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了手:“谢大人今日救我,大人想要什么贡品,您请说,我一定尽力满足您。” 衔烛撑着下巴,看她悄悄往后挪膝的动作。 不摘玉带,还往后躲。 讨厌死了。 她怎么这么讨厌,讨厌到他一点都不想理她了。 方别霜犹豫着又问一遍:“您想要什么?” “你会问观音像想要什么吗?”衔烛冷冷开口,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只小木匣子。他晃两下给她听,“这个先做抵押了。” 方别霜听出来了,那是她拿来装书信的木匣子。 他这是,生气了? 毕竟那晚她多次拒绝奉养他的时候,他都没以收回这些书信的方式来威胁她。 也是,她连人家叫什么都忘记了…… 大概有那些仙露的功劳在,方别霜现在神思敏捷多了,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她硬着头皮道歉:“螣馗大人,抱歉,我一定用心找贡品奉养您。” 但紧接着,她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刚才我都把您的名字叫错了,您是怎么知道我在找您的?” 该不会其实她说什么话,他都能听得见吧? 衔烛眨了眨眼,不说话。 他的沉默瞬间让她紧张了。 方别霜赶紧主动替他编了个回答:“应该是我鬼疼鬼疼几遍连着念,您听见了螣馗二字的音吧。” “不是哦。” 方别霜抿了抿唇:“……那您一直都在?” “嗯。” 衔烛饶有兴味地看她强撑的镇定之下难以掩饰的惊慌失措。 算了,不逗她了。他起身:“我走了。” “等等。”方别霜倾身道,“您能把我送回清芬楼吗?若有人发现我不见了,会起疑的。” 哼。有事相求了,才愿意挨他近点。 衔烛有意不立刻答应,站在床边,漫不经心道:“那过来吧。” 这是要她自己过去抱住他? 方别霜心里抗拒与他人产生太多肢体接触,特别对方是个男人,这与她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违背太多。但违背又怎样,再抗拒,也跟他接触过多回了,这种时候还磨叽不就显得她矫情多事了吗? 她摸索着下了榻,谨慎地伸手往四处碰了碰,很快触到了一片软滑的衣料。 不知是袖子还是什么。 她大着胆子往上摸,摸到几块结实的腹肌,一下缩回了手,往旁边去寻他的手臂。 衔烛弯眸,无奈地抓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腰。 方别霜的脸扑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体温越冷,越显得她脸烫。她尴尬难忍,默默别开了头。 衔烛也不说话,揽住她的肩膀,扣了她的腰,直接旋身到了清芬楼。 喧闹填耳,唯有一道抽泣声格外清晰。 是芙雁在哭? 方别霜正要松开手臂,忽然被少年扶住了下颌。衔烛把她鬓边松垮的玉簪往里推了推,懒声道:“好好猜猜我喜欢什么。” 随话音散去,系在她脸上的玉带松落了。 方别霜抓着玉带睁开眼,眼前是清芬楼二层的走廊,空无一人。 身后是一道门,芙雁的抽泣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的。 方别霜一边拍门一边喊:“芙雁!” 抽泣声停了,方别霜又喊了一声,里面传来一阵七零八落的动静,还有芙雁含糊的呜呜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门被锁死了,根本开不了。 左想右想想不到办法,方别霜闭了闭眼,低唤道:“螣馗大人……” “啪嗒”,锁落了。 少年不知在哪戏谑道:“现在一样贡品可不能满足我了。” 方别霜推开门,果然看到了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芙雁。一见着她,芙雁又惊又喜,两只眼睛四串泪齐飙。 方别霜赶紧把她嘴里的破布丢了,一边为她松绑、整理衣衫妆容,一边听她说刚才发生的事。 两边信息这么一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明了了。 方仕承一早就打听到苏家会在端午这日包下整个清芬楼,所以谋划好了要拿方别霜来“送”人。他买通了楼里几个倒酒打杂的小二,还往方别霜身边安插了范婆子,几人一照应便能将药性发作后的她推进一个无人的房间。等苏家哪位公子喝醉了酒,引入同间房内,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此事若成了,苏家必要为她负责,不论是娶是纳,方仕承都不会亏。 但她到底是怎么中的药呢?小二应该还没那个胆子往苏家席上的酒水果品里动手脚吧,而且这样事后太容易被查出来。 方别霜猛地想起了今早在方仕承那喝的茶。 难道是那时候? 不会有错了,他定是掐准了药效发作的时间,早在那时就往茶里加了料! 方别霜后背渗了层冷汗。是惊的,也是怒的。 她原本还想着念在父女亲缘的关系上,以后万事留一线的,可他竟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 岂止是没把她当女儿,这是压根没把她当个人! 芙雁苍白着脸,说老爷也太狠毒了。 方别霜沉住气道:“一会儿出去了,没人问咱们去哪了最好,若问了,就说你是一时内急,在茅房里耽搁了时间。出来找我的时候,正巧碰见我在楼下吹风,一起上来了。” “这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家丑不可外扬,我亲事未定,此事绝不能轻易泄露。使明的,我一个做女儿的能跟他翻出什么天?只能使阴的。