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 李芙抬手掩住唇角外溢的冷意,她不动声色扫了眼一脸深沉的铃铛,和她身侧的许平对上视线。 许平低眉浅笑,那颗眼底痣鲜红妖冶,片刻后她们错开视线。 李芙放下手,又是一副笑脸。 她起身拍了拍铃铛的肩,示意自己说完要走,铃铛却拉住她。 铃铛的手和当时她的手是一样的温度,指尖都泛着刺骨的冷意,她瞧见女孩眼底不住颤着,似乎难以接受。 也是,这样的真相对涉世未深的她来说确实不太好接受。 李芙低头看过去,语气温和:“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铃铛,不能告诉李薇,知道吗。” 铃铛点头,“我知道,芙姑姑,你能不能带我去镇医院,我有点事儿……” 关于李娟,这个暑假之前铃铛从来没有听到过李娟的名字。 听李芙的口气,她和几个奶奶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就像她和玉清。 她是玉清的姥姥,铃铛也从来没听说过。 铃铛身边不会有人刻意提起她,李娟被旧时候的朋友们集体遗忘了。 直到……直到那天,绣云奶奶口中给她看房子的娟嫂子;后来医院里小姑话里的娟姨;现在,李芙回忆里用自己命换了萍姨命的娟儿。 以及铃铛在医院里看到过的那只鬼,浑身都是血窟窿,锁链穿过窟窿覆住身体延伸到另一条影子上。 她后面那个,铃铛也见过,它曾跟在玉清后面恶劣的晃了晃链子。 这场雨下个没完了,方才还停了片刻,这会上车又下起来了。 李芙把住方向盘,专心朝着镇上开。 坐在车上铃铛还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李娟死后不得安宁? 明明同样换命的许平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 铃铛百思不得其解,她是个外行人,即便绞尽脑汁也无法看出有什么不对,还不如去想想怎么见到李娟。 她应该叫她……奶奶。 毕竟是和自家奶奶们同辈的人。 第37章 三进医院 天不好,镇上人不多,车子很顺利到了医院,李芙停了车才扭头问两个小辈:“中午了,吃个饭再进去?” 铃铛本想拒绝的,还是李娟的事要紧,可李芙话音刚落她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从昨天晚上被关起来一直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偏偏周边都是小餐馆,吸口气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边上许平轻捏了下铃铛的手,眉眼弯弯:“先吃饭吧,得等到夜里呢。” 她好像铃铛肚子里的蛔虫,铃铛眨下眼睛她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确实得等到晚上,她上回在医院做的那个梦醒来后都七点多了。 铃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跟着李芙下了车。 三个人坐在小桌前点了几个家常菜,虽然是饭点店里人并不多。 医院附近的小饭馆受众主要是病人和家属,医院冷清,这些小饭馆生意也不好做。 “你做什么我不反对,但是不要跟李薇提到我,知道吗?”饭桌上李芙给铃铛夹了块小炒肉,笑眯眯地又警告一遍。 在李芙看来,这就是李薇的命,十九年前就注定她要失去这个侄女,她不过是在其中的某个关窍小小的助推一下。 “我知道的,芙姑姑,你要和小姑好好的呀。”铃铛同样笑眯眯地夹了块青笋过去,觉得不够,又夹了块豆腐。 李芙抿唇低笑,其实她还挺舍不得这个看着长大的侄女,可她比不上许平。 “我的呢?”许平时刻都要秀出她的存在感。 菜上齐后她分明连筷子都没动一下,此时却挑眉撒娇似的看着铃铛,拿起一旁的公筷将几道菜都给铃铛夹了个遍,当然,也没忘给李芙夹。 “瞧你那德行!”李芙轻嗔了句,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许平跟着低笑一声,不做答了。 铃铛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既然许平都开口了,也不好拒绝,也夹了块小炒肉放到她碗里。 “你的在这里,不准再提要求了。” 许平笑意更甚,“好。” “我下午得回去,定个时间我来接你们,或者电话联系?” 吃完了饭,李芙回到车里拿了把雨伞递给铃铛,这离医院还有段路,她不准备开车把铃铛她俩送进医院去。 铃铛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她偷摸跑出来紧张死了,哪里还有空把自己落在堂屋的手机拿回来。 再看许平,她也不像是有手机的样,铃铛叹了口气,“晚上八九点吧,到时候我借护士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定好时间,说了号码,李芙轻点头准备上车,铃铛有些不安地小跑过去,“芙姑姑,你别跟小姑说你见过我,奶奶问起来也不能说。” 跑出来那么久,她们肯定找疯了。 “知道。”李芙启动车子,车窗半晃下来道:“我走了。快进去吧,别在雨里淋着了。” 许平撑开伞走了过来将铃铛拢入伞下,朝着李芙说了句再见。 目送车子开远,铃铛才慢慢转过身来。 只是一段路而已,并不长,可不知为何,她走得很慢。 大概是有点难受,心脏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坠在身体里。 是鸡飞狗跳之后的短暂平静,在路上磕磕绊绊了那么久,终于看到曙光,那杆旗就插在不远处,小跑几步就能够到。 