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家有没有什么政敌啊?就是那种宿敌,一想到你家飞黄腾达就全身痒痒的缺心眼老登。” 西蒙难得沉默了一瞬,好像真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立马推翻了这个想法。 “如果有,那么这个人又怎么知道诺亚的真实身份呢?我和我的家人也都是事发那天才知道诺亚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 对啊,林赛立马坐直了身子,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几年诺亚在南三角座那种闭塞的地方,除了林赛之外,谁还有机会知道诺亚的身份呢? 被林赛忽视的片段瞬间组合了起来,未曾注意到的细节被突然放大。 林赛仔细过了一遍两周内的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些地方有点违和。 在与虫族交战前的那一周,瑞秋为什么反复提起,她为昆丁买了通用型抑制剂? 而恰恰也是在那个时候,诺亚因为易感期提前,专用抑制剂不翼而飞,林赛不得不让他使用瑞秋给昆丁买的抑制剂。 离开南三角座的前一天,在瑞秋拿着的那堆抑制剂中,林赛也闻到了类似丁香花的味道。 晚宴那晚,她只在席间看过瑞秋一面,剩余的时间,她在哪里? 林赛越细想,越觉得一切那么荒谬又那么真实。 许多信息蜂拥而来,理智和情感不断撕扯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以致于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看着身旁女子陡然发白的脸庞,西蒙的眉眼间染上了深深的担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好吗?” 陌生的嗓音将林赛拉回了现实,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像是一个刚刚被救下的溺水者,她扶着自己的额头,手臂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神色,声音显得异常冷静: “我还好,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累。”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诺亚所说的那种气味,其实不是烧焦的丁香花,而是诱导素的味道。 而诺亚之前使用的通用型抑制剂,肯定被她动过手脚,从而可以和诱导素反应,提前引发易感期。 一环扣一环,真是好计策。 但是,为什么呢? 他们在一起待了三年,挨过舰长的臭骂,吃过南三角座漫天的黄沙,打打闹闹,苦中作乐,是最亲密的朋友。 林赛不明白瑞秋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西蒙,帮我个忙吧。” 她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目眺远方,心里满是怅惘。 * 林赛约了瑞秋到自己租的公寓中聊聊。 半小时后,她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兜,急匆匆地赶来了。 林赛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却没有喝。 “你找我来是商讨诺亚的事吗?” 她眼里满是天真单纯,语气中还带点焦急,像是为诺亚的处境感到痛心和无奈。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但没有任何头绪,就想来找你问问。” 林赛很随意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目光如炬,直视瑞秋,视线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转了转水杯,“难道不是因为喝了酒之后导致易感期提前吗?” 瑞秋错误地引导林赛往酒水方面查证。 “不,我怀疑是有人用了诱导素。” 她太阳穴间的肌肉跳了一跳,指尖紧紧地贴住了杯壁,但仍然面不改色道:“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不觉之间,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钟表的滴答声让瑞秋变得有些心烦。 林赛手头拮据,租的地方也偏僻,刚刚她进来的时候这栋楼几乎没什么人,连摄像头都很少。 瑞秋不经意地扫视着客厅的环境,落地窗完全被窗帘遮挡,只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那光线像是银针一样刺痛了瑞秋的皮肤。 她猛地回过神来,竭力压制住了由于惶恐而产生的杀意。 这片小小的天地此时安静极了,直到林赛闷闷地笑出了声,她肩膀耸动着,笑得不能自已。 “如果我没有拿到证据的话,我恐怕都要被你的这副表情给欺骗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瑞秋,似乎在看台上的小丑怎么变换表情来取悦别人。 她拿起一个密封的袋子,直视着瑞秋的眼睛。 “我今天本来想给你一个主动承认的机会,但你似乎对诺亚的遭遇没有一点点同情心。那我也只能以牙还牙了。” 瑞秋似乎被激怒了,纯真无害的面具一点点碎裂。 眼睛里常年带着的笑意慢慢瓦解,随后陷入一片黑暗。 林赛仿佛看到了小绵羊黑化的全过程,假如她头上有黑化值,那么数据肯定已经黑里透红了。 瑞秋缓缓站了起来,宽大的风衣遮住了她手臂的动作,她面无表情,一点点走近林赛。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糟糕,小命危矣! 林赛按了按终端,然后拔腿就跑。 但瑞秋似乎早就看穿她的动向,从兜里掏出一把刀,闪身便刺了过来。 林赛连忙弯腰躲开,内心欲哭无泪。 不是,怎么都没个前摇!突然就打也不给她个准备。 自己体术菜得要死,不等西蒙抵达她就嘎了怎么办! 瑞秋一个后旋踢,一脚正中林赛胸口,林赛被震得撞到了墙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林赛崩溃了一瞬,硬着头皮和瑞秋对打。 她出手也没什么章法,几乎是把体术老师教的胡乱堆了上去,正派的或者不正派的路数都乱使一气。 