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他说着,以手中尘柄点了点那株石梧桐树:“就在那石桐树中,你若到了树上,就能瞧见其中凿有一圆洞,乃是蝶巢。巢中便有宝珠无数。如何,不妨一试?” 他说得轻巧,宁和苦笑一声,光想到那树下已叫她为难不已,若还要去闯其巢穴,这如何做得。想也知道,此举必将使得蝶群暴怒。蚁多尚能咬死象,何况这些刀剑难入、又能喷火的鸾凤蝶? 她刚想拒绝,顿了顿,又望向青衣道人:“不知前辈可否答和一个问题?” 青衣道人说:“你问。” 宁和问:“不知,我那先前同行此道的金虚派门人,祁熹追,她可曾已拿到宝珠?” “哦?”青衣道人说,“她拿到了,你要如何,未拿到,你又待如何?” 宁和说:“拿到了,我便只奔那树下出口而去。若未拿到,我便需得一试。” “好,讲信义。那我便告诉你,她拿到了。”青衣道人轻声一笑,“不过,却不是她要的七色珠,而是一枚六色珠。” 六色?宁和问:“不知这其中有何分别?” 青衣道人说:“左右贫道也闲来无事,便同你详细讲讲罢。鸾凤蝶可吐玲珑宝珠,但这珠并非一蝶吐就,而是由蝶群共吐。每只鸾凤蝶日日吞食金玉,饱食后便可从口中吐出一小团“玲珑宝色”,宝色聚而成珠,珠久而生二色,至多能有九色。至于多久能生一色……” 他顿了顿,回忆道:“贫道倒未曾细算过,大约,少说也得百十年吧?玲珑宝珠有清神破障之效,一色为一转,乃叠加而起效。七色,便是七转。六色,便是六转。这其中分别,可还是大得很的。” 叠加起效?这么说,六色同七色相差如此之大,金虚派既然说明了是要七色的,六色想来便是不行的。宁和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定在了前方那株满树火红的大树上。 如此……无论如何,总要试上一试了。 她望着那树,眼睛一眨不眨,脑中思索着要如何行事。等等——她忽然想起什么,忙转头朝青衣道人问道:“请教前辈,不知那各色宝珠,该如何区分?” 虽说是有“六色”、“七色”之别,可若如此多的颜色混合在一颗不大的光滑珠子上,那“六彩”和“七彩”乍眼一看其实也就不会那么分明了。 “区分甚么?你只管挑大的拿就是。”青衣道人说,语气悠闲:“那珠子自然是年份越长的越在下面,宝色越多的,自然也就生得越大。你要找七色的,进去之后往下钻就对了,找你能拿到最大的拿。” 宁和:“…………” 似乎是这个道理。但她一听到这“往下钻”这样的字眼,脑中便不由得浮现出了那场景:狭长的蝶穴,潮水般的蝶群,她需得一头往里钻进去,还得钻到最底下,拿了珠子,然后再调头出来…… 这如何能出得来?
第八十四章 宁和一脸犯愁, 一旁的青衣道人却甚是悠哉地负手慢慢踱着步,甚至哼了两句小曲儿。过了会儿,见宁和没搭理自己, 又自个儿转了回来, 走到她身后时, 开口道:“怎么,不知如何做了?那不如听贫道给你个建议, 如何?” 宁和正在考虑着如何行事。她一共会的就那么几样,也没什么别的选择,能做的无非是先以阴剑尝试将蝶群击散,大日化金诀化作金身,再运起穿瀑诀尝试穿越蝶群接近蝶巢。她方才连那石梧桐树都没能靠近,也不知上面是何情形。如此成与不成,多少有几分听天由命。 听见青衣道人出声,宁和忙回过头,拱手道:“还请前辈教我。” 却听青衣道人笑道:“这有何难呢?叫你这蛟儿去就是。横竖它也皮糙肉厚一身是鳞,难得恰好长得还是这长条形状,叫它钻进去叼了珠子出来给你, 岂不美哉?” 不远处山崖上挂着的宁皎此时仿佛也听见了他提起自己,一双碧绿的眼瞳睁了开来, 脑袋朝这边微微昂起来了一点。 宁和听了他这话, 笑了笑, 也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然后原地盘膝坐了下来, 对他道:“和需调息片刻,失礼了。” 说罢, 双目微阖,已是半入定。全没答他这“建议”。 青衣道人垂眼看着她,哼笑了声:“这小女娃,还挺倔。” 他拿拂尘虚点她几下,说道:“你还别不信,贫道自认眼力还是有几分的。你若自己去,九死一生。你若让那小黑蛟去,他却定是死不了的。” 宁和已经开始运起大日化金诀。在庄岫云那儿待了三月有余,她如今大日之精遍布通身经脉,小成已有,雏形已成,心念一动便能激出一身护体金光。但若是要实打实地化出真正的“金身”来,便只能化小半身。 护体金光虽好,然而却毕竟只浮在表面,若是围拢而来同时喷吐火针的鸾凤蝶太多,恐怕立时就要崩裂。 随着法门的运转,宁和端坐池边,身上原本的肤色渐渐由内至外被一种浓烈而璀璨的金色所覆盖。 先是双手,然后往上蔓延至头顶。那金色爬过她的脖颈,攀上她的脸颊、耳侧,直至额头,连同鬓角几缕发丝也染成了金色。然后停在那里。 立在一旁的青衣道人见此情景,略有些惊讶:“这……大日化金诀?还改过了?” 宁和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睁开的那双眼是金色的,从瞳仁至两睫,都是纯粹的灿金。 简直像是一尊神像。 