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师兄伤心......” 沈鹤之终是垂眸看向了她,可他却并未接言,而是慢慢向她走来,又将她扶起。 寒气自他周身散开,逐渐渗入少女的经脉,令那来自螭龙链的疼痛减轻。 他没生气吗? 凌苏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才轻声道:“师兄不该为了我和他们争吵的......螭龙链的疼痛,我并不惧怕,只要能与师兄永远在一起,这些不算什么的。” 沈鹤之仍不言语,凌苏苏便勉强牵出一个笑容:“两日后,我们还是如期结契吧,只要结了契,便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小师叔和祝师姐对我有偏见,应当只是与我接触的时日少了,待日后,他们或许也能对我有所改观......” 沈鹤之还是没出声,凌苏苏有些不安,她攥住了他的衣袖,正想再说些什么时,他便低声说了个“好”字,很简短,只是尾音却好似带了一份很轻很轻的哽咽与颤抖。 他哭了?为了她吗? 不,不对,不是为了她...... 即使灵骨处正一阵阵地传来仿佛被截断了般的疼痛,凌苏苏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异之色,她下意识抬眸想去看他,那环着她的胳膊却在此时骤然收紧,她的额头便撞在了他的肩上,再看不见他的面容。 凌苏苏不禁有些愣怔地想,这位沈剑君,是在为了他的师妹哭吗? 就算有那个东西在,他......还是会为了她哭?
第082章 思过崖的竹屋之中, 脸色略显苍白的云挽,半倚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竹简。 那竹简中记载的, 正是与缠魂扣有关的文字。 缠魂扣以魂为引, 以骨为质,一旦首尾环扣, 便缠魂附骨, 想取下来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制作缠魂扣之人身死;二则是佩戴缠魂扣之人身死, 就如楼招澜那时所说那般, 不死不休。 而那佩戴缠魂扣者, 若想在不触发缠魂扣的情况下死亡,也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选择自戕;二则是被制作缠魂扣之人亲手斩杀...... 就如同那时在飞泠涧, 沈鹤之刺入她胸膛的那一剑...... 云挽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神情有些异样,竹简中还说,这缠魂扣,最早是一名修士, 因爱上了一位无法修行的凡人,为了为其抵挡伤害,而研制出的咒术灵器,因此缠魂扣虽看似只是一件能够转移伤害的灵器, 实则却是一种神魂之间的标记,甚至比道侣之间的双修还要亲密缠绵。 且那记载之中, 还专门提醒了一句,若要为爱人炼制缠魂扣, 其转移伤害的程度,最好定在四成之下,因一旦超过四成,便不仅仅只是分担伤害,而是在换命替死...... 他将此物给她时,分明是做好了替她去死的准备。 云挽根本想象不出,那时的沈鹤之,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为她炼制出了能转移七成伤害的缠魂扣,也不怪从前的她会误以为他对她有情,即使真正的爱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等程度,他却为她至此。 她想,她根本没办法去怨恨他,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他做出了怎样的选择,甚至于此时的他,即将与旁人结为道侣,她也没办法去恨他。 云挽下意识伸手摸向身旁,手心触到了那片熟悉的冷硬后,她那颗浮动着的心,也终于慢慢回落。 即使事事不如意,但好在她的本命剑又回来了,她便也少了一份彷徨,多了一份坚定,至少前路不再迷茫,她可以一步步走下去了。 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谢玉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幸亏我之前从扶向柔那顺了一株肉身灵芝,要不然就你身上这伤,没有个大半个月,是别想好了。” 云挽没有束发,一头青丝如绸缎般顺滑垂至后腰,因重伤初愈,她的唇色有些苍白,却将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衬得愈发恬静。 谢玉舟将药递给她,她便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仿佛尝不出那份苦涩滋味,又好似是早已习惯。 被褥半滑至下,露出整洁的雪白衣领,她偏头冲谢玉舟露出了一个笑容,谢玉舟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你还知道笑!”他此前见她伤得重,都不敢与她说重话,如今终是找到机会了,“沈鹤之那把剑有多锋利你不清楚吗?他那一身剑气,就是你爹来了都不可能敢凭肉身去接的,你呢,你竟然直接撞过去了!” “你就算想拦他,你也可以拔剑去拦,我当时都快得手了,你帮我阻上一阻,那赤狐必定能被我用螭龙链锁住。” 谢玉舟本来还想说,要不是沈鹤之及时将剑尖偏了几分,指不定那一剑就直接捅她心脏上了,到时候可就真是死在了亲手带自己入道的师兄手里,搞不好都不用凌苏苏做点什么,沈鹤之当场就会灵气逆流,直接带着厄骨一起崩了。 不过话到嘴边,谢玉舟又觉得,这么说跟在夸沈鹤之似的,他便又给憋回去了。 再看云挽时,她唇角笑意变淡,像是有些怅然。 “小师叔,”她抬眸看他,“你有想过吗?若我不那么做,若不是我主动撞在他的剑上,落得重伤,若我当真如你所说那般冲他拔剑,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她的话让谢玉舟怔了一下,随后他就彻底反应了过来。 如果云挽真的在那时拔了剑,结果无非两个,一是她的确拦住了沈鹤之,而他也得了手,成功地将那只赤狐锁住了,可再之后呢...... 