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若说他到底对何事有兴致,能算上的大抵是案牍上的几篇小篆佛经。 身边人都害怕这小世子哪天厌倦了红尘,转身便能朝山寺走去剃度出家。 林榭春作为一个旁观者,偶尔借助沈春的眼,窥探不曾见过的姜尘的年少模样。 沈春将姜尘养在身边,却不甚管束于她,他比姜尘大不了几岁,却自持冷静。姜尘喜缠他,或许是因他救了她,她对他格外依赖。姜尘刚开始不爱说话,但在陌生的环境呆熟了,她话便多了起来。 沈春觉她聒噪,便让她读书写字。 姜尘不爱读书,她亦不识字。每让她做这些事时,姜尘便一溜烟跑走了,沈春得了片刻安宁。 某一日姜尘的纸鸢挂在树梢之上,她挽起衣袖便从树上爬了上去,在葳蕤枝叶下,她使劲去拿那只纸鸢。树下恰有人经过,她于一场纷纷扬扬的春花中跌入那人怀中。 姜尘被花商抱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长发散开,她被压在长满青草的地上。 一抬头,看到一双曾让她心生恐惧的面容。 他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倒是被养得很好。” 姜尘一把将他推开,有些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她的发梢无意拂过他手背,春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命定的姻缘,哪怕再不喜,命运让他们纠缠。沈春的确将姜尘养得很好,从十岁到十六岁,他把她从孩童养到了天真烂漫的少女。 而少女此刻正趴在他桌前,拉长声音唤他,她央求他去同她逛逛今夜的上元灯谜。她将下巴担在宣纸上,摇头晃脑着,一双眼水灵地盯着他。 林榭春看着她,沈春自不为她所动,那他呢,存在于沈春意识中的他呢,不能言不能语,他像个卑劣的窥探者,看着她的这些前尘往事。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从不为他停留。 “好。”他听见沈春开口,如水般平静。 姜尘不识字,她不会猜灯谜,便站在沈春身旁等他猜,猜赢了,摊主问她要哪个灯笼,她踮起脚尖指着架子最上面那个颜色艳丽的,笑盈盈说要那个。 沈春穿着淡蓝色衣裳,腰间系环扣,灯火将他的眉眼都照亮。 姜尘笑得像只偷腥的黑猫。 很俗套的戏码,戏文里都写过无数遍。人群拥来时,姜尘下意识去攥他衣袖,他却后退一步。而后人山人海袭来,姜尘被迫跟着人流走,她仰起头去寻他的方向,想要努力拨开人群。 “沈……”她的声音被吞没在人海。 姜尘的灯笼被挤掉在地上,还来不及捡起,有人踩上了它。她想要弯腰去护,一只手扼住她纤细腰身,径直将她拉入身前。 姜尘的眼角还带着红意,发丝凌乱。 花商抬起了她的下颚,姜尘被迫仰望着他。他的目光像柄小刀,如实质般冰冷,贴着她眉间到眼角,顺着脸颊往下滑,刀刃顶在她脆弱脖颈。 “放开我。”姜尘伸手去推他胸膛,她不喜欢花商,自第一面起便对他有无言的恐惧与排斥。 少年俯身而来,他的气息炙热,落在她面上。姜尘的唇微启,他用温热指腹狠狠擦拭了下她唇角。甜腻红润的唇脂便染上他的指,他微微摩挲着,有一种不能言说的快感。 他扣住她的手腕,径直将她拉去:“随我走。” “啊,放手。”姜尘使劲挣扎不过,扭起胳膊和腿来,“拐卖了,人贩/子啊,救命啊。” 眼看周围人越聚越多,目光都要落在二人身上。花商抬眸朝四下望去,目光太逼人,那些想要打抱不平的路人偃旗息鼓了。花商见姜尘伶牙俐齿,他一把捂住她的嘴,森森在她耳边威胁:“若再喊叫,就真将你卖了去。” 越过姜尘的肩,花商看到沈春站在灯火阑珊之处,他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如玉通透的世子,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第67章 姜尘猜到同花商待在一起准没有好事,谁知上元佳节里,他扯着她策马去了郊外。那里有处亭子,可以看到敞亮的烟花。姜尘仰着脖子看着幽黑夜色下璀璨花火,心中还牵挂着消失人海的沈春。 而花商这边也神色不太对劲,他看着姜尘的侧脸,她撇着嘴角,眼睫很弯,眼瞳映着五颜六色的烟花。花商用舌顶了顶上颚,不解自己为何突然要将她带到身边。 那无法忽视的炙热目光让姜尘神色僵硬,她心底将他骂了千万遍。 待一场烟火看完,两人都面色不霁。 “可以放我回去了吧?”姜尘努力让自己好言好语。 花商却低头看向她,目光更具有侵略性。他似在琢磨与审视,一阵夜风吹来,他的发拂过她的肩。 为何心中会有奇怪的情感,却说不清是什么,他的目光不自觉随她而动。花商蹙起了剑眉,他猝不及防将姜尘扯了过来。姜尘被拽到他怀里,鼻子磕到他结实臂弯。 “试试不就知道了。”花商呢喃一声,他向来不喜等待与无妄的猜测。姜尘被他捏住下巴,他指尖微凉,俯身便要吻来。 姜尘像只要炸毛的黑猫,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身后往后一躲,花商的吻便落在她唇边。 花商的一只手还拦在她腰后,他抬起眉眼去觑她,眼神里有种不自知的蛊惑。姜尘脸上浮了一层薄红,她使劲去推他,推不动,手忙脚乱之下,她一把扯住他垂在身前的头发。 “浪荡子,臭流氓。”姜尘一边骂着,一边手中用力。 花商吃痛,赶忙捏住了她的手腕。就在这时,一支暗箭不知从何处射来,花商右手用力,一把将姜尘抱在怀中,几个转身躲过了攻击。 