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照宗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只剑匣,剑匣里躺着的正是断裂成碎片的忘悲剑。 他看向其内的残骸时,也不禁流露出了惋惜之色:“忘悲剑乃是名刃,就算是那些有名有姓的炼器师,若没有合适的天才地宝做辅助, 也不可能将它复原的。” 站于桌子另一边的云挽反而很平静,她像是早料到了石照宗会这般说,只道:“我并非是想让石师兄修复它,我只是想请石师兄帮忙看看, 若想修补这些残缺,需得用上何种材料?” 石师兄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反复打量着剑匣中的残骸,不住“啧啧”出声, 最后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我真看不出来,这等在整个昆仑墟都叫得上名号的灵剑,所用材料许多早已失传......” 他顿了顿,还是给云挽指了条路:“祝师妹不如去藏灵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典籍。” “我明白,多谢。”云挽没再说什么,而是抬手合上剑匣,抱起那尸体般的残骸,转身向外走去。 待她离开此处炉房后,在另一旁忙活的几位师弟皆忍不住闲聊了起来。 “祝师姐还真是有闲心,沈师兄不久前才宣布要与那位凌师妹成亲,她竟一点也不急。” “急有什么用?”另一旁的师弟道,“沈师兄的寒阙诛心印都变了色,祝师姐在飞泠涧住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沈师兄为她这般,不爱就是不爱,人家心里就是没有她,甚至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的本命剑给震碎了......” 他说着便唏嘘地摇了摇头:“都说修无情道凶险异常,虽说也可选择转修炼情剑,但毕竟是将身家性命寄托在情感上,若行差踏错,便很可能会万劫不复,也不知这沈师兄当初是怎么想的,竟走了这样一条修行之路......” 但随后他又笑嘻嘻地道:“说起来沈师兄还真是艳福不浅,不仅有祝师姐和凌师妹为他争风吃醋,崔师姐可也一直追着他跑了好几年,而且据我所知,内门好些师姐都很崇拜他......” “不过若我是沈师兄,我肯定也选凌师妹。” “崔师姐虽是长老千金,但早年灵骨受损,修为也上不去,还骄纵跋扈,不好相处;祝师姐倒是生得足够漂亮,性子却实在太冷淡,只可远观,使起剑来也彪悍得过了头,上次内门论道会时,连虞师兄都差点败给她,不似凌师妹那般小意温柔、可喜可掬......” “够了!”石照宗突然打断了他们的闲谈,“都是仙门弟子,嚼什么舌根!” “一个个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就你们那副窝囊德行还选起来了?!” 他在锻剑锋内颇有威望,此话一出,那些师弟果真闭上了嘴,一个个卖力地干起了手上的活。 石照宗皱着眉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刚刚那抱着剑匣的白衣身影,他莫名就觉得,她不该被人这般议论。 一个十四岁才入道,还能走至这个高度的人;一个只身闯入剑山秘境,得到忘悲剑认可的人;一个经历了一年前的凶冢惨案还能重新站起来的人...... 而不久前她的本命剑才刚刚被她最信任的师兄震断,她却并未自暴自弃,仍是那般沉着冷静地四处寻找着修补之法。 石照宗觉得,她有着旁人没有的孤高灵魂,是值得欣赏尊敬的,她不该被人用那样戏谑的口吻调侃比较。 他最终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的云挽已抱着剑匣走出了锻剑锋。 凌苏苏最终并未去落日渊,而是留在了飞泠涧。 那日云挽前脚刚被震下鲤跃台,大长老崔见山后脚就将凌苏苏收为了亲传弟子。 按理来说,凌苏苏原本该随大长老的其他徒弟一同住进入檀峰,但她如今顶着沈鹤之未婚妻之名,便干脆在飞泠涧住了下来。 云挽刚醒来那几日,因反复经历大悲大喜,心绪不稳,不得不闭关压制体内逆流的灵气。 她虽也住在飞泠涧,却并不会时常见到凌苏苏。 凌苏苏成了内门弟子,自是要前往无涯峰与其他人一同修行的。 无涯峰课业繁忙,她也早出晚归,只偶尔会遇上云挽。 而每每见到她,凌苏苏都会流露出一种惊慌害怕的神情。 云挽想不明白,她并未对她做过什么,她也不可能对她做得了什么,沈鹤之既自愿为她转修炼情剑,便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她有什么好怕她的? 飞泠涧的竹溪重新被冻成了一片冰霜,芙蓉也被困在了其中。 云挽便跑去问沈鹤之:“师兄为何又要将他关起来。” 他却只说:“他毕竟是魔。” 云挽看着沈鹤之,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毕竟是魔......真的只是这样吗? 她很清楚,这并非是全部的原因,沈鹤之会突然将芙蓉关起来,是因为凌苏苏第一次见到芙蓉时,被他吓哭了。 她来自俗世,最怕妖怪精怪的故事,芙蓉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以为撞了鬼,沈鹤之见状便干脆放出寒气将竹溪冻住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芙蓉毕竟是魔,关起来便关起来了,这也无伤大雅,可云挽却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云挽还记得一年前她刚从泯洲回来时,便见飞泠涧仍如她离开时那般张灯结彩。 芙蓉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从竹溪中钻出来后,笑眯眯地对她道:“看到没,你走之后,沈鹤之那臭小子都舍不得把这些彩灯绸缎撤走,期间下了几次夜雨,他还大半夜跑出来用他那身寒气将雨全部冻住了,生怕雨水将这一林子的绫罗锦缎浇坏。” 