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师叔别忘了崖下是铸剑池。” 谢西楼骤然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铸剑池池水遇之骨肉分离,能捞到半截旧衣已是不易。”虽然话是对大家说的,可他看的却是红衣剑修所在的位置。 众人闻言,不再质疑。 掌门未归前,身为代掌门,谢西楼能查阅十六峰之外的留影石,既然他都发了话,也就意味着没有深究的必要。 虽然被同一名妖女反复戏弄两次实在不耻,可对方形神皆消,中洲讲究“死者为大”,他们再生气也做不出唾骂死者的行径。 “既是这样,那便罢了。” 众长老一边叹息,一边化作剑光离开,毕竟藏书阁留下的烂摊子仍需他们处理。 很快,原地便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谢西楼收起扇柄,皱眉打量起面前人。 说不出哪里不对,硬要说的话,他这位师兄像是被抽走了本就少得可怜的情绪,给人的感觉比起从前任何时刻,都更接近“人形兵器”。 可他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打量着四周。 “不用找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谢西楼愕然。 发话的人一张面容白玉无瑕,眼中无一丝情绪,“她的气息消失了。” 明明身披红衣,开口的一瞬间,却好似完成了从新嫁郎到鳏夫的转变。 谢西楼顿了顿,良久后收回神,“……人是师兄杀的吗?” 谢长辞不答,反而半垂着眼,将骇人的白目遮住,“她说,要嫁的不是我。” 因话题骤转,谢西楼在听清内容的一瞬间愣在当场,唇角一僵,“怎么可能?”他声音忽地拔高,愣了愣才接着道,“不是师兄还能是谁?总不可能是我。” 谢长辞不语,只冷冷看过来。 谢西楼:“……” 他尴尬低头,笑了两声:“师弟不信。师兄切莫开玩笑。” 谢西楼回话时,一双狭长凤眼可谓旖旎非常,细看时有冷光划过。发觉措辞不妥,青年以扇遮面,挡住眼中情绪。 谢长辞面无表情,以剑支地,缓缓起身:“拔剑吧。” 谢西楼微微一愣:“师兄?” 他面上震惊不似作假,似乎全然不明白为何师兄弟间要拔剑相向。 谢长辞:“拔剑。” 这一刻,谢西楼嘴角勾了勾,笑得有些难看。 “好,那我拔剑。”
第40章 他说他有了她的什么? “师兄,请赐教。” 谢西楼缓缓开口,一张俊脸隐在逆光阴影之中。 话音落下,他抖开手中赤金扇面,三分灵气以扇化剑,心里想的却是骊山那两次小姑娘毛茸茸的后脑勺。 ——她的气息最终在崖下的铸剑池中消散。 就像世上从未存在过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 剑如秋水盈盈,映出剑主本人面上的神色。 谢西楼心里喟叹,到底是冲动了。 其实从理智上,他不该应下这场比试。少女身份古怪,又带着懈怠的心玩弄一颗真心,作为被“玩弄”的对象,他这位师兄将美人斩于剑下再正常不过。 可细细想来,他不后悔。 按道理说,他已不是当年的垂髫小儿,然而对昔日崇敬的强者举剑却是生平第一遭。 再观谢长辞,红衣剑修始终面色沉静,发出战书后又看向崖下,直到听到那人应战时才重新将视线掉转。 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一白一红的身影缠斗在一处,又在转瞬间分开。 谢西楼眼中满是凝重,这些年来他不曾惫懒过一刻。 身为叩仙门初境,他已是同辈中不世出的天骄妖孽,能让如今的他生出警惕的,只有一些快入土的老家伙,然而可悲的是,谢西楼发觉,自己仍看不透眼前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而他明明已至山巅。 这刺眼的一幕,像极了千年难遇的天才通过刻苦修行,终于成了一只得窥庞然大物的蝼蚁。 少顷。谢西楼轻咳一声,薄唇微张,吐出一口红艳艳的血。 还是不够吗。 一道至纯至寒的剑意直刺喉间。 “我能感知到你对我有恨,剑意不稳,这是你输的原因。” 冷淡的嗓音响起时,谢西楼面色怔怔,循声望去。对方是剑道一途的绝对垄断者,他知道,谢长辞没有说错。 “告诉元老院,我想下山。” 听清后面这句话,男人眉眼间泄出难以遏制的愕然之色。 “师兄!”他一下僵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喉中发堵,“你是想……请愿以本体出山?” 谢长辞没有否认。 “万万不可!!” 这几乎算得上谢西楼第一次失态。 很快,他冷静下来,“师兄,你应该知晓下山的后果。” 作为为数不多了解实情的人,他记得很清楚。昆仑初立山门时,开山祖师曾与眼前的谢长辞立下契约: 一、永世镇守后山,不得外出; 二、不得伤害剑宗弟子。 若能做到,便能换来庇护和昆仑源源不断的供奉。 相反,若是违反以上任意一条,便要受到剑宗弟子无止尽的追杀。 谢西楼很早之前就知晓,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简单,并且也不仅仅是一场利益交换,他试图以理晓之,“师兄应该清楚,离了昆仑的守山大阵,每隔十甲子的反噬会凶险数倍。” 