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尘酒醒竟已在两天之后,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世子府退了太子殿下的亲,朝堂哗然。 第二件事是那总被担心入了佛门的,京城炙手可热的世子爷,终于不负众望弃了红尘。 他舍功名,弃富贵。离开世子府时,换下了身上的华裳,摘下了发上的玉簪,解了腰间的玉佩。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日沈春自长街而过,目不斜视直至入了清水寺的佛门,气得老侯爷郁郁寡欢地卧病在床三个月,之后闭门谢客大半年。 他只给姜尘留下三个字。 “自珍重。” 佛门一闭,林榭春便很久都未见过姜尘了。他每日同沈春一起,焚香阅经文,诵经了凡尘。但沈春并未剃发,不是他不愿,而是老主持不愿。那眉眼和蔼慈悲的主持看向他泛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神,只叹息着摇头道:“你尘缘未了,还不是时候。” 林榭春每日看佛,佛亦看他。 他是沈春唯一的杂念,他才是尘缘未了的那个。 姜尘期间找过沈春多次,沈春皆不见她。听闻姜尘拿着一把斧头吵着要将清水寺劈成两半,最后被寺里的武僧“请”了出去。 那时沈春正在后山为菜地浇水,斋房中还有誊写了一半的经文。对他来说,这里的生活与世子府并无不同。 之后便过了一年多,林榭春是经书都压不住的欲望,他在思念着姜尘,他爱着姜尘。于是在某张誊满法华经的宣纸背面,混混沌沌中写下了一句诗。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沈春看着自己的笔迹,不解地蹙了蹙眉。 林榭春在等待故事的结束,只不过思念让时日更加漫长。他想解了姜尘与花商的姻缘,可太子殿下再次在殿前请求赐婚,还放言此生非姜尘不娶。林榭春便知晓自己无力解开天道之局。 听闻婚期已定,凤冠霞帔都出自最好匠人之手。 深秋时节总爱下雨,风景萧瑟成一片。瓦上檐下,雨水滴滴落下。那雨水忽让沈春想起姜尘的泪光,亦是如此晶莹,自顾自砸向人间。 就在这样寂静又孤独的夜,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沈春知晓那是姜尘。 姜尘曾无数次夜里闯进他的书房,可怜兮兮地凑到他身边,红尘中有万万人,她或许是同他最亲近的那一个,可那又怎样,就算再亲近,他们还有一门之隔。 姜尘是偷跑出去的,在一众侍从日夜监控的目光之下。雨水打湿她周身,姜尘只觉寒冷刺骨,她不愿嫁花商。姜尘觉得自己上辈子绝对对沈春有所亏欠,此生是来偿债的。她拍着那扇门,屋内烛火明亮。姜尘死死咬住下唇,她把自己的自尊都收敛起来:“沈春,你睡了吗?” 姜尘都快要疯了,胡言乱语的话都说出口。 “未曾。”沈春回答。 林榭春的心在狂跳,他想打开门,想见一眼姜尘。 姜尘有些无力地垂下手,雨水被秋风吹来,一股脑都落在她身上。她低着头,片刻问道:“沈春,你爱我吗?” “不爱。”那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姜尘的心还在跳,她固执地抬起头,她声音沙哑些,又说道:“沈春,我们私奔吧。” 她怎么如此不知羞耻,姜尘如鲠在喉,她把头抵在门上,头发一缕一缕贴在她面上。她忽想起也是一个雨天,她又被噩梦吓醒,穿过弯曲长廊,她一路奔向沈春的书房。沈春对她推门而入毫不吃惊,他只是问她,又做噩梦了? “回去吧。”沈春道。 回哪里去,哪里还有她容身之处。姜尘有些茫然地颤抖着眼睫,沈春也不要她了,为什么,是她执念太深入了魔障了。沈春没有错,他只是不爱她罢了。谁规定爱人者皆能被所爱之人而爱,姜尘的心归于死寂。
第70章 林榭春听闻,姜尘逃婚了。 林榭春又听闻,花商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他寻到了姜尘。 而后,十里红妆,姜尘嫁入东宫。她与花商夫妻三年,姜尘久病而逝。往后再十年,花商登上了皇位,百年之年,花商与姜尘同穴而眠。史书野传皆道帝之情痴,感姜尘之命薄。 沈春与姜尘唯一的笔墨纠葛,只是史官提笔著:后幼时被帝所救,养于南阳王之子沈春世子身旁,至十七。 沈春圆寂时,功德圆满,陪葬品只一串舍利子同几本佛经。有僧人翻阅,那经书笔墨泛黄,只背后有一句诗伤人肠。 可众僧皆知沈春入佛门后,为人清冷又不染凡尘,断不可能有红尘心思。 那么,那句诗到底是谁人起相思。 *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那么鲜活,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逃到那个人身边。 红盖头下是泪流满面的一张脸,花商看着那琥珀色明亮的眼眸蓄满泪水,他的心也从喜悦之中直至冰冷。姜尘逃婚被抓回来时,他在她耳边说:“如果你不想他死,你就安安心心呆在我身边。” 他不介意杀了沈春,虽然会有些许麻烦,但他愿意为了姜尘而杀了沈春。 姜尘最初与他争吵,打骂,置气,他逼着她与自己亲吻,他抚摸她的身体,想要强暴地将她摧毁。姜尘也不怕,她像疯了一般,她咬破他的唇,用枕头下的匕首刺进他胸膛。 她像只未被驯化的野猫,亮起爪子和尖牙,那神情仿佛在说,他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她就杀了他。 真可笑,他捏住她的软肋,他怕什么? 