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对此事表现出任何的微词和置喙,因为上一个血淋淋的例子还摆在眼前。 昔日荣宠无限的太傅楼呈,不过委婉提了句“希望陛下保重龙体,让皇后亡魂早日安息”,就触了天子之怒被牵连着诛了九族。 连那曾经和少年天子有过几分隐晦情谊的太傅千金,都没能免于株连。 朝臣们现在人人自危,哪里还敢多言半句。 宫人们尽数散去了。 萤萤长灯下,这里是被彻底遗弃的一方天地。 少年天子毫无仪态的跌坐着,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也不知趴在水晶棺上凝望了里头的人多久,直到唇间尝到了一点潮湿咸涩的味道,他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殿中的气息并不好闻。 腐败的尸身,流血的腥味,湿淋淋的浓烈桐油味…… 衮服遮掩下,他的腿骨又一次断裂,只不过这次是陛下自己动的手。 殷红的污血从伤处流出,泅湿了大片袍角,又在无人探知的寂静夜里逐渐凝成凄侧的暗紫色,混着干涸血衣静静贴伏在他的断腿处。 为什么? 什么办法都用了。 为什么还是不肯睁开眼? 苏言清泪痕交错的一张脸上满是深深的茫然。 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捧起手边的兔子花灯,举起来贴到面前的水晶棺上。 少女苍白凋零的眉眼被花灯映亮,她合衣躺着,鬓间的绯红色绒花仍旧生机勃勃。 苏言清却像是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脆弱着神色祈求说,“你说过,希望我开心的,还记得么?” 死去的人不会回答。 他喃喃自语着,“是我不好,我已经替你动手罚过了,你睁眼……看看好不好?” “我再也不嫉妒了,我再也不敢了” 哭了一会儿又笑起来,反正在这一方天地里就只有她和他。 “你一定不知道,离开郡主府之后我回去看过,不止一次。” “还有那次廊下避雨,你不知道,我瞧见你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 “是我错了,不该动那个人,不该骗你写下那封劝降信,我只是……” 少年天子的神色微微茫然着∶有点嫉妒。 嫉妒那总是耐心望向另一个人的秾丽眉眼,嫉妒那根奢望过的白玉簪,更嫉妒…… 楼府诗会上,虎将军撞开木篱牢笼之后,那毫不犹豫奔向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垂着不住轻颤的睫羽∶可是你答应了做孤的皇后,九方高台上,我们行过祭拜天地的礼仪。 你已经是孤的皇后。 既是皇后…… 夜半声悄,兔子花灯倾倒在浇满桐油的寝殿地面上,火舌在一瞬间蹿上房梁。 苏言清踏入水晶棺,满足而亲近的抱住眉目紧闭的少女,眸中浮出一点飘渺柔软的笑意∶“皇后与孤,应当同葬。” 是日奉元殿半夜突然走水,烧起来扑不灭的滔天业火,被窗外火势惊醒的小黄门和小宫女提着水袋木桶乱作一团。 无人知晓寝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一夜过后,新帝失踪,至于和已故皇后紧紧拥在一起的那具烧焦的尸身,无人敢认。
第25章 幻生·小蛇师兄(一) 周天之下灵气充沛, 其中的小荷仙山更是福泽之气氤氲缭绕。 沈瑜坐在云雾渺渺的悬崖边上,觉得方才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微冷山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与上个小世界不同, 这次她进入的显然是一处修仙之界。 脚下这座山叫做“小荷仙山”, 她所在的宗门叫做“小荷仙门”,而她是门中的小师妹符月。 啊…… 单是从这无比草率的宗门名字就可以看出,宗主是一个多么不靠谱的人了。 而非常不巧的是, 宗主符天生——是她在这个小世界里名义上的便宜爹爹。 沈瑜揉了揉被崖风吹得冒凉的脑门儿, 捋了捋她目前的处境。 原身符月是宗主符天生唯一的女儿。 按理说这样得天独厚的投胎条件,原身在宗门里被宠成个顺风顺水的香饽饽应该不成问题。 但问题就出在她有一个很不着调且任性跳脱的爹。 天天放着偌大的仙门不管, 就想着当个甩手掌柜去云游四海。 距离她那好爹爹上一次回家还是一百多年前, 并且从凡间带回了一个灵脉奇绝的沉默少年。 少年是被灭满门的罪臣遗孤,符天生见他很有天赋,就顺手将少年救下,并且帮他洗骨伐髓带回来修仙。 若是培养好了, 以后也更方便自己撂挑子。 少年虽然不爱说话,性子也孤僻沉冷,但胜在一张脸生得实在好看。 符月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少女情窦初开, 自然是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但对方不爱搭理她, 说十句也不回一句,她天天跑过去给人家送温暖送小礼物。 三个月过去了, 连对方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直到某日她注意到少年手腕处有一个淡红色的胎记,越看越觉得像一尾漂亮小蛇,就自作主张地叫起了对方“小蛇师兄”。 