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令谢玉舟露出失望之色:“沈鹤之,即使你不在乎这些,但你身负厄骨,与旁人不同,一旦那只赤狐当真是怀揣目的而来,你便会带着整个太虚剑川,甚至是整个昆仑坠入深渊。”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是真要置你身上的责任于不顾吗?” “我的责任......” 沈鹤之重复着这句话,竟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浅淡又飘忽不定,似是轻易便会被吹散,而他的眼底,则是一种浓郁至深的悲伤。 这还是云挽第一次见他露出这副神情,像一把带锈的钝刀,慢慢压在伤口上。 他并未因谢玉舟的话而恼怒,只是道:“我一直都是这般,是你不了解我罢了。” 谢玉舟捏紧了拳头:“我不是想用责任来压你,我是担心那只赤狐心怀不轨。” “我明白,”沈鹤之道,“自我懂事起,我便明白,我这一生早已注定,情爱于我,是最可怕的禁忌,也是最恶毒的诅咒,随时会令我万劫不复......” “可我......已经不可能再放下了,”他看着谢玉舟,“她是妖没错,可她冒险隐藏身份来到太虚剑川,是为了我;她与家族脱离,也是为了我......她已向我迈出了这么多步,甚至将自己逼至了绝境,若我在此时因胆怯而放手,先一步万劫不复的,便是她。” “谢玉舟,”沈鹤之的神色是那般的认真专注,“今日放你进入飞泠涧,并不是想与你争吵......” “厄骨的责任我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但这一次,我也想试着去为我的私心奢求一次。” 私心......云挽突然就想起,这两个字沈鹤之从前也说过,只是那时场景似已太过久远,久远到有些模糊,又仿佛是她一直在刻意忽略,直至与眼前的一幕重叠时,才重新变得清晰。 她垂着视线,也沉默着,她就又听谢玉舟质问道:“你就没想过,万一你的私心是错的呢?如果错了,你又要如何弥补?你又是否能弥补得了?” 沈鹤之没有立即回答,云挽却庆幸地想,她想,还好有小师叔在,否则仅凭她自己,是根本没办法与他争辩的。 在他说出那些话后,她便再难吐出一个字来,仿佛是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又凝在心头,堵地呼吸都变慢了。 “不会错,”沈鹤之坚定开口,“她除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爱她,也信她,所以我是一定会护着她的。” 谢玉舟胸口起伏,终是忍无可忍:“你非要与她结为道侣,我可以不拦着,我也可以不将她的身份揭露出去,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玉舟说着,竟用力撞开沈鹤之,直奔他身后的竹楼而去。 他此举太过突然,在沈鹤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一掌震开了他那扇紧闭的竹门。 “我是太虚剑川的长老,自不可能如你一般什么都不在乎,我今日便要用螭龙链将那只妖锁于此处!” 金色的灵气于他掌心萦绕,隐隐形成一条盘绕游走的长龙。 屋中的少女被惊得兀地站起,她已再次藏起了赤红的狐耳和狐尾,模样与常人无异,只是脸色仍隐有些苍白,显然是伤势未愈,如今被谢玉舟惊吓,她更是不住瑟缩,格外ῳ*惹人怜惜。 沈鹤之急急伸手去扣谢玉舟的肩,想拦下他的步子,可谢玉舟突然发难,心中早有准备,他肩膀一沉,就躲开了沈鹤之的手,而他那蓄着金色长龙的一掌也朝着满目惊恐的凌苏苏重重拍去。 “谢玉舟!”沈鹤之怒不可遏,无霜剑在此时骤然出鞘,冰寒之气四溢开来,他竟一剑朝谢玉舟刺去。 这一刻,沉重的剑压令谢玉舟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沈鹤之这是要逼他躲闪,可眼看着就要得手了,若是失败,他恐再难寻到机会。 思及此,他便心一横,即使拼个重伤,也一定要将那一掌拍出。 只要能用螭龙链将那赤狐锁住,她再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也很难实现了! 可也是在这时,雪色的衣摆拂过,在清脆的银铃声中,一道身影竟徒自撞向了那朝谢玉舟而去的利剑。 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沈鹤之甚至来不及收剑,便神色巨变,因无霜剑那最锋利的前端已不受控制地没入了那片温热柔软的胸腔之中,来自本命剑的触感清晰地从灵魂深处传来,又袭上指尖。 还差一寸,剑尖就会洞穿心脏,缠魂扣可转移旁人七成的攻击,却唯独挡不住他的攻击。 “你......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挽,声音克制不住地发着抖,而他手中的无霜剑,仿佛也感觉到了某种痛苦,那环绕于上的剑气,似是在戚戚地悲鸣,竟隐隐失控地反过来刺痛了他。 “......小师叔打伤凌苏苏;你、你又打伤我,如此、如此便算是两清了......” 她一张嘴,便有大量鲜血从她唇齿间涌出,止不住地一团团落在雪白的前襟上,仿佛绽开了血色的花,于是那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起伏飘忽,可她的眼神却很平静,那清清泠泠望向他的目光,死寂到如一把匕首剜在了他心头。 而与此同时,自谢玉舟掌心冲出的金龙也迅速缠住了凌苏苏,一圈圈紧缚着收缩,勒入她的皮肤,渗透到她的经脉,又死死锁住了她的灵骨。 自螭龙链之上幻化而出的骨钉也随之深深扎入,令她扑倒在地,尖叫着挣扎。 这份痛苦应当是极度强烈的,凌苏苏脸上竟又冒出了细密的赤红绒毛,仿佛是又要显出原型来。 