宁和微微动了动,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又将掌心抬起,反手轻轻按在胸口处。 最多就只能到这儿了。 若此时除去衣物,便能看到一具金白二色、仿佛拼接而成一般的躯体。胸口往上灿若纯金,胸口往下,便是寻常人身。 许是够了。宁和想,双手化金,可去取珠;再护住头颅及心口,就可保性命无逾。咬牙闯上一闯,若成功出来,旁的位置即便受了伤,只要能活着出来,也可服些丹药救治。 就这样罢!且去一试。 想着,宁和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寒水剑在她手中,但她握着剑,注视了它片刻,却将它别回了腰间。 今日她要用的不是它。 “真要自己去?”青衣道人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宁和转头看过去,笑了笑,朝他微微颔首。 “唉……”青衣道人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目光扫过她的脸,片刻后,点评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可不好看。” 宁和不用自己看,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看着必定怪异无比。 她笑道:“得用便可。” “你可别笑了,”青衣道人别开了脸,“我看着有些瘆得慌。” 宁和:“………” 她不再迟疑,伸手一抓,五指间抓出一抹朦胧的白色剑影。比起三月前,这白影又要凝实了许多。 正是她的心中之剑。 这剑曾叫她拿去挑过寒水珠,这些日子以来每日凿磨炼化的寒气,也有些是叫这剑给吃去了。如今只消一拿出来,便隐隐可见其周围散发着的一股幽幽的寒意,称得上一句极寒入骨。 正适合用来应对这刀枪不入,却唯惧严寒的鸾凤蝶们。 ——至于青衣道人先前反复说起的这蝶是如何的珍贵、珍稀之言,宁和也只能当它是耳旁风一阵了。 她抓着剑,看了一眼青衣道人,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黑蛟方向,道了句:“我去了。” 说罢,便想御剑而起。然后她愣了愣,这……要如何御剑? 方才仓促之间光顾着考虑如何应对那鸾凤蝶,竟没能想到这点。 若以心剑为御,一来她还从未尝试过,也不知这剑影一般的心剑是否也能如寻常灵剑一般踏之而行。二来,若这剑被她踏在脚下,那她手中无剑,又该如何应敌?若御寒水剑而行,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足已踏一剑,再手持一剑,分心作两处用,宁和如今不过才刚初学这御剑之法,却无疑是在难上加难了。 若我同熹追一般使的双剑,想来就要方便不少。 宁和轻叹了一口气,左手往腰间一探,将寒水剑拔了出来。 轻轻一掷,正要纵身跃上,却忽闻身后有风声直扑而来。 宁和一惊,忙回过头去。她如今也算是饱经历练了,听见动静,下意识先将剑横在身前,面露警惕之色。 然而定睛一看,却是一尾黑色大蛟,头鳞摆动着,黑光浮动间朝她直扑而来。 “阿皎?” 然而黑蛟却并未化作人形,而是就这么以原身浮在了宁和身畔,硕大的蛟首缓缓绕至她眼前,一双翡翠般幽深的碧绿双瞳凝望着她的面孔,张口吐出人言:“老师……上来,我载你去。” 宁和原本正有些愣神。它凑得如此之近……无论已多少次瞧见,她依然会觉得心中震颤。如此巨大的一尾巨蛟,眼若灯笼、鳞角威武,是在她从前的认识里全然是神话中才有的生物。 听见蛟开口,她才一下从这种怔愣中醒过神来。忙道:“阿皎不必,此事原也与你无关。是我答应了旁人,有诺在先,如今才要勉力一试,你在此等我便可。” 黑蛟望着她,片刻后说:“你是,我的老师。上来。” 他蛟形时口吐人言,声音较人形时不仅更低,似乎也变得跟先前学说话时一般,不怎么流利。 宁和再劝,他就不吭声了,只静静地浮在她面前,伸着头无声地等待着。 “你……”宁和都有些无奈了,将抬起,在那硕大的蛟头上轻轻抚了抚:“好罢,你便将我载到那树上,然后自己回来,明白吗?” 黑蛟微微抬眼,看着她落在自己头顶的手,将脑袋微微往下垂了垂,温顺地任她抚摸。 于是宁和收起寒水剑,单手持心剑,翻身一跨,跨坐在了黑蛟颈间。她方才已坐过一回这“蛟车”,已有经验,知道那鳞片光滑难攀,固而这回一上去便熟练地伏低身子,空着的一手用了些力气紧紧扣在一处鳞片间隙中间,将自己稳稳地固定住。 黑蛟载着他的老师,将头一昂,低吟一声,腾空而起。 仿佛热油之中溅入了一滴滚水,刚平静下来的蝶群因着一人一蛟的接近,顿时再度惊动起来。 无数的蝶翅振动扑扇,如同一场火红的雨、一叠铺天盖地的浪潮,漩涡一般朝他们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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