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能察觉到丹田经脉中正有一股不受她控制的灵气在逆流乱窜, 而那细流附近的其他灵气也在逐渐被裹挟着一同逆流。 灵气逆流便是魔气,云挽知道,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她产生了心魔。 这个认知令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慌感,而这份恐慌的情绪又是那样的熟悉,就像在一年前,她刚被人从凶冢救出,恍惚醒来时。 除秽之行只有已出师的内门弟子可以前往,那时的周晴并不具备资格,所以她没有跟随同行,但凶冢的意外传回太虚剑川后,她却和救援的长老们一起来了。 云挽于朦胧中醒来时,身上的血衣还未被换下,就看到周晴哭得眼睛红肿,紧紧抓着她的手,她说:“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沈师兄也失踪了......” 进入凶冢内除秽的太虚宫弟子全都死了,连带着沈鹤之和那头千年恶祟猡煞兽也一齐失踪了,只有云挽活了下来,她躺在一地残尸中,全身都是血,但那些血却并不是她的。 云挽受了伤,但她伤得不重。 这场意外震惊了整个昆仑墟,各门派长老皆赶至了望仙道,聚集在了玉清殿中,而她则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押至了众人面前。 一夜之间,太虚剑川损失了九十八名精英弟子,崔见山作为大长老,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几岁。 他指着云挽,大声质问道:“为何所有人都死了,你却能活下来?!” 一道道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那时会聚集在玉清殿一同商量事宜的掌门长老,皆是了解厄骨隐情之人,沈鹤之在此次意外里失踪,他们自是如临大敌。 若放在平时,云挽根本不惧崔见山,即使被怀疑质问,她也定是不会认的。 可当时情形下,一想到那团团翻涌的血色,她的泪水便止不住淌了满脸,她也想,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她却能活下来,为什么她要活下来? 她陷在痛苦和愧疚中,哽咽出声:“是因为沈师兄、是他救了我,我才能活下来......” 他救了她,自己却失踪了,他那时全身都是血,云挽怎么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多到令她惊恐。 他们却说,他大概是在察觉到她遇到危险后,使用了什么能够瞬间转移的禁忌之术,这才对肉身造成了严重的创伤。 他受了那样重的伤,琉璃骨又在螭龙链的作用下碎裂,那时的他当真是那猡煞兽的对手吗?他到底会经历什么,云挽根本不敢细想。 在座的各门派掌门都不是傻子,闻听她此言,皆想到了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唏嘘噤声。 三长老程岁风则露出了惊痛之色,她站起身来,指着云挽道:“厄骨兹事体大,你明知其涉及昆仑根系,却还要引诱沈师侄,倘若天魔复生、再次来犯,昆仑墟便会毁于一旦!你竟如此自私!只将你的儿女私情放在第一位!” 她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云挽嘴唇颤了颤,压在地上的手也下意识攥紧了。 “我没有、我没有引诱沈师兄......” “好了,”突然出声的竟是云挽曾见过的那位药仙宫宫主扶向柔,他蹙眉道,“她一个小辈懂什么?与其责怪她,不如好好想想补救之法吧。” 崔见山“哼”了一声:“此事毕竟与她脱不了干系,便先将她关入思过崖好好反省一番吧!” 云挽与其他同门前往凶冢后,谢玉舟便闭关了,她后来从扶向柔那得知,谢玉舟在十七岁时曾因急于求成,想击败沈鹤之,在修行上出了些岔子,致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外貌却始终停留在那时的少年模样。 而每隔几年,他便需闭一次长关,用以压制旧伤。 沈鹤之失踪了,平日里与他走得最近的小师叔也闭关了,昔日的好友全部殒命,那时的云挽只觉自己仿佛沉入了最深最寂静的深海中,孤立无援,看不到一丝希望。 她恍惚离开玉清殿时,迎面遇上了怒气冲冲的崔檀昭。 “都是因为你!”崔檀昭怒目瞪视着她,“你勾引沈师兄不说,还害死了所有人!你这个扫把星!” 她扬手便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云挽脸上。 崔檀昭在修炼上从不努力,本身就只是个空架子,云挽原是能轻易躲开的,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那一刻她竟怔在了原地,任着那重重的一巴掌将她扇得微微向后趔趄了一步。 匆匆赶来的周晴连忙挡在了云挽面前,她同样怒瞪着崔檀昭,斥道:“昔日你追着沈师兄满宗门跑时,所有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又有何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沈师兄当真喜欢云挽不喜欢你,那也是沈师兄的选择,与云挽有何干系!” 崔檀昭气得红了眼睛:“你凭什么这般同我说话?” “太虚剑川如今损失了整整九十八名精英弟子,崔师姐若当真觉得心中难受、想替大长老分忧,不如好好修炼提升自己,帮宗门一同渡过这场危机。” 周晴扔下这句话后,便拉起了一旁的云挽,离开了主峰。 可等她再向云挽看去时,却发现她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周晴抿住了唇,她想安慰她,但话还未出口,她的眼眶便也跟着红了。 最终她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轻拍着她背,哽咽道:“云挽,你还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沈师兄只是失踪了,他也许正在某处等着你去找他呢。” 