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宁和肯回话,陈燕语眉梢微动,一下笑得可亲,朝她凑近几步,脆声道:“呀,没曾想,宁道友倒是有礼之人!宁道友,你们也是来找徐公子的?这门我们已叫过了,里头似是没人。” 宁和还没说什么,就听祁熹追冷冷道:“莫理会她,敲门。” 同时长剑出鞘,警告性地往身前一亮,目光凌然,大有陈燕语再敢上前一步就给她一剑之意。 剑光逼身,陈燕语当即面色微变,往后退了一步。她师兄方振也赶紧往她身前一挡,口中喝道:“祁熹追!” 祁熹追充耳不闻,只用目光催促宁和。 宁和赶紧理了理袖子,上前敲门:“江远兄可在?” “叩叩。” “叩叩。” 见她叫门,走廊里立时便没人再出声了。楼下此时渐渐已有摔打之声传来,想是那些涌进店里来的灰斗篷们弄出的动静。 宁和敲了两回,见屋里毫无动静,便略略扬声喊了句:“江远兄?是我,宁和,你可在屋内?” 话落片刻,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阿六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面色有些阴沉,见到门外的宁和,才将铁塔似的身躯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宁和走了进去,祁熹追紧跟着,阿六盯着她,目光落在她手里提着的剑上,没开口说什么。 祁熹追一进去,他就哐地把门又关上了,叫后面想跟着挤进来的陈燕语三人吃了一鼻子灰。 宁和走进屋里,第一眼只觉得有些暗。没开窗,没点灯,黑梭梭的。 好在她与祁熹追都是修仙之人,暗中也不难视物,轻易便能瞧见这屋中四处站了有十来人,身量都跟阿六似的壮实。 至于陈长青本人,正背对着这方,静静坐在一张窗台下的竹椅里。
第六十四章 “江远兄?” 窗边的人回过头, 面目在黑暗之中瞧着有几分模糊:“伯骥贤妹。” 陈长青声音微哑,慢慢站起身来,像是已坐了许久, 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他伸手捡起桌上的一张火折子, 拨弄了一下, 点燃了桌上的一支白烛。 火苗朦朦胧胧的,隐约照出屋内情形。这间屋子比宁和几人居住的那些要大得多, 陈设也丰富得多,桌子摆件,无不精细。 “你怎么来了?”陈长青道,随即又苦笑了一下:“也是,外头动静这样响。” 此时后头的祁熹追也走了过来,双手环臂,脚步跟只大猫似的无声无息。 那叫阿六的小厮见了,很警惕地走到陈长青身前,防备地望着她。 宁和试着问道:“楼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群灰袍子形貌瞧着是不像人样,可宁和没忘,眼前的陈长青等也都不是人, 而是奇异莫测的“灵”。而陈长青自己,显然认为他自己是人, 那么宁和想, 没准在他们眼里, 那群灰袍也是人。 果然,只听陈长青疲惫地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他们是来杀我的, 伯骥,我看你与祁姑娘独身在外又都佩剑, 想来功夫不错,还请速速逃命去吧。” “这……”宁和微微偏过头与祁熹追对视一眼,口中道:“我与江远兄一见如故,兄长有难,和又岂能袖手旁观?” “贤妹心意,为兄引领了。”陈长青摇头,神色黯然:“只是这伙人来历非同小可,手段狠辣又人多势众,不可力敌。萍水相逢 ,我实在不愿连累于你们,二位还是快走吧。” “兄长不必多言,和今日便与贤兄共进退。”宁和自然是不可能走的,见陈长青还要再劝,便断然道:“我与江远兄虽初识不过一二日功夫,然古语有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知己相交,何论日之长短?还是说,江远兄莫不是当和是那等贪生怕死之徒不成?” “你……”她将话已说成这样,陈长青哪能再言,默然良久,长叹一声,转身坐回椅中,目光望向窗外的方向,微微红了眼眶。 外头天又亮了些,隔着青褐色的窗纸,也微微能瞧见层淡淡的光。 摔打兵戈之声越来越清晰,修行者耳聪目明,宁和与祁熹追对视一眼,俱都能感觉到,那些灰袍人已打上了楼来。 阿六目光一紧,无声地抬了一下手,屋中那些沉默的大汉就跟着他往门外走去。 门扇开合,轻轻一声响,屋里就只剩下了陈长青与宁和三人。 宁和正想说些什么,旁敲侧击一番,也好探些情况。就听背对着这方的陈长青忽然开口道:“贤妹,我记得,我与你提过一回。我有一友人,与我相识数年,交情甚笃。今日我陈长青不畏死,只是想着……不能再与他见一面,实在遗憾得很。” 他说着,又轻声叹了口气。从宁和走进门来这片刻功夫,他已是叹了第三回 ,可见实在是满腹遗憾。 “憾哉。”陈长青说,“我与贤妹如此投缘,原想日后定要将你说与他认识,憾哉,憾哉啊!” 他站起身,猛地将两扇窗户拉开,晨间的冷风呼地灌进来,一下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陈长青身上只披了件宽松的蓝外袍,长发也未束起,被这风吹得簌簌飞舞。