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劫,挡在我前面,我杀了她便是。”花藏就此追杀了她几百年。 他就是如此冷血之人,渡不过的执念,杀了便是。 “那你来此作甚?”姜尘警惕地盯着他,她面色发白,强撑着身子,不让他看出自己破绽。 夜风从窗外吹拂,圆月光辉,此间静谧。花藏看着姜尘面容,忽嘴角上扬,一字一句道:“你若死了,赌约作废。” 不待姜尘回答,他已不见身影。 姜尘见他真的走了,立马坚持不住了,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到床边,她动了动身子,龇牙咧嘴地疼,她用力擦了擦嘴唇,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一句,顺势倒在床上。鲜血又将绑带浸湿,流吧流吧,死了也好。 姜尘只觉得身上冷然,指尖流逝生命,她慢慢合上了双眼。 梦里一闪一闪亮晶晶,银河上都是明灭间,云水间从前从未有白夜之分,可那人从来不知,星辰在夜晚方好看。姜尘抿了下嘴唇,一点点湿润浸在她唇上,微甜,于是她又抿了下唇,再然后睁开了眼。 林榭春正准备为她擦拭面容,一转头,对上她的目光,波澜不惊,便把毛巾盖在她面上。 “唔。”姜尘抗议一声,伸手把毛巾拿下来,却看到林榭春端起了水盆。 “……徒弟。”姜尘可怜兮兮唤他一声,她声音很是沙哑。 林榭春头也不回地端着水走了。 林榭春生气了,姜尘看出来了,为什么他一个徒弟,敢对师傅使脸色。姜尘撇了撇嘴,却看到一旁的桌上放着一素白花瓶,瓶内插着几枝快谢了的梅花。 她听到街巷热闹的来往声,喧闹声,还有楼下老板娘大嗓门的呼喊声与笑声。她听到了窗外的风声,雾成水滴划过檐下瓦的声音。万物生长枯萎,远方江河奔流的声音,还有一种清脆的,三枚铜钱轻轻的声音。 她望门口看,林榭春又端着水盆回来了。 “徒弟。”姜尘眉眼带笑,已经坐在了床榻处,正欲起身,她发现了好玩的事物,“人间好热闹。” 林榭春没理她,他走过去,把姜尘手里的毛巾拿过来,把毛巾浸在水里,拿出来,拧干,又递给姜尘。 姜尘见林榭春这般,便乖乖地接过毛巾,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林榭春的脸色,胡乱用毛巾猫了一下脸。林榭春这才用正眼瞧了她,他拿过毛巾,又把它挨到姜尘面上,为她擦拭。 姜尘一动也没动,伤口隐约的痒,她闭上一只眼,身子忍不住往后仰。林榭春手上没留情。 为她擦完脸,又为她擦拭手。姜尘的手不像平常女子的手那般纤细柔软,她的掌心有薄茧,从不显柔情。老板娘昨日为她擦拭伤口,看到的她身上遍布的伤痕吓得坐倒在地,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好无损的肌肤。 “疼疼疼。”姜尘倒吸一口气。 林榭春的眼睫垂得像小扇,姜尘呼吸浅浅,落在他周遭。她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擦拭,姜尘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手,说了句:“好了,我没事了。” 林榭春将毛巾扔回水盆,端着水走了,他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这一日是除夕。 之后姜尘养了近半月的伤,胡乱吃着从衣袖里掏来的据说仙丹,她终于能蹦蹦跳跳地下床了。林榭春不再同她说话,不再理会她,甚至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也能作视若无睹。 姜尘拿她这个徒弟完全没有办法,她抓耳挠腮,好话说尽,卑微地完全没有师傅的尊严。林榭春临窗誊书,身姿端正,全神贯注。姜尘懊恼地拿着抹布擦楼梯,擦得楼梯都反光。 老板娘在柜台打算盘,拿起算盘对她说:“认真干活啊,别偷懒!” “知道了。”姜尘不情不愿应了声。 她好歹也是个仙君,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人间也不全是个好地方,没有银子步步难行。姜尘的银两都给了街市上卖糖葫芦的那个小贩。 林榭春静着心,誊写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 他挽袖持笔,宣纸缀墨,笔下竟生花。一簇一簇如米粒般的花开在纸上,瞬间芬芳。他的笔顿了片刻,知晓这是姜尘的把戏,他轻轻放下了笔。 姜尘已经坐在了窗口,她肩上扛着一束糖葫芦,曲着一条腿。她对他笑,从上面摘下一根糖葫芦:“徒弟,莫生气了,吃吗?” 林榭春静静看着她,姜尘在他的目光下,莫名心虚,嘴角的笑也慢慢收回。 林榭春起身欲离去,他不愿理她。可待他动身,发现自己无法动身,姜尘把几颗糖葫芦球扔到空中,啊呜一口都吃掉。她走到林榭春身前,伸出手指不满地戳他的脸。 戳,戳,戳,恨不得在他面上戳一个酒窝出来。 “师傅我都知道错了,你还同我生气!”姜尘嘟起嘴来,嘴角还有残留的糖衣,她把林榭春如玉的面容都戳红了,“你要是惹我生气了,我就吃掉你,我再去找个徒弟,比你乖巧,比你听话,还比你好看!” “那你找去。”林榭春终于开口,语气淡漠。 比他乖巧比他听话的比比皆是,但比他好看的人,怕绝无仅有。 姜尘沉默了下来,她眨巴下眼睛,看着他面容。她总是这样,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第二遍呢,一语成谶,足以杀她心千万。 林榭春看到姜尘的目光黯淡下来,她想到了前尘。她堪堪别过目光,不想让林榭春窥探到的东西。但他已经看到了。 “不,我不会走,我不会抛下你。”姜尘抬眸,碎发拂过额间,她很认真道,“师傅永远是师傅,徒弟自然永远是徒弟。”