我不能放过他,但不是现在。” 芙雁点点头,和她一起上了四楼。 见她们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门口,特别是方别霜连根头发丝都没乱,吴氏意外地多看了两眼。 方别霜眼神淡漠地扫视过这里每一个人,尽管有人迅速变幻了神色,还是被她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诧异。 又过一个多时辰,席散了,吴氏领着她们坐马车回了方府。 进了溪汀阁,芙雁半分情面不留,直接找个由头骂退了范婆子。范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 这一天下来方别霜身心俱疲,想到晚些时候可能还得跟方仕承周旋一番,更是烦躁得要死。 他是铁了心要拿她去做与苏家的人情。今日失了手,日后定不会甘心。 姚庭川有几日不曾与她联系了,真是半点靠不住。要不然她再重新物色个人呢? 这时候再物色,想也迟了。 还是得紧抓住那份筹码。 可这筹码被螣馗收走了。 方别霜苦恼得很。 他神通广大,脾性难猜,搞不好将来她非但不能通过他保全自己,还得把命搭进去。 得先把他哄好了才行。 他到底想要什么啊。 她怎么猜得到! 沐浴用的水备好了,方别霜坐进去泡了一会儿,紧绷着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总算觉得轻松点了。 不想了,先把精神气养起来再说吧。 她抬手拆头发,要拔玉簪的时候动作却顿住了。 她想起了少年为她插紧玉簪的举动。 方别霜迟疑了下,转身趴到桶沿上,不动声色地往四周张望着。 他说他一直都在,那,这种时候,该不会也……
第16章 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 他自己都承认了,一直都在。 这澡方别霜有点洗不下去了。 要不问问? 怎么问呢? 她咬着指节纠结了阵,决定直接问:“您在吗?” 等了片刻,满室寂静。 “真的不在吗?” 依然无声。 方别霜松了口气。也是,他总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干,天天光盯着她吧?凡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她继续洗发,头发太长,清洗起来十分麻烦。 衔烛站在她面前,歪了歪头。 又忘记他叫什么了? 记性也太差了。 想叫他出来干什么呢。要他帮忙报今日中药之仇吗? 她不说,他也会替她报的。只是不知道她想怎么报来解气。 看她把满捧乌发都洗得打结了,衔烛眉心蹙起。 怎么洗个头发都洗不好。 方别霜洗着洗着,忽觉头皮微痒,好像有谁牵起了她还在滴水的发丝。 她僵住了,不敢回头。 头顶传来少年平淡的语气:“实在记不住便罢了。” 水温尚热,方别霜却感到寒意无限,双肩发起颤来。她渐渐蜷起身子,拿长发遮拢住胸前,强装镇定。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衔烛不明白她怎么总是一副怕极了他的样子。都说了,他明明一点都不可怕。 他轻握了她的肩膀,自认为在安抚地解释道:“我没有生气。记不住螣馗二字便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我的名字。” 他手冷,这么一碰方别霜浑身都抖了一下。她受不住,偏身往桶壁上躲,不敢抬头:“您,您……” 她毕竟是在深闺里长大的女孩儿,从小最忌与外男接触。虽与姚庭川私定了姻亲,却从没与他做过半分逾矩的事。姚庭川也是极守礼的翩翩君子,平时多看她两眼都会避开视线,更不要说与她有什么实际触碰了。 可他竟然……她洗澡睡觉,他都看了。 方别霜有些崩溃。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是自从在谦和堂相遇开始,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了吗? 不行,她不能真把他当个男人来看待。 方别霜努力地说服自己。鬼神哪会在意凡人有无衣饰?她在他眼里说不定就是只无毛无鳞的虫。 就像她对待衔烛一样,才不会管它介不介意被自己揉玩身子。它就是条小蛇而已,雌雄之分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不重要,对待起来自然无所顾忌。 ……可她是个人啊,不是猫狗小蛇,不是谁的宠物。 她还是介意,说服不了自己。 她就是讨厌这种毫无隐私的感觉! 方别霜吸着气道:“您拿开手吧,别再看着我了。” 衔烛一语不发,垂眼看她半晌。她瑟缩在水中,动都不敢动。 他从她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里读出了厌恶的意味。 她厌恶他的触碰,厌恶他的注视,甚至厌恶他的存在。 他都说他一点也不生气了,他都决定不与她计较她的粗心与轻视了。 她凭什么这么讨厌他。 衔烛移开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他故意揉得乱乱的,口吻却依然平静:“好呢。今天被人下药的仇,你自己来报。” 方别霜感到如芒在背,却没听出他的愠怒,点着头道:“嗯,我有分寸,当然不能事事麻烦您。” 多麻烦一件就得多给一样贡品,她上哪找那么多他想要的东西? 衔烛气得想笑。 用完就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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