虽然勉强能应付几招,但最后也是黔驴技穷了。 瑞秋一个肘击将她打倒在地,雪白的刀刃便直指喉间。 她滚了一圈,大喊道:“等等!其实这个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瑞秋愣了愣,表情有些不可置信,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林赛耍了一道,不由得怒火中烧。 “因为你心里有鬼,所以你恨不得杀了我,消灭证据。” 林赛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气喘吁吁地对她说道。 “我猜你在抑制剂里放了噬日吧,这种东西虽然对人体无害,但不会随着代谢排出体外,只要遇到诱导素就能引发腺体异常反应。” “你还知道噬日?看来你和暗网的人打过交道。” 瑞秋玩味一笑,匕首在手指间灵活地穿梭着。 暗网是终端加密网站的黑市,那里售卖走私物、违禁品、稀有药品、个人信息。 噬日就是暗网内经常流通的一种违禁药品。 林赛高中跟人鬼混的时候曾经接触过暗网的一些卖家。 诺亚在军校和南三角座的抑制剂也有不少是从暗网那边搞来的。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有没有把诺亚当做朋友?他身败名裂之后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林赛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神情,内心突然涌上一丝悲哀。 她居然没有在瑞秋脸上看到一点点愧疚和后悔的神色。 裹着黑色风衣的女人罕见地沉默了半晌,收起嘴角的讥笑,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我只做我觉得正确的事。仅此而已。” “即使牺牲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至亲至爱?” 林赛的话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在听到某个字眼之后,瑞秋猛地抬头,眼神中满是恶毒和仇恨。 她尖叫了一声,将林赛扑倒在地,匕首离林赛的喉咙只有一寸的距离。 “你懂什么?你说我背信弃义,可当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责怪我的时候,就已经藐视了那些沉默的真相,以及数不清的冤魂。” “啪嗒”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滴到了林赛的脸上,瑞秋凌厉的双眼变得破碎又绝望。 她颤抖着声音说;“林赛,你知道吗?我的哥哥,死在最寒冷的夏季。” 她说的话太模糊又太矛盾了,林赛一边要分心抵着她的匕首,另一边却还要分析她话语中的深意。 什么意思?什么真相?难道这背后其实有更复杂的利益关系? 就在此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随后便是一阵整齐的靴声。 为首的那人用粒子枪将瑞秋手上的匕首击落,子弹划开她的皮肤,血液洒在林赛的眼睫上。 军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了瑞秋,等到西蒙将林赛扶起的时候,林赛还有些恍惚。 “哈哈哈哈哈哈。” 瑞秋癫狂地大笑着,笑声中却满是凄凉与憎恨。 她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体不断扭动着,竭力摆脱他人的触碰。 “林赛!当你有一天也能体会我的感受,你就会知道如今的你有多么地单纯和愚蠢了。” 尖利的叫声回荡在小小的房间中,像是游魂一样附着在白色的墙壁上。 说着说着,猩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下,滴到了白色的瓷砖上,显得异常刺目。 “不好,她服毒了!” 当瑞秋又呕出了一大滩血之后,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然而迎接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隔着满眼的泪水,看到了林赛颤抖又惊恐的眼神,里面盛满了错愕、惊讶和懊悔,唯独没有责怪。 懊悔什么?懊悔一条生命过早地死去?刚刚要杀掉林赛的正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啊。 瑞秋笑了一笑,仿佛二人隔着一切仇怨,又重新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当时这个开朗得有些没心没肺的女孩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最多的温暖和关怀。 南三角座的冬天很冷,但自从和他们在一起之后,似乎每一个寒冷的冬季都有了意义和期盼。 林赛紧紧地拥着她,不断擦去瑞秋呕出的血液,但怎么也擦不完。 温热又粘稠的血液沾满了林赛的袖口和衬衫,编织出一个血色的噩梦。 她嘴唇发白,眼里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喃喃自语道: “这绝非我本意,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赛的喉咙里似乎涌上一阵阵的血腥味,她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如果她没有让西蒙过来帮忙,而是真正坐下来和瑞秋好好谈一谈,或许她的性命就能够保住。 瑞秋紧紧地抓着林赛的手腕,仿佛在抓着自己流逝的生命。 周围的人乱成一团,有人给她注射了一些针剂,但没有丝毫的作用。 “长官,我想我们无能为力了,她的内脏正在溶解。” 一位军医拿着一张检查报告,略带遗憾地说道。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问的,那就请现在问一问吧。”他侧过身体,小声对西蒙建议道。 西蒙看着林赛发红的眼圈和不断颤抖的身体,叹了一口气道: “没有这个必要,她已经决定用生命来捍卫这个秘密了,问不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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