第15章 最后在姜尘一声声保证下,林榭春终于暖了脸。姜尘死命发誓她不会再莫名其妙失踪,莫名其妙受伤,莫名其妙留他一人。但她没有告诉林榭春,她消失是去做了什么。林榭春亦未问,他知晓姜尘不会说,或许会说谎。 她等得白绛等得天荒地老了,也不知她寻到林璟云的帝王墓了没。于是按耐不住,在某日又同林榭春上了一次山。林间寒冷,姜尘让林榭春多着衣,免得风寒。她自己也穿得厚实,风迎面吹来,吹红了她的鼻尖。 这次入林,不多时就见到了白绛。白绛坐在一棵枯树上,衣裙缥缈,她目光远眺,也不知在看何方。姜尘左右看了看,连林璟云的影子都没瞧见。 白绛低头,还未看清姜尘的脸,一颗石头遥遥掷过来,砸到她额头上,她连一声惨叫都没,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林榭春未料这出,他赶忙去看,白绛捂着额头,姜尘伸手,变出了一根棒槌。 白绛看着姜尘,姜尘看着白绛,白绛开始跑,姜尘拿着棒槌在身后追。 “他人呢?帝王墓呢?我的宝贝呢?”姜尘一边追一边敲她的头。 白绛双手抱头,又哭又喊的,绕着树跑了好几圈,看到林榭春,又立马躲到他身后。 姜尘拿着棒槌追到林榭春面前,林榭春看着她,白绛在他身后小声抽噎,姜尘一脸凶相。林榭春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眉间。姜尘伸出手还想去揍白绛,林榭春无奈唤了她一声:“师傅。” 林榭春的声音很好听,玉泉鸣溅,带着一股清冷的矜持,总能让人想起很多东西。 姜尘一愣,这是林榭春头一次唤她师傅,林榭春接着又说了句:“莫要闹了。” 姜尘松了手,手中的棒槌化作一阵云烟。她素白的面容此刻竟诡异地透着些许绯红,很乖巧地哦了一声,便真不闹了。 白绛被姜尘揪回去了,白绛一路都在哭,姜尘偷偷威胁白绛,倘若她再哭的话,就杀了她。于是白绛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像六月的月,噼里啪啦地下。 待回到客栈,林榭春为白绛倒了杯茶,白绛委屈地说着谢谢。 姜尘一把夺过她手中杯,将茶一饮而尽,而后涨红了脸,好烫好烫。 作恶多端终得报应,林榭春不动声色,又为白绛倒了一杯茶,茶香袅袅,窗外一滴一滴,雨落无声。 坏心眼的姜尘最后想出个主意,她让白绛将林璟云哄骗出来,她将林璟云捉住,逼问出帝王墓的地点,倘若他不说,就杀了他。 姜尘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次来淮敇,天道并未阻止她,看来将林榭春带来此处是对的。倘若林璟云软的不吃,那她就来点硬的。 “你在想什么?”林榭春问。 “啊?没什么?”姜尘使劲摇头,“我绝对没想把林璟云骗出来,用困仙绳困住他,逼问帝王墓的下落,如果他不回答,我不会想要杀了他的,绝对没有。” 白绛把茶杯握在手中,她觉得这样会温暖些。杯中水微微荡漾涟漪,茶叶轻轻起伏。窗外的雨水渐渐大了,落在檐上瓦下,青石板流淌,人间萧瑟处,可尚有光来贪慕。 白绛贪慕着林璟云这束光,所以她才会留在闵朝,留在他身边。 “仙君。”白绛看着一肚子坏水的姜尘,“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姜尘微微蹙眉:“我说了我不喜欢听故事。” 白绛微笑,竟不再哭泣,她说:“仙君莫恼,这故事不长,想来一生几十年,短短三两语便可讲清。” 白绛轻颤眼睫,握紧了杯:“我一直耿耿于怀,想寻谁来问个对错,他不见我,是因厌恶于我,全都是我的错,还望仙君莫要怪在他头上,莫要伤他。” 林榭春听着白绛悲伤的声音,姜尘的指尖轻轻敲着杯,他抬袖,又为姜尘倒了一杯茶。 一杯茶的时间,便已经足够了。 * 林璟云的府邸建好了,不大不小,不豪华不简陋,普普通通,若说特别之处,就是府邸里栽了许多梨树。长廊曲折,假山嶙峋,梨花白,三月开花来,一簇一簇似浮云。 这一切都是因白绛喜梨花。 白绛嫁给了林璟云,小日子反倒过得滋润了,林璟云对她百依百顺,吃穿用度都给的最好。白绛颠沛流离瘦惯了,安稳之后,便开始长胖。她那时每日最开心的事,就是待林璟云上朝归来,她一定会站在府外等着他,两旁的石狮子和她一起。 林璟云穿着朝服亦好看,他穿街走巷,会在途中停下脚步,为白绛买上一包糕点或几支珠簪。 但林璟云的审美似乎不太好,他挑选的簪子都丑得意想不到,偏偏白绛不在乎,她会低下头让他将簪子插上,再挽着他的手同他入府。 夜晚他们同寝,林璟云会依着烛火看书或处理事务,他每每就寝都要很晚,倘若一回头看到白绛盖着被子露出两只明亮的眼,他便会问道:“晃到你了?” “睡不着。”白绛这样说。 那林璟云肯定会放下手头事务,起身坐在床边,他会捧着一卷书:“今晚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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