了摇头,说:“这倒不一定,按门中所载,应还有十来里距离。但蚁母产卵不同往日,也有可能不在原处。门中未录有此类情形,待你我自行探过方能得知。” “如此,此行非易啊。”宁和先是叹了口气,又笑说:“也罢,待你与我二人走过这一遭,也算可为贵派所录添上些新笔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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