谢西楼其实明白,自己的这番话颇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毕竟长久失去自由的不是他,他也无权替旁人做决定。然而,比起被天道绞杀的残酷收尾,他更希望对方闲来时能与自己手谈几局。 这一刻,他像是又回到了第一次面见对方那日。 白衣仙人长袍逶迤,看向他又越过他。 感应到他心绪繁杂,谢长辞微垂长睫,只一句话便将前者钉在原地。 “我有了她的血脉,”红衣剑修嗓音平缓,“不能不走。” 谢西楼呆了呆。 眼前人忍受过长久的寂寞,却不代表能容忍孩子也要走上自己的老路。 “我明白了,”念及此,他眼里有恍然划过,最后定格为平静,“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为师兄争取时间。” 天色幽暗。 谢长辞是在一片沉默中下的山。 青年褪去喜服,襟前佩白花,换上一身黑衣,更衬得骨秀神清,眸中却是一贯的冷冽无情,全然看不出曾受过一百零八道雷罚。 从娶妻,再到丧妻,真正算来,廖廖几日而已。 作为其中一位见证者,扶道子难得唏嘘,一想到不久后就要刀兵相见,不免又哀声叹叹。 “这么多年,算是昆仑欠你居多。按照宗训,下次再见,便是敌人。” 扶道子眸光幽幽,说出口的、说不出口的最后悉数归在一声长长的叹息中。 “你走罢。” 喧嚣风声中,谢长辞微微颔首,算作回礼。 从今往后,他亦是飘零之人。 是夜,两轮明月高挂夜空。 黑发红眸的魅魔发觉自己正坐在魔法阵上,脸色很是难看。 “简清!” 看到身旁阔别已久的深红土壤,简俏又气又怒,很快猜到背后是谁在搞鬼。 回到深渊后,少女的魅魔特征更加明显,发色是乌木般的黑,耳朵尖尖,眼里闪烁着惑人而危险的光芒。 感知到小女君的蓬勃恶意,守在阵外的恶魔战战兢兢。 “别吓他们,这都是我的主意。” 熟悉的平静嗓音响起,引得简俏怒目而视。 很快,她于慌忙逃窜的恶魔群中搜寻到简清的身影。 六芒阵不远处,有只六翼堕天使正安静地坐着,长及腰间的红发倾泄而下,发出如玫瑰花般的莹莹色泽。 早已免疫那张过分美貌的脸,魅魔留给他的只剩下冷笑: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耍我?” 见少女面上满是怒意,简清怔了怔,轻声道:“你在那边还好吗?” 实在料不到会是这种走向,简俏皱眉,怒意倒是消了三分。 说实话,任务离失败只差一点,可她不想回答。 魅魔并非气馁,而是一颗争强好胜的心在作祟,况且她想回去,也不认为自己还会再败。 她站起身,眯了眯红眸,居高临下地审视面前自作主张的堕天使,冷哼:“送我回去。” 在简俏看来,一重天的沦陷还算不上火烧眉头,毕竟深渊每隔一个伯纪便会经历数回。 然而,在魅魔震惊的神色中,对方再次以平静的姿态拒绝了她,并坦言道:“抱歉,我将你带回其实另有目的。” 下一刻,漆黑六翼张开,堪称遮天蔽日,少女几乎瞬间被羽翼裹住,陷在黑暗中。 “什么目的?”她脚步未动。 高大的堕天使摸上她柔软发间,以祈求的姿态垂首道:“和我在一起。” “抱歉,我没懂你的意思,”简俏语气冷漠,“请问,你是在对你的妹妹求偶吗?” “哥哥?”她难得唤他,却是为了拒绝。 认清她冷漠的态度,简清轻轻拥住怀中少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我们的结合只会有利于族群,所以,不要拒绝我。” 终于将难缠的堕天使打发走,简俏脸色难看。 想起传送前最后的一幕,魅魔逐渐呆滞。 等等,谢长辞说他有了她的什么?
第41章 立碑 总不会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想起剑阁那段险些被禁锢的回忆,简俏的心情算不上美妙,可真要说起来,对方毕竟是她第一个主动驯服的人,就算只凭借这份殊荣,她对他的确有比旁人更多的耐心和容忍度。 但这份特殊,并不意味着这家伙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违逆! 相比较其他的深渊生物,魅魔一族中一向是女魅魔比男魅魔多,无论实力还是美貌,后者都远远不可及。 作为刚成年的小魅魔,再加上实力出挑,简俏自然而然被养成了骄矜的性子。而她以往对临时伴侣的标准大多是服务型,她享受驯化他人的过程,同理,也十分排斥乃至痛恨被驯化。 至于像谢长辞这种难以把控的…… 魅魔皱了皱眉,她虽然心怀怒气,但也承认自己打不过他的事实。最好的结果是不再招惹,用云沧那边的话来说就是:相忘于江湖的同时,不打扰她再寻第二春。 目前,最让简俏头疼的是她那同母异父的哥哥,简清。 他们共同的母亲是一只无名女魅魔,生下简俏后不久就彻底消失,至今生死不明。 至于简清,他有一半天使的血统,原本一直随他那战功赫赫的父亲待在圣地圣罗纳*,可以说和深渊隔界相望、互为死敌。 在魅魔年幼时,简俏没少听说自己这位血缘上的兄长的优秀履历,但她向来亲缘淡薄,对此无感,只一心一意地觊觎深渊领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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