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眼眶泛红地看向了他,她看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强烈的情绪在他眼底浮现,他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肩。 这一刻,云挽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她一时觉得有些后悔,一时又忆起了过往与师兄相处的那一幕幕片段。 初入太虚剑川时,陪着她走完登仙路的师兄...... 她被崔檀昭重伤后,将她抱回飞泠涧的师兄...... 还有亲自授她剑法;偷偷将肉包子放在她窗前;在她生辰时候赠她发簪的师兄...... 魔气终于祛除殆尽,净尘咒印在她掌心消散,她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师兄,我、我没骗你,我对你说的话.....ῳ*.都是真心的......” 疼痛令她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瑟缩发抖,她捂着心脏,慢慢弯下腰,靠入了青年怀中。 “师兄,哥哥......”她胡乱唤着,“求你不要入魔,一旦入魔,你便再不是你了......我、我不希望你消失......” 她说得语无伦次、颠倒不清,那环住她的臂膀不住地收紧着,他好像在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意识在逐渐模糊,呼吸也变得困难,她睁着朦胧的眼睛,用尽全力,在他耳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我不后悔。” 云挽不后悔,她无法亲眼看着师兄坠入深渊、万劫不复,无论多少次重来,她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天地变幻,光影晃动飘摇,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破裂,云挽从柔软的水泡中坠落而出,脚掌踩在地上的瞬间,她骤然从梦中醒来。 对了,梦...... 她想起来了,她正在雪魇秘境中参加外门大测,而刚刚所发生之事皆来自幻象,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师兄说过,雪魇秘境中生成的幻梦成因不定,想来她会梦到那样的场景,应该与她当初在觐仙镜中见到的那一幕有关。 因那没头没尾的画面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她才会在幻境的作用下,缝补出了那样一个未来。 云挽剧烈地喘息着,她想说服自己,那一切都是假的,可那份来自梦境的情绪却又那般真实,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令她疼痛又窒息。 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不远处,只这一眼,她便对上了一双熟悉而寂冷的眼眸,和梦中的一般无二,却又隐隐不同。 被一剑穿心的触感仿佛又被唤起,疼痛再次袭来,她痛苦地捂住了心脏,再站立不稳地跌在了地上。 那望着她的青年似是想来扶她,但脚还未完全抬起,便又被他止住了,他最终只是站在原地,望来的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复杂。 云挽是从水玉镜下方的入口脱离而出的,等在见寒峰上的人将她团团包围,一双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神色各异,她刚从噩梦中惊醒,狼狈而彷徨。 而就在这时,立于水玉镜旁的崔见山突然扬起手中的拂尘,遥遥指向她,大声呵道:“将她押去戒律堂,等候审问!”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虞惊意便带着两名戒律堂弟子向她而来,铁钳般的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轻易将她压了下去。 在一阵眩晕中,她失重了一瞬,再回过神时,脸颊已与地面重重相贴,钝痛感锉在皮肤上,令她骤然清醒,又让她格外茫然。 这一刻,梦境似与现实交织,云挽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她恍惚以为自己好像仍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她没有反抗,她本也无力反抗,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道站在人群中的身影。 她在看他,他却垂下视线,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双擒住她的手很快将她架起,人影晃动,那抹身影也被人群淹没,掩在了她的视线之外。 “......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青年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仍如记忆中那般带了几分冷冽,却又像是沉入了深海之中,逐渐远去,令她再听不清晰。 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她紧抿着唇,才强忍着没有哽咽出声。