云挽听着他讲述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沈鹤之失踪的那一年里,因谢玉舟在闭关,与云挽接触最多的便是芙蓉。 他起初得知沈鹤之失踪时,原还想说几句风凉话,但看云挽哭得那般伤心,最终竟安慰起了她。 “小云挽,你就放心吧,沈鹤之没那么容易死的,”芙蓉道,“更何况我能感知到厄骨的状态,厄骨此时还是稳定的,说明沈鹤之肯定也没什么大问题。” 当年的天魔被打得魂飞魄散后,灵魂被分成了三块碎片,分别安置在了昆仑三宫之内,而唯有在太虚宫的这块生出了芙蓉这个自主意识,便是因为这块残魂靠近了厄骨,被赋予了活性。 但芙蓉与当年的天魔并非是同一个人,一旦天魔复生,他也将被彻底吞噬。 芙蓉撑着下巴笑道:“所以我也不希望厄骨出现什么意外,若厄骨从沈鹤之身体中析出,便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魔旋,引得附近的生灵皆被负面情绪所控,最终导致灵气逆流成魔气,灵脉转为魔脉,在这番滋养下,天魔不想复生都难啊。” 云挽抿住了唇,此时的沈鹤之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过往的那些疼痛与思念似都不该再困扰她了,可她的心却还是那样彷徨。 “师兄,”她仰头看他,“忘悲剑的残骸被你收起来了吧,能将它还给我吗?” 沈鹤之似是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忘悲剑虽然断了,但名刃皆有骨有魂,只要方法得当,便可复原......我这些时日一直在寻找修补之法。” 云挽却摇了摇头:“不必劳烦师兄了,我的本命剑,自该我自行负责,还请师兄将剑还给我。” 沈鹤之没动,而是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云挽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她脸上并无太多神情,却依旧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冷硬和固执。 她向来是这副性子,沈鹤之一直都知道。 最后,他轻轻拂袖,一只剑匣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那剑匣紧闭,云挽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属于忘悲剑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将剑匣抱入怀中,竟生出了一种自己正抱着一具棺材的错觉。 忘悲剑如净水枯颓,沈鹤之说这把剑的剑意与她相冲,并不适合她,云挽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把剑明明知晓她无法发挥出它最大的本领,却还是愿意认她为主,愿意拼尽所能守护她,云挽只觉得它是喜欢她的。 她抱着这口安静的棺材,仿佛也透过剑匣感知到了那属于忘悲剑的情绪。 她觉得它在哭,哭得伤心又委屈,仿佛在怨着旁人对它的误解,哭诉着求她不要抛弃它。 云挽心中酸涩,竟也觉得委屈,她不禁跟着落下泪来,手掌拂去,轻声道:“我不会不要你的。” 她并不想与沈鹤之再有交集,转身想离去,他却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云挽,”他望着她,眼神是那样复杂,“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生气,”她摇头,“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所以可以请师兄暂时不要来打扰我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云挽抬眸看向他,一滴泪顺着她脸颊滑落,砸在了沈鹤之的手背上,他像是惊了一下,握住她胳膊的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于是自那日之后,他竟真的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飞泠涧仿佛又变得空空荡荡,没有师兄,没有芙蓉,也没有那位凌师妹...... 过去的一年中,沈鹤之不知所踪,云挽便接下所有需要前往泯洲完成的门派任务,几乎不怎么留在宗门内。 再往前几年,因师兄被厄骨所困,她便绷着一根弦,总想着快些变强,想着快些当上掌门,找到那消除厄骨之法,好帮师兄脱离困境...... 可到了如今,那些目标都变得那般的可笑,又是那般的一厢情愿。 无论是厄骨,还是螭龙链,抑或是无情道......这些都已不再需要她越俎代庖地操心了。 云挽不再总留在飞泠涧,她开始频繁地往藏灵峰跑,她在茫茫的书海之中,寻找着能修复忘悲剑的渺茫希望。 只是时不时的,屋檐下的窗边,会莫名出现一些手抄竹简,其内皆是些人为整理出的与锻剑炼器相关的内容。 竹简上的字迹很熟悉,记载于其中的内容也经过了仔细的筛选,对于想要修复忘悲剑的云挽而言非常有用。 她知晓这些竹简出自于沈鹤之之手,她说不想见他,他便果真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却又并非是完全放任她不管......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当年她刚被他带回飞泠涧时,她无法立即适应辟谷,他见她羞于启齿,便每天偷偷将吃食放在她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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