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胳膊站起来。一转头, 才发觉自己手中用力扶着的正是祁熹追抬起的胳膊,连忙松开手, 往旁让了让。 这动作一点不大, 却一下叫她刚刚缓和下来的脑中又是一晕, 多亏一旁的祁熹追眼疾手快又扶了她一把,才没叫她再跌坐下去。 “你脏腑受创,需自行调养一阵。”祁熹追对她道, 又朝她递过来了一枚圆肚小瓷瓶:“此为复息丸,专调内息, 服一枚,运转三十六周天。” 宁和咳嗽几声,道了谢,接过来。 祁熹追看她一眼,道:“不必言谢,本就备了两份。倒是方才,该我谢你。” 宁和笑着摆手道:“罢罢罢,以你我关系,这 么谢来谢去生分了些。要么,以后就都不说了。” 祁熹追听了,认真点了点头:“好。” 此间弟子殿,两人都已是第三回来了,于是只略扫过几眼,便对坐一处,开始入定调养了。 再睁开眼时,已是大半日后。 宁和从入定之中回神,还未拿眼去看,鼻间便先闻到了一股带着焦味儿的米面香气,顿时觉得腹中空乏。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祁熹追正蹲在地上,拿火烤着两块巴掌大的白面圆饼。 修仙之人纳灵入体,随着修为深厚,可数日乃至数月不饮不食。但人体肉做,吃总归还是要比不吃来得好,也可省下些无必要的损耗。 尤其宁和凡人做久了,早已习惯日日餐食。 祁熹追见她醒了,抬手便取过一只面饼朝她掷来。 宁和笑着接过。 面饼热乎乎,外酥脆内暄软,甚是好吃。就是此处无水,干吃有些噎得慌。 吃完,二人又往九重阶上去取了这层奖励,便朝着殿外走去。 那赤铁甲与绿蚁布已在方才潜下酸水池时毁了个七七八八,连带着宁和身上那法衣也被蚀了几个洞,加上之前遭那黑蚁们啃的口子,已没剩几处好布。 宁和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只能扔了,又在这层里取了一件新的。 这件明显比之前那件品质好上许多,宁和穿上后,甚至觉得似乎连脚步走起来都变得轻便了些。 这一回走出殿外,宁和抬目四望,发觉置身一片翠绿山谷之中,脚下灰石小径,绿草夹道丛生,林荫茂密、鸟鸣清越,远处谷底隐约有花树临溪,端得是处清幽仙人所在。 在地底走了许久,得此处清风拂面,宁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两人顺着石径前行,转过几道弯,宁和忽地脚下微顿,转头对祁熹追道:“熹追,你看,那处可是有座屋子?” 转过弯后,眼前再无绿树遮挡,视野变得广阔起来。只见前方山谷深处,花树掩映之中,隐约有栋二层小楼,几处飞檐翘出枝头,檐角几缕杏色丝绦垂落,尾稍随风轻轻摇动,春色温柔。 祁熹追顺着看去,点了点头,说:“是处客栈。” “客栈?”宁和怔道,“此处怎会有客栈?” “去了看过就知。”祁熹追望她一眼,“小心些,此间非止你我二人。” “你的意思是,”宁和道:“这层里……还有别人?” 祁熹追颔首:“第四层为七道共通之所,若其他六道有人与我们同至此境,或能遇上。” 宁和听了,微微凝眉。遇到旁人,有时候是好处,有时候也有坏处,端看所遇何人,又所生何念。但无疑的是,人一多,总会使情形变得复杂起来。 祁熹追不再多言,只道:“走罢。” 宁和点点头,两人顺着山道走入谷中,一路芳草野花遍地,溪水之声轻灵,岸边花树满树红粉,甜香扑鼻。瞧着有些像桃,但又不是。宁和盯着看了几眼,认不出。 很快来到小楼前。 此楼通体由木头搭成,搭得很齐整,有窗有柱,每根木材都用油漆得光滑发亮。窗下系了杏色幔帐,门口有二层帘遮,屋檐下挂着一方匾,写了“花溪客栈”四字。门帘左右还贴了两张联,一边写:“芳草新鲜处”,一边写:“花溪客云来”。 正如祁熹追所言,是间客栈。 宁和的目光落在那招牌与对联上,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那字迹似乎曾在何处见过。 “芳草新鲜处,花溪客云来。”宁和轻声念了遍,道:“这新鲜二字,倒是别致。” 祁熹追没耐心在这儿看,已经几步上前掀了帘进去了。 宁和盯着那对联最后看了两眼,也跟着进去了。 这客栈收拾得干净清爽,连门帘都带着股花香气。 帘布一开一落,楼内情形便尽入眼内。 宁和停在门口,双目微微睁大了些,过了片刻才继续往里走去。 只见就在门边的一方木台后,站了一个女人。这还是宁和头一次在这里看见别的活人。那女子穿着身杏色罩衫,里头一件桃粉细纱裙,梳妇人髻,头上别了枝花。身姿袅袅,倚在台上,偏着头望着窗外。 祁熹追走过去,拿剑的手点了点木台柜面。 “咚咚”两声。 那杏衫女子便转过头来,露出极美一张脸,芙蓉红粉面、点漆含情眼,墨眉如柳,薄施脂粉,美得就如她头上那枝鲜妍柔美的粉花。 “做什么?”那女子问,张口连声也是娇柔的。 “住店。”祁熹追说,“两个人。” 说罢,挥袖丢出一方半指长的银锭落在桌上。 那女子抬眸扫了祁熹追一眼,又转过来瞥了眼宁和,将那银子收了起来,低下头,从柜子后的抽屉里头取了两张木简来,朝祁熹追轻轻推了一推。 祁熹追取过木简,朝她点了一下头,转身示意宁和跟上。 穿过大堂,后门位置便是上楼的木梯。两人转入梯中,祁熹追回过头,将那木简朝宁和抛了张过来。 宁和接过一看,巴掌大小的一张木片,上头刻了甲三二字。 “已来了两人。”祁熹追说,她手中的木片是甲四。 宁和点头,刚要说话,忽听上头一阵脚步声响起。 “踏,踏,踏……” 不轻不重,由远及近。有人正从楼上往下走。 宁和与祁熹追一同抬头看去。 这楼一共也只两层,只片刻,两方便碰了面。 来人身量生得极高,一转过角来,就将上方来的光亮遮了大半,梯间一下暗了下来。 宁和抬着头,入目先看到一截拂动的黑色袍角。 那人转过来,是个男人,头微低着,身长足有九尺,披了件宽大的黑袍,袍子上方缝了顶斗笠般的兜帽,戴在头上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身装扮宁和先前见过一回,是那伏风门人。她记得,那时这人是走了灵道。 来人转过梯角,见楼梯下方有人,停了停,又继续往下走。 祁熹追抱着手臂,脸上一片漠然,没有说话的意思。那黑袍人更是连兜帽也不曾摘下。宁和见了,便也打消了开口寒暄的念头。 好在楼梯颇宽,双方就这么沉默着各自离开。 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人黑色的袍摆轻轻从宁和身上拂过,她顿了一下,鼻端似乎嗅到了一股有些奇特的气味儿。一点土腥气,有点像雨过后的山林,又有点水草的味道,在湖边常能闻到。 宁和忍不住侧目,莫名有种感觉,觉得这黑袍人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也看了过来,隔着一层飘动的黑幕与自己对视。 那似乎是寒星般冷冽的一双眼。 或许是看的时间长了些,等她们走上楼,祁熹追问了句:“见过?” 宁和道:“不算。只在外头时,看见他走了灵道。” 祁熹追嗯了声,道:“那是伏风门人。” 宁和问:“熹追认识?” 祁熹追摇了摇头,眉眼间冷淡又倨傲:“此门中人惯是藏头露尾,除了那姓沈的,我一个也不认识。” 宁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姓沈的”应该说的是沈媞微。她心中默默地想,熹追的认识,就是刺过一剑的认识么…… 宁和拿到的房号是甲三,祁熹追的甲四,前头到的甲一甲二两人中,除了方才撞上的那伏风门的黑袍人外,另一位宁和她们并未见到。 倒是看到了标有甲一甲二的两处屋子,俱都房门紧闭。 宁和找到自己的甲三号房,在门前找了片刻,见到门侧有处槽口,试着将竹片投进去,“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推门进去,里头是间三五丈见方的屋子,有床有桌,床边有帐、窗下有几,收拾得干净又敞亮。 宁和轻轻呼了口气,走进了屋内。先站在窗边往外看了几眼,没见出有何异样,也没看到方才下去那黑袍人的身影,便将窗合上 ,回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那床棉枕纱帐,既铺软席,又有锦被,呼吸间还能闻到股淡淡的馨香味儿。宁和没忍住,翻身轻轻躺了上去。 自从上这青云顶,一路艰辛,如今一下卧进柔软床榻,宁和盯着眼前白色的帐顶一会儿,渐渐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叩叩。” 有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宁和躺在床上, 双目闭着,皱了一下眉。 “叩叩。” 那人又敲了敲。 宁和终于睁开眼来,望见头顶白纱帐愣了一下, 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眉间一下松开, 连忙起身爬起来。 她忙走过去开门:“熹追……”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祁熹追,宁和一愣:“你是?” 只见门外立着个中年汉子, 身高八尺有余,身量壮硕,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足有碗口大,眉毛很浓,看着浑身都是股凶蛮劲儿。 那汉子见宁和开门了,低下头,俯身把脚边的大木桶搬起来,闻言木着一张脸道:“送热水。” “啊。”宁和下意识往旁让了让,“劳烦。” 汉子闷闷的不说话,咚地把大桶搬到屋中的屏风后面放着,大步走出来。走到门口, 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对宁和道:“要加水, 喊。” 宁和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汉子走了, 宁和定了定神, 合上门,一回头,冷不丁发现窗子上坐了个人, 吓一跳。 定睛一看,这回是祁熹追了。 也是, 她心中想,熹追哪回走了门,向来是有墙翻墙,有窗就翻窗。 “对不住。”宁和走过去,有些歉然地道:“我不知为何……方才忽然就睡着了,没耽误事吧?” 祁熹追翘着脚倚在窗台上,摇了摇头:“没甚么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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