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林璟云颇有无奈:“旁人怨你,你倒真像个受气包。” 他在朝堂之上处处被针对,又不得父皇喜爱,如今白绛嫁给了他,或许受过更多委屈。他轻轻垂下眼睫,白绛挽着他的胳膊,许是怕冷,挨得他很近。她仰起头,脸颊圆润可爱,使劲眨巴下眼睛。 她鼓起腮帮子,佯装凶狠:“才不是受气包。” “……以后便不去了。”林璟云沉默片刻,“这种宴会无聊,还不若在家中,暖炉燃着,看会儿书。” 他知晓白绛想做什么,但他不希望白绛受到委屈,她只要呆在他身边,他会为她抗下所有风雨。 白绛花了半年时间想打入京城女眷内部,无奈自己天资不够,除了每次聚会多吃了几盘糕点,当真什么用也没有。白绛懊恼地垂下头,一步一步走着。 寒风把雪吹进伞下,白绛扑进林璟云怀中,使劲把脸在他温暖胸膛蹭了蹭。 “我是不是你的累赘?”她嗡着声音,有些失落地问。林璟云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温暖的松香,她使劲嗅了嗅,怎么也闻不够。 怀中的人能把空荡荡的心给填满,林璟云右手撑着伞,左手抚摸她的发,哄着她:“谁说的?” 按白绛的性格,怎能顾及这么多。 白绛在他怀里摇摇头,不肯出来,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可她总担心自己被抛弃,她不想再一个人,有林璟云的日子多好,她想永远留在他身边。 被人需要的感觉,连同被爱的感觉,让他无言地沉默。片刻,白绛听到林璟云的声音从头上落下:“你可知,我们是夫妻。” 既是夫妻,便是同心,何来累赘之说。 * 日子就这样慢慢走过了,一抬头看满树梨花,再抬头是黄澄澄的梨子。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定,二皇子近来频从边塞回京,听闻边塞又不安宁了,朝中几位皇子明争暗斗,皇帝前儿龙体抱恙,已经两日没上朝了。 白绛觉得惴惴不安,她总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她每日同门口的石狮子一起等林璟云下朝,风雨无阻。 林璟云拉起她手时,摸到她的冰凉,总会让她不要再等他。白绛嘴上应着,却还是依旧。 这一年半的时光,算是白绛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往后艰难时分,她总在夜深人静中将这段记忆拿出来,一个人回忆千百遍,后悔千百遍,却又无悔千百遍。 是边塞的刀郦,伙同其余八部造反,朝中派兵支援,却因路途遥远,粮草难行而不得平乱。这次刀郦竟攻了边关三座城池,将太守的头颅挂在旗帜上,明晃晃向朝廷挑衅。 皇帝大怒,四皇子本在南部镇压暴乱,如今被调去北方。閔朝开国之际,曾出将军吴氏,只可惜满门忠烈无后。朝中多文官,一夫当关却难开,朝中派兵三十万,此长途之旅,欲灭了刀郦一族。 白绛不懂,或不愿去懂,林璟云要随军而去。 京城夜里,万户捣衣声。白绛难得胡搅蛮缠,她将林璟云平日的衣物都藏起来,在被林璟云问及时,两眼望天装不知道。林璟云依着烛火,唤她:“阿绛,过来。” 又是这句话,想让她朝他走去。 白绛忍了许久的眼泪,便都落了下来,她死死咬住下唇,狠狠瞪了林璟云一眼:“我才不要过去!” 林璟云望着她的眼泪,烛火下闪闪发光。他走到她身旁,捧着她的脸,声音很轻:“……哭什么?” 从未有人为他流过眼泪,从未有人待他归家,从未有人为他折来一枝梨花,从未有人挨着他的心,这么近,呼吸都在咫尺之间。 “你会死掉吗?”白绛眼瞳微颤,她对死亡从来不曾理解,却又心生畏惧。万物都被剥夺,所有她所念所爱之人。 “不会。”林璟云很平静地回答她。 “你还会回来吗?”白绛的眼泪顺着面庞流淌,宛如人间的雨,永不停息。 他伸出指腹拭去她的泪:“会的。” “你能不能别走,我不想让你走……我不想再等下去了。”白绛颤着眼睫,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等待似乎成了她的宿命。 林璟云的心微微一刺,他想说什么,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字来。于是他低头,白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觉得眼皮处柔软的唇。他一点一点吻去她的泪痕,呼吸都落在她面上。白绛不明所以,双手却无措地攥紧他胸前衣襟,一双眼还努力看着他。 于是他吻她的眼,吻她的眉心,吻她的鼻尖,最后吻上了她的唇。 烛火摇晃着,拂乱了林璟云的心。他对白绛说:“乖,等我。” 这一年的寒冬,白绛为林璟云缝的三件冬衣。她随着人群一路踉跄着,看着那军队出行。林璟云走之前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了。 白绛又开始漫长的等待,可不知为何,这等待如此漫长,漫长到日子要一天一天挨过去。 寺庙里上香的人总是很多,白绛也开始去上香,挤在香客里。她不信神不信佛,从来不是虔诚信徒,却也三天两头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只求他平安。 佛慈眉善目,看着这芸芸众生。 冬天下了场罕见的大雪,比往年都要漫长寒冷。北方起了寒流,边塞将士竟冻死一成以上。朝廷寒衣不足,于是令京城女眷们纷纷制衣。白绛手笨,却也日夜不知疲倦般做着冬衣,她努力做好每一件,因为她知道,倘若不是穿在林璟云身上,也是穿在同样被牵挂的人身上。 闵朝同刀郦的这场战争远比想象打得要久,年前又年后,迎春花探出头来。