沈鹤之却并无任何反应,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什么也未察觉到,又仿佛不知因何而变得麻木,只任那几乎有些凄厉的惨叫一声声传来。 谢玉舟也终于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他惊怒转身,恰将慢慢向后跌去的少女搂入了怀中。 “云挽!”因过于惊恐,他的手几乎是颤抖地压上了她胸前的伤口。 偏离心脏一寸,可那一剑来自沈鹤之,来自无霜剑,放眼整个昆仑,都难以找出比他更锋利的剑意,云挽是自己主动撞上去的,毫无设防之下,那股激荡的剑气立时就震碎了她的心脉。 谢玉舟太慌张了,他甚至都分不出神去追究沈鹤之,只迅速用自己的灵气为云挽续着心脉处的损伤。 见云挽抬眸看他,谢玉舟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你是傻子吗?你去撞他的剑做什么?” 云挽却勉强抬手拉住他,轻声道:“没事的,我还死不了......” 她这副模样,让谢玉舟抿紧了唇,随后他突又偏过头,双目赤红地瞪向了沈鹤之。 “面对那只赤狐,你就可以为了不伤她,主动丢掉本命剑;面对云挽就不行是吗?” 沈鹤之抿着唇,那把沾满血的剑被他提在手中,他却好似没怎么使力,只虚虚地握着;又好像那把剑此时已不再属于他,而是自地狱业火中生出,令他不敢去握。 他不知在想什么,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盯着脸色愈发苍白的云挽,仿佛是如他平日里的那般寂静冷郁,又仿佛那份平静只是一种假象,撕开来看,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惊慌失措、失魂落魄,就连他额间的血色剑印都似是被那些情绪染得更加浓郁。 “沈鹤之,”谢玉舟满面怒意,“云挽最初就是你亲自领回来的!是你要将她带回飞泠涧的,她是你的师妹,你现在是要亲手杀了她吗?” 也不知是因恼怒,还是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谢玉舟的呼吸都在发抖:“你处处维护那只赤狐,是当真觉得她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吗?她对云挽所做之事,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九尾赤狐有苏氏,诞于火海,以炽火为食,不惧地火,她却在云挽面前佯装跌入地火炉,又假意被炙焰灼伤,令云挽被旁人污蔑怀疑。” 谢玉舟冷笑:“九尾赤狐天生擅长狐衍之术,能轻微影响旁人的喜恶,也可令周围之人天生对其生出喜爱亲近之意,这是在藏灵峰的典籍中有过文字记载的,你怎知她那时不是在刻意针对云挽?不是在刻意引导旁人误会厌恶她?” “自她入太虚剑川起,云挽就处处受人排挤,你敢说这不是她做的?” 谢玉舟一声声地质问着他:“我知晓你已经昏了头,所以即使我这么说了,也许你还是不信,我也找不出更有利的证据,再与你争辩本也没有意义。” “我也知晓,即使那赤狐刻意挤兑云挽,也并不能说明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或许不过只是姑娘家的捻酸吃醋,算不得大奸大恶。” “可我是太虚剑川的长老,我不得不防,所以我必须要用螭龙链锁住她,以防她有不轨之举,但螭龙链也只是会造成剧烈的疼痛,并不至于伤她性命,这份疼痛,你从前忍得了,她就不能忍吗?” “你说是她主动为你将自己逼至绝境,那她既知自己是妖,又知你身怀厄骨,知你肩负重担,她就非要眼看着你与养育你的宗门决裂,她想与你有这份姻缘,就不能为了你忍受螭龙链之苦吗?” 沈鹤之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他的目光落至谢玉舟怀中的少女身上时,落至她微垂着的眼睫上时,那些原本要说的话,又好似都被风吹散了。 谢玉舟看着沈鹤之,眼底尽是失望悲痛之色:“我承认用这些道理责任绑架你,是非常自私的行为,会令你觉得痛苦,甚至于这个做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可是活于这世间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痛苦,我亦有我的责任要去坚守。” 谢玉舟已俯身将云挽抱起,他不欲再与沈鹤之多费口舌,只道:“往后你要与那只赤狐如何恩爱,我不会再过问......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谢玉舟便抱着云挽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沈鹤之顺着他的脚步,望着他怀中那重伤的少女,可她却只是安静地靠在谢玉舟的肩上,微垂着视线,自始至终都未将目光投向他。 凌苏苏的挣扎已经停歇,她匐在地上,鬓角的发丝被冷汗打湿,嘴唇也轻轻地发着抖。 “师兄......”她声音轻细地唤着,眼底满是担忧之色,“祝师姐没事吧?” 谢玉舟的话,她自是听了个清楚,她咬牙道:“我对祝师姐,并无恶意,那时主动跌入地火炉,是想向令旁人不将我与赤狐联想到一处,我、我也不知他们竟会那样对祝师姐......” 凌苏苏咬了咬嘴唇,又道:“师兄应当也看到了,那位楼前辈要对祝师姐出手时,我是挡在她前面的,我对她真的、真的没有恶意,我知道祝师姐若是出事,师兄一定会很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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