他本就生得修竹美玉一般俊美潇洒,一双目温润有若点星,衣带当风,瞧着倒比宁和二人更像神仙中人。 只是他的目光却是如此的悲伤。 宁和心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理智在说面前这位陈长青只是个灵,并非生人。可他又实在太鲜活,一举一动与生人全无异样,仿佛她当真结识了这样一位年轻俊逸的公子。 她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那位友人……叫作什么名字?” 陈长青迟疑了一下,随即便笑道:“也罢,都到此时了,与你提起也无妨。他姓庄,你应当听过他的名字,庄岫云。” 提起这个名字时,陈长青的目光都变得温和了些,又带着几分与有荣焉般的自豪。听他意思,他这位友人应当十分有名气,以至于理所应当地觉得宁和说来便该知晓。 旁边一直默然抱剑而立,有如一根木桩的祁熹追闻言,目光微微一抬。这灵究竟来自何时何方还全然不知晓,更何况能他口中吐出一个名姓?她自己不善言语,便只看宁和如何应对。 未曾想,这名字,宁和还真知道。 只见宁和整个人一愣,随即急急道:“庄岫云?可是那位乐安居士,庄岫云庄雪川?” 陈长青哈哈笑了,眉眼舒展:“正是。” 宁和此刻是当真欣喜万分。这庄岫云乃是前朝一位著名诗人,天生灵慧,年十三岁时便有佳句遍传天下,后来更是频有惊世之作,才动九州,素有“诗仙人”之美誉。 宁和读诗写诗数十年,最爱的便是这庄岫云,每每读来心中总要再三赞叹,慕其才华。如今竟能在这处碰见,虽不是其本人,却也实在很叫她惊喜了! 她这反应,陈长青早已习以为常。以友人赫赫才名,再寻常也不过。他望着宁和,声音中犹带着笑意:“我那友人人才绝佳,贤妹你也非常人,若能相识,必将一见投缘,知己相交。到时你我三人一同读书谈文、抚琴弄墨,岂非天下乐事?” 宁和也笑,诚恳道:“心驰神往,求之不得。” 话音才落,就听门外“哐”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那门扇之上。 陈长青动作一顿,面上的笑意便如融冰一般褪去,化作了浅浅的惆怅。 他摇了摇头。回过身将桌上的一张墨字拾起来,叠作小小一张投入笔筒里,又将那笔筒收起来塞入抽屉之中。然后转过身,朝门边走去。 宁和毫不犹豫地跟上,一抬眼,却竟见门缝里弥漫进来一股香灰似的灰色烟雾,当即脚步一顿。 她张口就想提醒,但陈长青已经走到了门口,那些灰色的烟雾一下蹿起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可他却像毫无察觉一般,全没异样。 宁和将话咽下去,回头去看祁熹追。 祁熹追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陈长青将门拉开了,灰色烟雾如云一样轰然涌进来,宁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抬头却见陈长青已走进走廊,容不得她躲,便只能顶着这灰烟跟着冲了出去。 这灰烟没有气味,也摸不着实体,可当宁和一踏进去,就发现自己浑身开始变得迟滞,如同人走在泥潭里,一举一动都极耗费力气。 这烟颜色浅,丈许距离内并不能遮挡视线。宁和提着剑追出去,追进走廊,看见走廊里全是灰袍人。承鼎派师兄妹与周琛书他们也都在烟里,同阿六等人一起,与这些灰袍人打坐一团。 灰袍人们身影轻飘,鬼魅一般,斗篷下只看得见一双若隐若现的手,手里都抓着刀剑。 而叫宁和感觉万分不妙的是,自从置身于这诡异灰雾之中之后,她经脉之中的灵气竟然慢慢无法调用了。内府像被什么东西给裹住了一样,渐渐生出了一种隔绝之感。 无法调用灵气,无法调动内府,法门、剑法都不再能使用——除了身形灵活些外,与凡人已无异。 这灰雾将他们重新变成了凡人。 宁和尚且还好,她成为修仙之人也就月把时日,只脚下踉跄了几下,也就慢慢习惯了。寒水剑变重了些,也还提的动,跟周围灰袍人也能勉强周旋。 惨的是不远处的陈燕语与那方振师兄妹,两人都不是擅使刀剑的,一时间左支右绌,若不是有周琛书帮衬着,怕是要叫四周的灰袍人们砍翻当场。 灰袍人实在太多了,就跟这些遍地弥漫开来的灰雾一般,源源不断。 阿六等人原本守在楼梯口,看样子想护着中间的陈长青突围出去。后来实在压不住,又退了回来。一退再退,最后只得固守房门口。 比起几个暂时成了凡人一般的修行者们,阿六等人的战力明显要强得太多。以至于到最后大家都不得不朝这边靠拢,靠着他们清出的保护圈略略回复体力。 两三个时辰过去,陈燕语已经拿不起剑了,缩着脑袋狼狈地一个打滚往屋里躲。 阿六受了伤,脸上两道刀痕血淋淋的,一回头瞧看见她的动作嘴角往下拉了一下。但看了旁边宁和的方向一眼,到底没出声赶。 宁和这时也累得很了,她跟祁熹追背对着背立在走廊一角。两人一同练剑多日,便是现在用不出剑法,彼此也多少有些默契,配合起来能叫周围的灰袍人近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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