是啊,沈师兄只是失踪了,只要他的尸体一天没被找到,只要厄骨没再重新出世,师兄便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正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更何况......云挽看向了佩戴与左手的银铃手链。 师兄说过的,只要他还活着,聆福便不会被磨损。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从思过崖出来后,便接下了所有需要前往泯洲的宗门任务。 只要师兄在附近,聆福便会发出声响,那她就一寸寸地寻找着,一步步地踏过每一个角落,她总能找到他的。 一年的时间里,云挽一遍遍地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左腕的手链,可那缀于其上的银铃却始终寂静,寂静成一片令人惊慌的死寂。 昆仑墟的许多宗门也派出了弟子前往泯洲探查,却怎么都寻不到一丝和沈鹤之有关痕迹。 云挽在无望的寻找中,一次又一次地希望落空。 她只能不停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找到师兄,她绝不能放弃,他说不定还在等着她呢. 他...... 他终于在一年后回来了...... 只是他并非是自己回来的,他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他将她唤作师妹,与她举止亲密,就连寒阙诛心印都变成了一片赤红...... 耳后的鬓发垂下,遮住了视线,云挽的左手动了动,便有清脆的铃音环绕而来。 那声音并不大,也算不得刺耳,但她仍是被惊了一下,也终于从那种莫名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看向了左腕之上的银铃手链,有一瞬间,她竟生出了想将手链取下的冲动。 可手指抚上那有些微凉的铃铛后,她却发现这件灵器制得天衣无缝,其上根本没有丝毫缝隙,更没有能供人穿戴的拴扣。 指腹摩挲片刻,云挽终是放弃。 她慢慢起身下地,推开了半掩的竹门。 阳光被竹叶过滤得细碎,本并不刺眼,但云挽还是下意识眯了下眼。 而那守在竹楼外的青年,也在她推门的瞬间,抬眸向她看来。 艳红的灵莲剑印在他眉心炙热燃烧,赤色流淌,又似是落在一片冰雪中的血梅,几乎刺痛了云挽的眼。 本命剑破碎造成的疼痛始终萦绕在她的神魂经脉间,久久不散,她时而觉得隐约不可闻;时而又觉得剧烈不能忍。 而这一刻,她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细长尖锐的长针刺穿,她站在原地,几乎疼得迈不出脚。 云挽垂下了视线,便见雪色衣摆轻轻晃动,又逐渐靠近。 他在浓郁的翠色中,一步步走向她,最终在她面前站定。 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可当它真正发生时,她却连抬头看向他的勇气都没有。 整整一年未见,她心中原是有许多话想对他说的,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他,可此时面对着这样的沈鹤之,那些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面前之人垂下手来,向她腕间探来,但在他真正触上她时,云挽竟隐约间仿佛又看到了本命剑破碎的一幕,她心底猛地生出股排斥,下意识便后退一步,而那朝她伸来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我已经无碍了。”云挽终于仰起头看向了他,在那猩红剑印之下的双目是那样漆黑明亮,她在其中看到了愧疚、痛惜ῳ*,甚至是小心翼翼。 “云挽,那日......” “师兄不必自责,”云挽打断了他,她知道他想说什么,“那时我的剑失去了控制,师兄若不及时出手,凌师妹大概会死在我的剑下......” “如此看来,”她轻轻笑了一下,“我也只是断了把本命剑而已,至少凌师妹性命无虞......” 沈鹤之沉默了,他垂眸看着她,半晌缓缓抬起手,指腹轻蹭上了她的眼角。 “云挽,别哭了,是我不好......” 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再次避开了沈鹤之向她伸来的手,用手背反复拭去脸上的泪痕。 即使努力强忍,她仍是哽咽着:“我只是想知道......师兄这一年里,到底去了何处?为何现在才回来?” 她含着泪的眼眸微微睁大,目光落在了他眉心的赤红剑印之上,声音几乎有些发颤:“我想知道......寒阙诛心印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当真是因为那位凌师妹吗? 若不得到他亲口承认,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轻易相信。 ......相信他真的会为了旁人破了无情道。 她苦寻了他一年,怎会等来这样的结果?
第034章 “我......” 云挽的问题竟让沈鹤之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 他轻蹙眉,像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半晌,他才道:“一年前, 我于凶冢内斩杀猡煞兽后, 便失去了意识......待我再醒来时,我已不在昆仑墟, 而是到了昆仑墟之外的俗世......那时的我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 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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