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许安还是许平,她难道没告诉你吗? 可问了就不大好了。 许平保持缄默,折了枝在槐树底下呆了一会儿目送李薇走远,才进了家门。 大门闭合的瞬间,铃铛从堂屋里迎上来接过许平手里的槐树枝摸了又摸,跟什么宝贝似的。 槐树枝脱手,许平骤然缩回了手,心突突跳个不停。 她望着铃铛的背影,眸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这是第六天了,很快就会到夜里,许平想,马上了。 铃铛并不知道许平的想法,她把玩着手掌长短的粗粝枝条,进了堂屋。 这几天雨多,水都快渗到木芯里了,摸上去凉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烧起来。 不过不碍事,木头这东西是怕火的。 “谢谢你啊许安。”铃铛头也不抬,拎着枝条进了堂屋。 她没找到趁手的工具,不过指甲这几天长长了没剪,勉强可以用来刻她和玉清的名字。 铃铛接了盆水拿来洗手,撕树皮的功夫外面居然又哗啦哗啦下了起来,倒豆子似的。 撕完树皮露出青白的枝干表皮,铃铛拿指甲划了划,不算太硬。 李娟其实说得很明白了,只需要刻上两个人的名字,再分别滴上她和玉清的血然后一把火烧了就行。 铃铛捏着槐树枝看了又看,先在一头一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又再另一头写了玉清的名字。 李秋婉和李玉清,名字笔画很多。 铃铛写字习惯性连笔,不过眼下她指甲划的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连了笔,到时候不认这名字,那可是真正的前功尽弃。 她划得认真,许平在一边搬了个小马扎也看得认真,甚至她比铃铛还有紧张,生怕对方分神写错。 “写完了?” 见铃铛终于收回手将槐树枝丢到水里,许平才出声。 “嗯。”铃铛如释重负,“都写完了,我一会儿要去玉清家……” 说到玉清,她又停住了,先前病房里许平说的那些她都记在心里呢。 铃铛低眉抿唇,劈叉的指甲在水里来来回回的拨水,才憋出一句:“我自己去就行,很快就回来。” “嗯,注意安全。” 许平并未有什么过激行为,只是叮嘱一句,随后目送铃铛揣着擦拭干净的槐树枝鬼鬼祟祟的往玉清家去。 铃铛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外,许平不知从哪捞出来满满一盒子玻璃珠。 盒子是装口香糖的塑料盒,玻璃珠密密匝匝压进盒子里,整整二百一十三个,快堆到盒口了。 许平探手拿出一颗,圆溜溜的在指尖把玩。 她应该再给她三颗的,这是她曾经以为最宝贵的东西,每一个珠子里面都有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是……死去的人给她的玩意,一月一颗。 铃铛临出发时穿了件许平的外套,伞打得很低,这么大的雨应该没人能看出来是她。 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她一溜烟小跑进玉清家,伞都来不及收就跑上二楼。 第42章 尘埃落定 玉清的房门关着,铃铛脱下鞋光脚踩上地板,按着门把手下压。 “玉清。” 门开了一条缝,她探头往里看,床上被子拱起一个弧度,听见她的声音,被子轻轻动了下,再然后,玉清的声音从被子里响起,闷闷地。 “铃铛,怎么过来了?” 铃铛进了房间反手关上门,她快步走到玉清床前才发现她缩进被子里,连跟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玉清,被子里闷,出来看看我呀。”铃铛半跪在床边,想掀开玉清的被子。 “我不舒服,病还没好,会传染给你的。”玉清紧了紧被子,解释道。 “没关系的,我不怕传染,玉清,我找到方法了。” 铃铛隐约知道玉清为什么不肯见她,也不强求。 “是吗,铃铛,我真开心。”玉清并不知道铃铛出逃的原因,只以为她是找到了活命的方法,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喜悦起来。 “玉清,我需要你的血。”铃铛的声音有些艰涩,她扯了扯玉清的被角,请求着。 “好,需要很多吗?”玉清并不犹豫,或者说,她等着这一天。 “一滴就好了。” 一阵窸窸窣窣传来,一只枯瘦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玉清难为情的解释:“最近吃不下去饭,瘦了好多。” 铃铛眼眶热气上涌,她强压着酸涩情绪,抚上玉清的手,柔声安慰她:“没事的,你本来就好看,瘦下来也漂漂亮亮的。” “你取吧。”玉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有针。” “好。” 铃铛拿了针刺破玉清的指甲,暗红的血慢慢溢出来,凝成了一个血滴。 她拿出槐树枝对准自己名字的这端,血滴坠落,刚好盖住了‘秋’字,再接着,血液慢慢渗透进木质,将整个名字都染上淡淡的粉。 “好了?”玉清不大能感受到痛了,只是感觉自己的指尖被刺了几下,别的再没有了。 “好了。” 铃铛给玉清简单止了血,又重复了一遍取血的步骤。 不过这次是取自己的血。 给玉清扎针时,铃铛尝试了好几次才出血来,给自己扎针时,她咬紧牙,一次就成功了。 血珠滴到玉清的名字上,还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 她并不打算多待,起身时又被玉清未收回的手臂拉住。 “铃铛,要走了吗?”玉清的声音低低地,落在铃铛心里,一下子就把心给揪住了。 “我还有事……”铃铛想找个借口,话未说完就被玉清截住。 握住手腕的手慢慢收紧,玉清探出一只眼睛紧盯着铃铛,眼底不舍浓重。 “铃铛,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 近乎哀求的语气让铃铛再度俯下身去,她趴到床边,也盯着玉清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玉清,你不要忘了我才对呀。” 一个人真正死亡的时候并不是身体变僵变冷,而是人们忘了他,这也叫社会性死亡。 铃铛并不想玉清也忘了自己,她反握住玉清那只骨感的手,很安静的说起自己:“玉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真的不会忘了你,也请你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李秋婉的人。她的名字是因为你,她抓周抓住了你啊。”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是今生最后一次见面,告别的时间却格外短暂。 玉清其实说慌了,当时抓周时并不止是她,还有许家的双胞胎也在。 铃铛一下子就抓住了三只手,可最终,她拿到了自己手上的铃铛。 “铃铛,我……” 玉清说不出话来了,她紧攥着铃铛的手腕,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铃铛……” “玉清,我得走了。”铃铛一根根掰开玉清的手指,力道很轻,但还是掰开了。 玉清眼盯着铃铛走到门口,要关门时她从胸腔里发出声音,并不微弱。 “铃铛!” 门又被推开,铃铛探了脑袋过来。 “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我。”玉清嗫嚅着出口,铃铛点了头:“一定不会忘的。” “还有……我喜欢你。” 犹豫几次,还是出了口,玉清说完就缩进被子里,害怕铃铛的反应。 对于铃铛的喜欢,从小就开始了,起初只是对朋友的喜欢,但越长大越发现不是如此,并不是对朋友,而是对恋人的喜欢。 然而这些话放在从前是万万不肯出口的,因为她看得出来,铃铛只拿她当朋友看。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没几天了,和铃铛再也见不着了,这时候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铃铛愣在原地,她从来不知道玉清喜欢自己,她们之间那些举动虽然亲密,但是从小就开始的,铃铛并没有多想。 可玉清说,她喜欢她。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呢,要是提前一年或者一月,她说不定真得会考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忍住的泪水溢出眼眶,铃铛抹了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她开始后悔叫玉清记住自己了,这样的情况下,明显是她更痛苦啊,一直记住一个死掉的人,还是喜欢的人,该有多难过啊。 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道:“玉清,我知道了。我先走了,拜拜。” 离别总是痛苦,玉清是铃铛也是。 铃铛拎着鞋下了楼,捡起地上的伞冲进了雨幕中。 光脚板踩进水泥路里,路面并不平整,碎石常有,铃铛其实是没反应过来,她一心只想离开,越远越好。 并不是厌恶或者恐惧,是……忧虑,她待得越久,说不定玉清真的忘不了她了。 只是朋友的话还好,可她们之间又加了一层模糊的纠扯——喜欢。 一路奔到许平家,脚下磨出了血才反应过来疼。 铃铛瞬间皱紧了眉,心绪依旧难以平复。 许平抱着放玻璃珠的盒子走了过来,看了眼她脚底也蹙了眉。 “为什么不穿鞋?” 铃铛无所谓的摇摇头,“忘了。” 要死的人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她眼盯了许平的盒子,里头的玻璃珠怎么看都眼熟得很。 “我窗台上那两颗玻璃珠是你放的?”她问她,带着谴责。 许平毫不避讳,“这是我的信物。” 说完她掏出三颗递给铃铛,“这是剩下三天的。” 铃铛疑惑接过,还没细看又被许平按着坐了下来。 她接了一盆水湿了毛巾给她擦脚,铃铛的脚底踩过雨水和污泥,脏得很。 “不用了,我自己来。”铃铛有些别扭想要收回脚,又被许平扯住脚腕不放。 她对视许平眼底的笑,一瞬间就松了力。 算了,她开心就好。 重新穿上鞋子,铃铛和许平先去了一趟卫生院。 从卫生院回来,便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唯一特殊的是在路上远远看见了李薇,是去卫生院的方向。 铃铛躲在了屋子后面,许平倒没躲,她们说了几句后李薇便走开了。 她一点也不担心李芙会说漏嘴,她会保密的,这是她们之间的约定。 最后,揣着三颗玻璃珠,和许平在路口分开,铃铛回了家。 隔壁的绣云奶奶家已经搭好了灵棚,两只白鹤被竹竿高高挑起悬在门前。 人来人往间,第一个发现她的是绣云奶奶的女儿李倩。 她一身孝服,面容悲痛,看见铃铛的瞬间却愣了神。 铃铛抬伞,问候一句:“倩姑姑。” 李倩定居国外,平时不常回来,这次办完母亲的丧事已经决定不再来了。 “铃铛,你怎么来了,阳婶子不是说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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