林璟云的家书半月一封,永不迟到。 梨花开了,洁白花瓣落在白绛膝上摊开的书中,白绛合上书,战况频传,她心神不宁。 倒是林越溪常来看她,算是林璟云的嘱托,让他多多帮衬他那不甚聪慧的五弟妹。白绛坐在廊下发呆,林溪越抬袖折了枝梨花。他戏谑道:“整天愁眉苦脸,怕将你酿成酒,也是苦艾酒。” 白绛咬着唇,不理会他,绞尽脑汁给林璟云回信。 夜里,春雨绵绵,没有林璟云在身旁,她又做了噩梦。只是这梦凶险万分,她满头大汗,从梦中挣扎起身,心忽然绞痛起来。然后她的眼泪就落下来,她知道出事了。 白绛痛恨自己这厄运般的直觉,正如母后离去之时。她做了梦,梦见林璟云,他穿着湛蓝的衣衫,站在梨花树下,并不言语,轻轻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白绛扑过去,只扑了梨花满怀。
第19章 一场边塞叛变,煽风点火般烧到了京城。林璟云在一次闵朝与刀郦战争时消失,生死不明,而后闵朝粮草被焚,四皇子中箭危在旦夕。 他们说林璟云死了。 他们说林璟云投靠了刀郦。 他们说林璟云想除去四皇子,其野心迢迢,寓意谋反。 白绛说他们都在放屁。她气得手脚发抖,连夜收拾了行囊,趁着夜色便要出城,只可惜还没走几步,就被林越溪拦住了。林越溪看着她的行头,蹙着眉:“你要去哪?” 白绛攥紧行囊,视死如归般:“我要去找他。” “你疯魔不成?”林越溪惊讶地望着她,她的眼在黑暗里明亮如繁星,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凭你……急赶着去送死?” 白绛不信神不信佛,她心不诚,却也祈祷千万遍。她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林璟云身边。她没时间悲伤,没时间难过,她要越过千山万水。于是她抬起头,没有丝毫软弱:“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林越溪沉默片刻,终于收起了平日里轻佻模样,他看向白绛:“我同你一起去。” 此事必有蹊跷,闻帝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太子之位悬而未定,一直摇摆着众人的心。暗潮在平面下涌动,稍不留神便粉身碎骨,林越溪此番也有自己的打算。 近二十天的路途,压到了十天左右,日夜颠倒,马儿都累死了两匹。 白绛来到了边塞,京城入了春,可边塞还是一股阴冷,河水堪堪解冻,草色未着,满目贫瘠的荒芜。四皇子伤势已愈,见到了女扮男装的白绛,愣了半天才认出来。 白绛急切地想要询问林璟云的下落,四皇子却摇了摇头,白绛再询问,他依旧摇头。白绛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什么叫天险雪崩,什么叫绝无生还,什么叫尸首无存,什么叫切莫太过悲恸。 她完全不能理解,她要去找林璟云,他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林越溪拦住了她,他当然担心林璟云的安危,也自不信四皇子所言,但他不能让白绛冒险。 “静观其变。”林越溪对她如是说道。 白绛头痛欲裂,每日每夜做着噩梦。春回了暖,边塞不再那么凄冷,白绛寻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无数将士累起的尸骨,鲜血浇筑的土地,万人坑里不知埋着谁的心上人,她甚至一具一具翻着尸首,每次都是绝望而又希翼。 白绛不愿回京,她坚信林璟云没有死,没有叛国。她守在边塞处,坚强地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她一个女子,无法战场杀敌,便做了后勤,整日洗衣做饭。林越溪偶尔陪着她,半晌却不说一句话。 刀郦民风彪悍,熬过了寒冬,如尖锐长矛,欲蓄势待发刺入閔朝腹部。这场仗打来,閔朝寸寸后退,失了大小城池十三座,闻帝大怒,又派兵十万与之抗衡。 战况愈发吃紧,林越溪暗地里让白绛离开前线,白绛摇头,她不走,找不到林璟云,她不会离开的。 白绛如此偏执,林越溪深深看了她一眼,却忽然笑了,没头没尾一句话:“我后悔了。” 林越溪常进军营里同二皇子彻夜密谈,谁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某一天,天大雨,春雷滚滚处,一场恶战骤然爆发。所有的一切太猝不及防,白绛正匆匆收着洗好的衣裳,一回头,只见不远处长刀明晃晃,晃了她的眼。 刀郦趁大雨渡河,直奔主营而来。这一战况猝不及防,营地一片哗然。 白绛扔着满怀的衣裳,反应过来,立马朝林深处跑去。大火在雨中烧起,火光冲上天,一半熄灭,一半灼灼地燃。雨水溅起泥泞,她快步踏过。直到一支箭从远方射来,直射进她的右肩,只觉痛楚万分,白绛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她没有回头看,硬生生拔了箭,立马撑起身子,用尽全力往前跑。鲜血与雨水混淆,她几近麻木,心脏无法负荷。又是一箭,从她左腿擦过。白绛跌进泥泞中,雨水砸在身上,几乎看不清四周。 她回头看,大雨磅礴,持刀者已疾步走来。 鲜血和雨水一起汇聚在身下,白绛颤抖着手,从发髻上拿下那根簪子,相思豆艳丽,是情人心头血。白绛没有勇气和把握杀死那些人,所以她用簪子对准了自己脆弱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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