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再好也不过了,”宁和听了,顿时面露感激之色,拱了拱手道:“有劳前辈了。” “行了行了。”青衣道人挥了挥拂尘,点点后殿九重阶的方向,“赶紧自去吧,拿了东西好上路。” “是。”宁和喏了一声,又回头朝宁皎招了招手:“阿皎,快来。” 这九重阶按理说是来了弟子殿的都可以上阶取一样,见宁和叫她那蛟学生一起上去,青衣道人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这第六层的玉阶里,房间似乎要比先前的来得大上了许多,一副副架子连排纵横,整整齐齐地摆着,几乎不见尽头。依旧是有木架子、铁架子、玉架子,架上各色物什或珠光宝气、或光华内敛,各有样式,直叫人目不暇接。 乍见此处这满室琳琅,尽管也不是她的,但宁和仍然感觉十分愉悦。对着这些好物,可比在黄沙里打滚要来得叫人舒心多了。 她站在原地,心中思索了片刻自己有什么需要的。法衣,身上这件尚还能穿;剑,也有熹追送的寒水剑。此处新鲜东西倒是多的很,笔墨挂画、书册奇玩,样样都精美得很,叫宁和也忍不住多看几眼。然而此时到底不比平常,还是选些必须的为好。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没什么缺的,那问问阿皎也好。 宁和便转头看向身旁的宁皎,温声道:“阿皎,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要么选件法衣吧。” 宁皎本来目光正望着前方某处,听见她说话,侧过脸来,一双碧翡般的眼眸冷冽湛然,有若一汪寒潭。 他道:“无须。我这一身皮在,已胜过许多外物。” 顿了顿,又说:“老师想要什 么,我为你取来。” 他之前被那伏风门的程景仁拘着时,那人恨不能一人拿尽所有宝物,只有吩咐他拿这拿那的,从没有问他要什么的时候。 他不肯给,他就偏要拿。最开始是不懂得,后来等他明白过来这东西原该是来者一人拿一件的时候,宁皎拼着挨他一鞭,也不肯再拿程景仁要的,而去给自己选了本法门,藏进鳞片里打死也不肯拿出来。 合该是他的,那就谁也别想抢走。 但宁和是不同的,她若想要,他就愿意给。 宁和听了,却摇了摇头,说:“再硬的鳞甲,也总有磕伤碰伤的时候。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这青云顶中危险重重,能多护上一层,也是好的。你还是拿一件吧。” 宁皎幽绿的双眸里掠过一丝茫然。他是跟着宁和学了几个字,读了几页书,这几日也能寻常说些话了,但句子一长,却还是听不太明白。尤其宁和还顺口引了两句孟子中言,就更叫蛟难懂了。 宁和也反应过来,一边引他去挑法衣的,一边顺口同他解释了一番:“这话的意思是说,提前做预防,才能够避免在祸患到来了之后悔痛伤心……” 放法衣的架子足有好几排,有金丝银线、珠玉以饰华丽非凡的,也有素净淡雅多绣暗纹的,宁和也看不出哪件好,便让宁皎自己取一件。 宁和说话,宁皎通常是不会反驳的。他在几个架子间走了一圈,手里拿了件纯黑的、同他如今身上穿的瞧着别无二致的回来。 宁和看了失笑,心道却也是蟒兄会选的风格。 虽然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一人一蛇也早已与从前不同。但看到宁皎,她心里想起来的总是那日在村里头,她久别归家,掀开米缸,乍然间见到的那尾双瞳碧绿的大黑蛇,与她朝夕相伴多年的“蟒兄”。 宁皎把这法衣拿回来给宁和看了看,见她没有说什么,就当场穿上了,就穿在他那件黑袍子的外头。好在法衣都是外袍制式,再披一件也不显得突兀。 他选完了,还剩宁和的。宁和低眉想了想,对宁皎道:“阿皎,你可要寻一件武器?刀枪剑戟不拘什么,有件趁手的,也方便些。” “无须。”宁皎拒绝了,这回语气更为笃定,说:“我有鳞有爪,更有绞杀之能,用不着那些。” 也是,阿皎蛟躯如此强健,若硬要学人用刀剑,也许反而妨碍。 “既如此,”宁和道,“那我就选一瓶丹药罢。前路莫测,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这屋里放丹药的架子多得很,宁和一瓶一瓶的把名字看过去,谨慎对比几番,选了瓶看起来像是伤药的。 碧蓝色的细口小瓷瓶,瓶子上写着“春灵回脉丹”。宁和拿起来的时候,还偷偷拢在掌中摇了摇,觉着里面约摸是有好几颗的。 这就好,多些也够用。她心想。 拿了东西,二人自然就要出去。宁和一边小心地把这小瓷瓶装进自己的乾坤囊里,一边想起来问宁皎道:“说来,阿皎,你是怎么跟那青衣前辈走到一路的?那日失散,你和熹追如何了?” 这话她方才见面时就问过,只是宁皎当时没回答,后又有那青衣道人插话进来,便没继续下去。 宁皎说:“那日我从石缝里出来,不见你,只那祁熹追在外边。她看见我,问我你在哪儿。我发觉你不见,自要去找,她却拦我,不叫我走。” 他神色漠然:“我俩打了一场。” 宁和:“………” 宁和面露苦笑。也不是想不到,以阿皎和熹追的性子,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两个都不是好脾气的,有她在时还好,若剩他俩单独相处,怕是过不了一时三刻就要闹起来。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她才刚不见,这就能直接打起来。 “这……”她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这又是何必。还在青云顶中,怎么就能动起手来。没受伤吧?” “二者相搏,哪有不伤的道理。”宁皎说,绿眸中掠过一缕戾气:“她也未曾好到哪去。” 宁和顿时一惊:“这,你俩还打伤了?伤到何处了?” 她伸手拉了宁皎的胳膊一下,把人拉到面前,想要查看一番。 宁皎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转到她面前来,口中说道:“已过去许久,早已好了。” 宁和闻言动作一顿,面上微讪,也是,她忘了,这都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便是有什么伤也该养好了。 她放下手,理了理袖子,叹道:“你呀,当少与人争些。若无必要,些许小事便是争赢也好,争输也好,都不过徒添一腹闲气罢了,何苦来哉?有这空当,多读些书,又或者多修行片刻,岂不更好?” 宁皎微微垂目,说道:“我知道了。” 这种事,二人对错实难说清,事情已过了许久,熹追也不在这里,宁和便也不再多说,又问道:“后来呢?” “祁熹追走了。”宁皎说,“我本想回去找一找你,只是此处许进不许退,便只得在原处等。直至青云顶将关,这青衣道人有一日忽然出现,问我缘何在此不前。我说在此等你,他便让我跟着他。” 宁皎面色一贯冷然,宁和也都习惯了,没看出什么。但其实他没说的是,那青衣道人出现的时候,问完先是嘲笑了他一番:“古有刻舟求剑,你是刻地寻人,她既不见了,又过去这么些日子了,你原地等着又有什么用?你这小蛟,刚修成人身没多久罢?还不太灵光,不太灵光啊!哈哈!” 若不是听他说除了跟着他,自己绝不可能寻到人,宁皎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走的。
第八十章 这是宁和生平头一回见到这样清澈的水。 蓝天之下, 那透明的水体澄澈得没有任何颜色,每一缕波纹都精灵可爱,好似这世上最剔透的翡翠。一眼望去, 那池中几乎是空的, 池底下的一分一厘都在晴朗日光之中纤毫毕现。风和着水气送入肺腑, 直叫人心旷神怡。 在走出殿门前,宁和从未想到能见到这样的一幅场景, 毫无防备,一时只能呆立原地。 这回的弟子殿是在一处山崖上,宁和在殿中时还未察觉,只觉得外头光线像是颇为明亮。走出来,两侧先是有段山壁,既高且窄,几乎有点像是先前的万刃锋一段,但要宽一些,也短得多。出口处就在百十步外,能看见有天光洒满,晴空万里。 一行人走在岩壁中间, 宁皎向来是无问不开口的,青衣道人漫不经心的, 坠在最后面。宁和心神系在前方, 只想快些过去, 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于是一路沉默着。 等终于走完这一段,转过角来, 便一下走进光里。豁然开朗,一抬眼, 就撞入这汪池水。说是池,其实说湖也可。这水面之宽,前后有数百丈,只是水浅,因清澈见底,所以一目了然,人走进去也大约只没到胸口,又觉得用池更恰当了。 这是一片山崖,三面绝壁,只这一小块平地,平地上嵌入了这样一汪池水。 但这水却绝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人从转角走出来,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水中间的那棵树。 那是一棵极为巨大的树,宁和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树,树身之粗,恐怕非数百人不能合抱。高逾数十丈,擎盖如伞,好似那天际飘下来的一朵红云。 这是一株奇特的树,不仅因为它的大,还因为它褐色的树干上生长着的是一片纯正的红色,远远的也不知是花还是叶,灿若朝霞,不生一点杂色。那漫天瑰丽的红艳,几乎让人呼吸亦为之所夺。 宁和看得目不转睛,心潮澎湃,当场就想吟诗一首:“接天红叶……” 然而才刚开了个头,一抬头,只见左侧宁皎,右侧青衣道人,二人四目皆侧目望来,顿时卡壳。宁和这才想起身在何处,面上一窘,忙低咳一声,装 作无事发生:“嗯……此处甚美,甚美。” 青衣道人一笑,笑容中倒隐隐有些怀念之色,道:“贫道年轻的时候啊,也曾像你这样,走至何处,总要作些诗赋。” 宁和听了眸光顿时一亮,忙道:“前辈游历丰富,想来诗才定是非同凡响,可否容晚生拜读一二?” “无甚好读的,”青衣道人说,“你有这功夫,不如听我同你说说这落凤台。” 落凤台?宁和心想,不知和青云山上的那落凤坡可有关联? 只见青衣道人用拂尘点了点那巨树的方向,道:“此树,唤名石梧桐,极难生长。” 说到此处,他脸上流露出几分自得,说:“我这一棵,可是好生养了千年才得如此之大。怎样,小后生,你在别处可见过养得这样好的?” 宁和活了这三十来年,也就只见过眼前这一棵这所谓的“石梧桐”,哪能比较个什么。不过她倒也知道这话该怎么说:“此树之雄伟,实乃和生平所见之最。尤其那满树红叶,鲜亮夺目,灿若云霞,实在漂亮得很。可见前辈善弄花木,技艺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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