螭龙链直接作用在灵骨上,尖锐的骨钉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痛楚,沈鹤之在与凌苏苏有关之事上向来是拎不清的,谁知他是否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冲动地与他二人在飞泠涧打起来,若再严重些,万一他脑袋一热,带着凌苏苏叛逃了...... 虽然谢玉舟也不确定沈鹤之是否会昏头到那种程度,但看他那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万一就真会发展成那般呢......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云挽的剑没能拦住沈鹤之,螭龙链自也未能得逞,到时,沈鹤之有所防范之下,自不可能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要么他二人直接与他翻脸,要么就只能认下凌苏苏这个后患...... 但云挽那时做出的那个选择,却让事情完全变得不一样了,她主动撞在了沈鹤之的剑上,还险些直接被他一剑毙命。 沈鹤之因伤了她而愧疚自责,自也不会再去阻拦谢玉舟,所以凌苏苏被螭龙链锁住后,他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于,谢玉舟觉得,当时的情况,若他一击未能得手,之后再想出手,沈鹤之也不会再阻拦了。 这的确是最优的选择,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也可令那些不确定的危机消失。 甚至再往深处说,即使沈鹤之日后当真冲动地想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但只要思及那时云挽被他重伤之事,他也必定会因心底强烈的愧疚而掂量几分,不至于直接与他们撕破脸皮。 更何况谢玉舟其实很了解沈鹤之,拨开那层冰冷的表象,他本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分明自幼便开始修习无情道,却是最容易被情绊住脚的性子。 即使他如今为了凌苏苏好似魔怔了一般,云挽在他心中也不是没有分量的,事实上谢玉舟甚至隐约觉得,那日沈鹤之在与他起冲突时,一直在刻意回避云挽,若非是云挽故意往他剑上撞,他恐怕都不愿与她说话...... 想明白这些后,谢玉舟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堵,他的目光落在云挽身上,便见她轻依靠着床榻,半掩着的竹帘将细碎的阳光筛来,细碎地撒在她的发间眉眼,令她看起来格外沉静。 谢玉舟心底莫名就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想起了许久以前,在他刚接触云挽时,沈鹤之与他的那番谈话。 沈鹤之问他,对云挽是什么印象。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慧极必伤。” 她太聪慧了,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且坚定地执行,但她所看到的正确,对她自己来说,也许并非是对的...... “云挽......”谢玉舟突然唤她。 那细碎光影下的少女偏头看来,他便问她:“你就没想过吗?若是你当真死在他剑下了怎么办?” 云挽愣怔了一下,思绪也一时飘荡。 “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她低声道,“只是觉得我应当这么做......” “如今细细想来,”云挽又轻轻笑了笑,“我亦不觉得有何不值,若当真死在了他剑下,就当是用这条命,还他的恩情了。” 还他带她入道、授她剑术的恩情;也还他赠她缠魂扣,替她挡伤,多次救她于危难的恩情。 如此,便算是两清了。 只是,云挽没说的是,其实那时她主动往他剑上撞,不仅因为那是最优的选择,还因为她心底抱了一份莫名的期许...... 她想,在天渊城时,他都能为了凌苏苏丢弃他的本命剑,这一次,是否也能为她做到此呢? 她还想,他既将缠魂扣都给了她,甚至甘愿为她而死,那也许只要她挡在前面阻拦,他便不会再因凌苏苏而与小师叔大打出手了...... 那份期许隐秘又酸涩,悄悄藏在心底,让她在细碎恍惚时,止不住地去遐想;又令她在惊醒回神时,生出一种仿佛抛却了尊严般的耻辱。 所以她不会说出口,更不可能主动承认。 可遗憾的是,她好像自作多情了。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当初冲动之下将缠魂扣赠予了她,如今果真是后悔了吧。 谢玉舟叹了口气,他最终没出言规劝她,只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如今她已重新寻回了自己的本命剑,又得了楼招澜的修为,之后大概就是一边修炼,一边守株待兔,等着戮心主动上门,再用手中之剑斩杀他。 “我的意思是,”谢玉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明日就是沈鹤之与那只赤狐的结契宴,你要去观礼吗?”
第083章 太虚剑川, 以剑道立宗,再早些年,门内一致认为, 剑术才是正道, 旁门左道皆为异类,尤其是双修之术, 更是为人所不齿。 因此在那几年中, 门内虽未明令禁止弟子寻找道侣, 却对那些通过双修之法提升修为的同门隐隐露出鄙夷耻笑之意。 直至某一任掌教, 与一女子相爱, 并大张旗鼓地在太虚剑川举行了结契大典。 他凭一己之力, 改变了整个宗门对双修道侣的看法,甚至创出了一套适合太虚宫心法的双修之术, 还在望仙道一处山中湖里栽种了一棵姻缘树。 自那以后, 门内弟子也不再忌讳寻找道侣,而若有弟子想在太虚剑川内与道侣大办结契宴,就只需交上一笔灵石,便可在这山中湖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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