他怕什么? 哦,他怕姜尘不爱他。 偶尔的时候,花商会有一瞬间的后悔。这悔意少得可怜,偏偏揪住过往不放。他在想,倘若在初见时,救下姜尘的那个人是他,带她回家的那个人是他。不,倘若他对她说话再温柔些,态度再好些,姜尘是不是就会喜欢上他。 姜尘累了,也麻木了。 花商喜欢喂姜尘吃饭,他知道她嗜甜,他喜欢看她吃饭时唇微张,像猫儿一样专注的神情。 姜尘起先拒绝,直到花商撤了她的饭,让她禁食三天后,她才能对着那张恶心的脸吃下饭来。花商喂她吃粥,姜尘吃了半碗后便饱了,花商抬手用帕为她擦拭嘴角,姜尘死死咬住下唇有些想吐。 花商问她:“你想不想见沈春?” 姜尘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花商慢条斯理地放下手帕,每根手指都修长有力。他说:“五月拜天,太后为民祈福,要去寺庙一趟。你若想去,可随太后而行。” 姜尘的心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猛然跳动,花商立马察觉到她的反应。 “若想去,你便去吧。”他笑着看向姜尘,似是真心实意。 姜尘很久没见沈春了,她想见他,可花商的警告让她不敢泄露一丝情爱。她似在犹豫,花商在桌上用手撑着脑袋,一双眼风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若不去,便真的没有机会了。” “趁我还没反悔,回答我。”他在引诱她,声音蛊惑,“一,二。” 姜尘闻此立马坐不住了,她在他喊出三之前便起身想往出跑,还一边说:“我现下就进宫同太后商……” 谁知花商神色一变,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恶狠狠道:“姜尘,你找死。” 他将桌上东西拂袖一扫,将姜尘压在桌上。宫女们都低头无声而出,姜尘这才反应过来是花商在骗她。她挣扎着骂道:“你个骗子,滚蛋,无耻之徒。” 花商不是听不得她骂他,他低头吻去,唇齿吐息里甚至想将姜尘吃入腹中。 花商和姜尘互相折磨,他偏生不放姜尘走,他将她囚禁在东宫,给她华美衣裳和精致美丽的首饰,她应随他摆弄,没有灵魂就没有灵魂,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好。 后来,花商不再奢望姜尘能爱他,他要让她恨他。 因为恨比爱长久。 姜尘在离开沈春后,像一朵离开水的睡莲,马上开始枯萎和败落。他偏不用水养着,他要把她种在自己贫瘠的土地里,她眼里有没有他不要紧了,他要将沈春从她心里完全剔除。 旁人觉得他喜怒无常,但姜尘知晓怎样惹他生气,在他又一次强吻姜尘后,姜尘在他耳边轻笑道:“你知道我为何要闭眼吗?” 花商有很严重的心理洁癖,姜尘察觉到了,他不允许她心里还有别人。姜尘笑得明眸皓齿,她说:“因为我在想他。” 她的眼中映着花商的模样,看他人模人样,其实是只披着人皮的饿鬼罢了。 姜尘困在花商身边已有一年多,她甚至很少走出房间了。上一次走到庭院里看天,天色很蔚蓝。说不清心里有什么在滋生,她不渴望自由,不渴望快乐,什么都不渴望了。 与花商相看两厌的日子愈发漫长,她还是会在夜深人静中披着被子,独自一人坐到天明。 姜尘得了一种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的病。她的眼瞳覆盖了一层苍白的膜,眼中世界模糊不清。姜尘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花商。 姜尘是在某日突然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她摸了摸自己眼上蒙着的白纱,发疯地思念着沈春。 那日她磕磕绊绊地往前走,走了几步便脚下踉跄,径直跪倒在地。她爬起身子又摸索着往前走,又摔倒。她走啊走,走啊走,不知为何,竟从殿内走了出去,一路她仔细地想要躲着侍从宫女,也不知自己走向何方。 等花商寻到姜尘时,姜尘坐在一片蔷薇花丛里,衣裳划破,头发凌乱,面上带着刺的伤,胳膊上都是擦伤。她唇微抿,月光为她凉薄落下,她仰着头,面容白净,脖颈修长,姿态恍若神明。 姜尘愣愣发呆,她在回想沈春的脸,倘若他跪在佛前,他定比她虔诚。那双眼波澜不惊,那颗心不坠凡尘。 为什么,那双眼里为什么从来没有她。 就在这时,一只手落在她膝盖处,掌心的温度让她轻颤,花商阴森低沉的语气传来:“是不是要我打断你的腿,你才不会乱跑。” 花商将姜尘抱回去,后为她打造串金脚镣,她像笼中鸟,居住在东宫这栋华美的鸟笼。 姜尘不愿同花商说话,她拒绝和任何人说话。因长期不见光,她白得像雪一般。姜尘躺在梨花躺椅上,能感觉到一缕日光轻轻落在她面上。隐约听到远方梵音传来,姜尘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眉不展二生厌,三生缘来四世孽。 姜尘被人从梨花椅抱起来,她嗅到花商的气息。很淡很冷的味道,却攻击性极强,嗅到后便记住了,怎么也忘不掉。每个人都有味道的,为什么他没有。 姜尘微微蹙眉,她被抬起下颚,唇上碾压到花商冰凉的唇。姜尘偏过头,脚下的锁链摇曳出清脆的声响。她伸手去推花商,花商却很顺从被她推开。 他的手拂过她的发,攥住一小缕,低头亲吻。 从姜尘生病至去世,只短短两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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