可再回头看看过来的路,发现曾经绊住自己的石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那些拦路的藤蔓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们只是理念不同,站位不同。 铃铛忽然有一种终于要结束了的感觉,她害怕这种感觉,死亡一点点迫近,如一把留不住的沙。 一把沙子正从指缝间溜下,铃铛留不住,甚至要张开点手指让沙子快点溜走。 阴沉蒙醫的雨天,她浑身冰凉。 雨水被黑色雨伞遮挡在外,许平的身上还是那么暖和,为了避雨,她们挨得很近,近到她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贴合的手臂传递给铃铛,近到铃铛呼吸间都是许平的味道。 那种很轻很淡的香,得靠得非常近才能嗅到,独属于许平的味道,将她整个都包住了。 “害怕了?”她握住铃铛的手心,还是温温柔柔的语调。 “……没有。”铃铛迟疑一瞬,没放开,她喜欢了那股足以驱散心底寒意的温暖。 “嗯。”许平发出一声低低地笑,她牵着铃铛的手带着她往医院里走,像个姐姐。 铃铛晃了晃手臂,恍如梦中。 如果没发生那件事,或者再往前推一推,长辈们没有出车祸,许家父母还在,这一幕是不是也会发生。 同村的姐姐许平牵着铃铛的手,她的手很温暖,铃铛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铃铛也喜欢。 如果许平是个活人,铃铛一定会喜欢的,说不定她们是和玉清一样好的闺蜜。 “我不太明白。”铃铛低着脑袋,声音闷闷的。 “不明白什么?”许平慢了脚步,她捏了捏铃铛的手心,体贴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明明说恨我的,是我害了你……”说到后面,铃铛越发小声,生怕许平能听见似的。 许平声音更柔:“一开始是恨的,凭什么她能活得那么好,我却要泡在肮脏又冰冷的河水里。” 铃铛的脑袋又低了一个度,愧疚再次压入心底,她该和她保持距离,甚至连伞下都不能进。 可许平的手太温暖了,她舍不得松开。 于是就那么握住,安静听她讲一只小鬼的恨与爱。 “我躺在河里好些年也没想明白,后来路过的娘娘把我捞了上来。” 是位青衣的神女,小鬼第一次见天上的神仙,只记得冰冷河面上模糊月影下的影子,不甚清晰,却斩断了覆身的锁链,将她救了上来。 无端地,铃铛想起了‘赵芊’,她手背上突然消失的火鸟纹身,那位‘赵芊’,和许平口中的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那位娘娘和奶奶供奉的观音娘娘……一样吗? 诸多疑问随着许平的话音萦绕在心头,铃铛侧目,许平微垂着眸,如水的目光渡过来,显得虔诚又真挚。 彼此目光交汇,铃铛好似被烫了一下,立刻收回视线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心想,搞什么啊,怎么看一眼都能发现,许平是什么眼神接收塔吗? “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铃铛捋了捋耳后的头发,扯出来勉强挡住了身旁人的注视。 许平点头,“小鬼跟在娘娘身边,她鬼性未泯,却学着娘娘的模样伪装起自己。她慢慢长大,心却没有跟着仁慈的神一起向善,反而日渐扭曲,她知道啊。” 许平停下脚步,她单手执伞,抬手纤细手指拨开铃铛掩耳盗铃的刘海。 铃铛抬眸,心好似擂鼓般震个不停,她预感到她要说什么。 掺杂着细雪的笑映在眼底,许平温声叫着铃铛,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她将那捋不听话的刘海别在铃铛微微发烫的耳后,温热指尖轻捏住铃铛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视线。 “这世上有一个人杀了她,而她自己却活得好好的,小鬼怎么甘心啊。小铃铛,你要知道人性本恶,所以我当时真的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要她也尝一尝我的痛苦。” 铃铛知道的,换做是她也会是一样,她能理解许平,却也忍不住害怕。 她那幅样子太平静了,温和注视着铃铛,眼底却一片冷意,她伪装得太好了,一派岁月静好,手指却渐渐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铃铛下巴的肉里。 疼…… 铃铛心尖都跟着颤起来,温柔的姐姐撕破假面,露出内里修罗面孔。 她鼻尖开始泛酸,眼眶也红了一圈。 “痛吗?” 许平凑近了些,说话间气息扑倒铃铛脸上,止不住的疼。 铃铛可以忍的,她眨眨眼睛,想说不疼,这种**上的痛苦远远抵不上许平的痛苦。 可眼睫扑闪两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忽然就那么坠了下来,像是黑夜里折了翅膀的雀鸟,直直落到了许平的心里,她松了手。 许平不该问她疼不疼的,她应该再用力些,指甲嵌进肉里弄出血来铃铛也不会喊疼,更不会哭。 可她偏偏凑过来低声关切问了句‘痛吗’,轻得像一根羽毛,偏偏痒到了铃铛心上。 她的泪腺根本承受不住,眼泪越过强镇镇定不停眨着的眼皮汹涌而下,连线珍珠似的滚落下来。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矫情又狼狈。 怎么可以哭呢,明明一点都不疼…… “哭得好漂亮。”头顶传来一声叹息,许平单手将铃铛抱入怀中,她的怀抱和铃铛想的一般温暖,叫她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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