第021章 戒律堂建在思过崖外, 位于望仙道的西南角,高墙密瓦,庄严肃穆, 其中往来穿行者, 皆为戒律堂的执事弟子。 听闻管理着戒律堂的,是三峰长老之外的第四位长老, 只因那位四长老并不喜欢被宗门规矩约束, 便只担着个客卿的身份, 既不收徒, 也从不以长老的身份出席重大事务, 就连戒律堂审罚弟子之事, 他也全部交给了大长老崔见山来处理,平日里只喜欢躲在思过崖, 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很是神秘。 云挽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小师叔,今日也是她第一次来到戒律堂。 巨大的殿堂如一座阖眼垂目的庞然巨兽,生着一张刻板冰冷的脸,等待着满身恶行之人,自行忏悔自己的罪过。 云挽跪在绘着篆文符咒的青灰砖石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的冷调,严肃到几乎森然。 身着统一白色门服的执事弟子立在大殿两侧,冷眼注视着她,她瑟缩着肩, 仍是浑浑噩噩,仿佛还未从那充满血色的梦魇中醒来。 心脏处隐隐作痛, 被利剑贯穿的触感经久不散,令她压在地上的手不住发着抖。 又或许, 那份疼痛本便不是身体带来的皮肉之苦,而是绵延在灵魂中的一种悲伤。 她在那场梦中,被沈鹤之亲手所杀,死亡带来的痛苦与恐惧,始终笼罩着她。 “祝云挽!”崔见山的厉呵声从头顶传来,劈头盖脸地撞在她的耳膜上。 她错愕惊醒,抬眸望去,就见崔见山立于上首座,对她怒目而视,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犯下了大错的罪人,带着审视与厌恶,恨不得将她就地诛杀。 那张生着皱纹的脸在她视线中清晰了一瞬,随后又像蒙在了雾气之后,逐渐模糊远去,连带着那一声声的喝问都扭曲成了虚幻的泡影,围绕着她一圈圈地旋转着,令她头胀目眩、摇摇欲坠。 愣怔了许久,她才意识到崔见山到底在说什么。 他说:“雪魇秘境所生幻梦,乃是由入境之人的记忆幻化而成,你幼时居于俗世,十四岁入太虚剑川,如何会到过炽烈血渊?”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梦境中还原出现实中存在的地方,还还原得分毫不差,谁又能不怀疑,她确实真正到过那处。 可炽烈血渊是昆仑墟与归墟海连接之处,也是从昆仑墟前往归墟海的唯一途径,此地由众仙门把守看护,属于整个昆仑墟的禁地,严密异常,未经允许,轻易不可到达。 她在雪魇秘境中的梦被水玉镜投射而出,被众人看得清楚。 她一个刚入道不过一年的小姑娘,怎会到过那极黑永夜的炽烈血渊?常人又如何能料到,她于梦中所见的血色,实则是她在觐仙镜中看到的未来。 “说!”崔见山的拂尘指向了她,质问声也随之出口,“你可是私通魔族、意欲不轨!?” 云挽脸色苍白,喉咙里更是翻涌着血气,那一声声逼来的喝问,如惊雷般在她耳旁炸响,震得她头疼欲裂,可她却垂下了头,始终一声不吭, 她不能说,觐仙镜所预见的未来,也许会在某一天成真,若她如实告知,她曾预见过一个师兄堕魔叛逃的未来,他们又会怎么对待他? 她不能说...... 她绝不能说! 她的沉默成功激怒了崔见山,他本就不喜她,最不喜的便是她这副目无尊长、不知所谓的倔强模样。 “来人,”他冷冷开口,“上鞭刑!” 很快便有执鞭弟子上前,如雪蟒粗藤般的炼骨鞭垂落而下。 云挽知晓这件行刑器具,此物是戒律堂专用以惩戒犯错弟子而用,抽打在身上,并不至于伤及根骨,危害性命,却会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云挽突然觉得恐惧,但也只是一瞬,她便抬起了头,看向了上方的崔见山,这位太虚剑川的大长老,抬手指向了她,下令道:“打”。 在“啪”的一声闷响中,炼骨鞭重重落下,击在了云挽的肩脊处,火辣辣的疼霎时绽开,她在某个瞬间甚至失去了其他的全部感官,只能感觉到那道骤然落下的剧痛。 细密的冷汗从额角冒出,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还未等她缓过神来,第二鞭子就狠狠落了下来。 一道道疼痛横七竖八地砸下,她再跪立不住,惊颤着匐倒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仿佛是在等待,等待着谁的到来,等待着谁来解救她,又或者只是想等待一个结果,可那个人却始终没来。 不知多久以后,她再使不出丝毫力气,只昏昏沉沉地被迫承受着一次次落下的疼痛。 执鞭的弟子似是犹豫了片刻,崔见山冰冷的声音却适时响起:“继续,在她老实交代之前,不要停。” 巨大的戒律堂内寂静得过分,与以往弟子受罚不同,那受鞭刑之人,没有一声哭闹求饶,只蜷缩在地,紧抿嘴唇。 唯有炼骨鞭抽在皮肉之上的声响一次次传来,在这肃穆的殿堂中显得尤为刺耳。 云挽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认知也仿佛在慢慢错位。 她时而看到生着猩红魔纹的沈鹤之,俯身朝她伸出手,让她快些走跟上他;时而又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再次被利剑贯穿,窒息般的疼痛逼得她痉挛抽搐;时而又从梦中恍然惊醒,抬眸看到那青年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任由她被戒律堂的弟子押走...... 时间像是过去了许久,云挽仍抿着唇,始终不愿妥协。 她不会说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云挽觉得自己仿佛是陷入了昏迷,恍惚间,那没有尽头的鞭刑似乎终于结束了,又好像是她的身体已经完全麻木,再感知不到疼痛,但她仍是疼的,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仿佛要将她彻底撕裂的疼痛。 “崔见山,你疯了吗!”有人的怒斥声传来,“她入道不久,身体尚未完全适应昆仑墟的环境,雪魇秘境是她第一次经历入梦,又于惊悸中醒来,你不问青红皂白便对她用鞭刑,是想毁了她吗?!” 是谁在说话? 云挽艰难地抬起头,却并未看到心中所想的那道身影,站于崔见山面前、与他据理力争的,是一名少年,她认得他,是那个当初在内门论道会中,与她说过话的“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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