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手们在月色下显露原型,如鬼魅般贴了过来。 好恶俗的话本子,姜尘曾在回归后一路闯进了司命府,她持含春将司命辛苦写的折戏都挫骨扬灰。如此还不解恨,她走时还放了一把幽火,看着烈火燃烧,她掐着司命的脖颈威胁道:“下次如果再写出这样的故事,我就将你挫骨扬灰。” 只可惜这时凡间的姜尘没了记忆,平白还多了几分无用的善良单纯。 英雄护美的好戏文后,自然又来美护英雄。待击退所有的刺客,花商也受了不小的伤。他弯着腰捂住腹部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面色有些苍白。 几千年都未曾有过的好时机啊,杀了他,夺了他的好命格。 姜尘那时做了什么,哦,姜尘她犹豫片刻上前,毕竟他护她在前。陆续又有杀手前来,姜尘搀扶着行动不便的花商躲躲藏藏。不能回京,路途定有人埋伏。她带着流血过多的花商躲进了郊外荒林中。 那夜之后下起了大雨,花商失血过多陷入短暂的昏迷。姜尘连拖带拽地将他附近的山洞,还用树枝挡在洞口作掩护。 花商在梦里觉得冷,森然的寒气慢慢侵来,他不自觉往温暖的地方寻觅。 姜尘靠在山洞壁上睡得不安生,听着洞外的雨声,沈春也许正着急地寻找她。 花商醒来的时候,他的手搭在姜尘腰间,他动作一滞,姜尘睡得迷糊,她的右手下意识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意味严重。这都是花商夜里做梦闹腾的,也不知他到底梦见了什么,梦里说着糊话,冷汗淋淋。姜尘的娘亲在小姜尘做噩梦时,会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于是姜尘也这样哄着花商。 花商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脸,搭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移开。 直到两天后,暗侍来接应,姜尘才得以回到了京城。 自她那夜不见后,沈春也派出人手去寻她。林榭春一直挂念着她,但沈春与常无异,无异到异常的冷漠。 雨后时节清冷,姜尘被花商骑马送回,姜尘不会骑马,花商与她一骑时,他将她搂在怀中,炙热的呼吸洒在她耳畔。姜尘身子僵硬地不敢往后靠,却听到耳边他的一声嗤笑。 沈春站在世子府门口,他穿着蓝裳,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繁重的云纹金鹤,如此华丽的衣裳也压不住他的清冷华贵。 姜尘迫不及待想从马上跃下,她腰一弯,花商伸手又将她捞回马背。 姜尘怒气冲冲地回望他,花商暗暗收紧了手,直到姜尘吃痛喊了声。 他先利落地下了马,而后回头对她伸出手:“朝我过来。” 姜尘不想伸手,花商眯了眯眼:“怎的,不想下来?” 姜尘只得伸出手去,花商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往后一拉,她像一朵花般落在他面前。 可这朵花站稳后迫不及待松开了他的手,乘着一阵风轻盈地朝身后飞去。 这两天的危险与颠沛让姜尘委屈,她的裙摆在行步间起起落落,她朝他飞奔而去,一把冲进了他怀中。待感受到他的体温后,姜尘忍不住红了眼,她像只思家的小猫,恨不得在他怀中蹭来蹭去:“沈春,沈春,沈春。” 她在胡乱喵喵叫:“我回来了,吓死我了都。” “姜尘。”沈春的声音很冷静,他将她从自己怀中扯出来,可猫儿的爪子还勾在他衣裳上。 姜尘用琥珀色眼珠看他,眸中隐约水光。沈春不为所动,他只说了句:“莫怕。” 姜尘眉眼都搭拢下来,她恋恋不舍地松了手,依旧挨他很近。 “殿下。”沈春向花商行礼,他望着花商,眸中亦平静。 明明是沈春养出来的,可脾性怎和沈春相差如此之多。 花商目光漫不经心从姜尘身上拂过,他慵懒地嗯了一声,而后策马离去。那些杀手已经被缉拿入刑部,沈春自为这事也出了几分力,一切都如他们预料,不过将姜尘牵扯在内可是意料之外的事。 沈春知晓花商之后所做之事,不过那都与他无关。无关之事自然不感兴致,他懒得去管。 他让大夫来府为姜尘诊断,只是受了些惊吓,可姜尘夜里生了病。 姜尘难受地在床上哼哼唧唧,沈春却不来看她。沈春在书房,他站在书架前看着书卷上的佛经,灯火静谧又轻薄,将橘红色的暖意披在他肩头。 姜尘披着被子闯了进来。 被子盖在头上,还有一小截踩在了地上,她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使劲吸了吸鼻子。 她沮丧着脸:“沈春,我会死吗?” ---- 几百年后的某一天,姜尘躺在床上正要陷入美梦,突然一个鲤鱼打滚起了身,一脚踹翻被子,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可恶,老子当年就应该在凡间杀了他。” 多好的机会啊,错失了。 * 花藏对姜尘是百分之六十的控制欲占有欲+百分之三十的爱意+百分之十的天赐姻缘。 * 师傅没有感情,但林榭春有。
第68章 小小的风寒不会要人命,而且在沈春的认知里,死亡也并不可怕。他若活着,便好好活着。若大限将至,那便敛衣正冠从容赴死。看着姜尘可怜巴巴的神态,沈春放下手中的经书,平静问道:“你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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