一百多年过去了,沉默孤冷的少年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成长为宗门中人人敬仰的大师兄沈惊时。 只有原身还锲而不舍的追在那人身后,一口一个亲亲热热的“小蛇师兄”。 但考虑到她是宗主符天生的女儿, 总归还是有这么点特权。 更何况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宗门众人听也听习惯了。 就连大师兄沈惊时,也只是在最初听到时皱了皱眉,后来也默许着随她去了。 沈瑜无比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苦恋别人一百多年,却还是求而不得的这个事实。 她此刻望着眼前的飘渺云烟,乌黑睫羽轻轻颤了下,心里涌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 上个小世界里把结局走成那样…… 这次一定要吸取教训。 崖风荡起少女顺着膝弯垂下的挼蓝色裙摆,鸦羽般的墨发向身后铺开,两道广袖被风鼓动,软翠簪子上的流苏在轻轻作响。 她又坐了一会儿,提起身边的精巧食盒起身离开。 本着熟悉一下小荷仙山周围环境的想法,沈瑜的步调放得很慢,食指勾着食盒上的系绳,一路漫不经心的走回了宗门跟前。 不得不说,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 许是因为灵力充沛的缘故,花花草草都生长得极为茂盛,远望过去一片苍翠颜色。 脚步停在宗门门口,抬头望了眼头顶金灿灿到刺眼的宗门牌匾,沈瑜实在没忍住腹诽了一下符天生的审美。 只不过还没等她一只脚踏进去,就迎面跑来一个模样算得上几分清俊的男修。 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也没能将来人和哪个名字对上号。 暂且就叫他路人甲吧 路人甲兄台在她的注视下面露难色,“符月师妹,那个……” “嗯?”她虽然有点不解和懵逼,但还是做出个努力倾听的姿态。 然而对方这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让人听懂他到底想说个什么。 沈瑜∶“……” 什么惊天秘闻叫他这么难以启齿。 在她的耐心磨尽之前,路人甲兄台终于委婉的说明了半路拦截她的意图。 “那个,大师兄回来了……” 噢。 他说的应该是沈惊时。 “然后呢?”少女微微眨了眨杏眼。 顶着她探求好奇的目光,路人甲兄台支支吾吾说出了后头的话,“……大师兄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灵脉破碎的女子。” 说完又劝她,“不过小师妹先不要生气,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瑜∶“?” 她还什么都没想。 路人甲师兄劝慰着她,“兴许是大师兄把人姑娘打伤的呢,所以才不得不带回宗门。” 不过这话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是很信。 谁会把人打伤后再给人疗伤,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更何况大师兄把那女子抱在怀里时的神情是那样冰冷凝重,甚至带了几分罕见的忧急。 心下不免有几分唏jsg嘘∶小师妹这场旷日持久的单相思估计要完。 沈瑜垂眸想了想,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这人应该是怕她等会儿看到那扎心的一幕,会忍不住气极和沈惊时闹起来。 毕竟这一百多年来,原身对沈惊时的执着宗门众人都看在眼里。 一个是宗主之女,一个是人人敬仰、清风霁月的大师兄。 这两人若是扯破脸皮闹起来,大家站谁那头都不太合适。 不知何时,宗门前头已三三两两的聚起了一堆凑过来看热闹的人。 他们的目光落在沈瑜身上,有嘲弄,有同情,还有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 几道有意压低的窃窃私语,顺着山风送到她耳边。 “大师兄本就不喜欢符月师妹,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就是就是,要喜欢早喜欢了,这都一百多年过去了,我还从未见大师兄为符月师妹这样紧张过。” “可见姻缘二字真是强求不来,符月师妹就算贵为宗主之女,又对大师兄嘘寒问暖了上百年,不还是抵不过大师兄下山时救下的那个女子……” 沈瑜∶“……” 所以说这个仙门的主业不是修仙,而是八卦吧。 她怀疑就算她现在立刻对天起誓,说不喜欢沈惊时,也只会被这群人认定是在嘴硬死撑。 而且从围观众人的神情中不难发现,他们都非常一致的觉得小师妹配不上大师兄。 在他们眼中沈惊时不仅是所有人心目中清风霁月的大师兄,也是扫荡妖魔的杀神。 这一百多年来,小荷仙山可以说是沈惊时用单薄的身躯一力撑起来的,甚至他在宗门中的威望已经丝毫不输符天生。 捋到这儿的沈瑜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换作是她也会更信服沈惊时一点。 尤其是在有了不着调的符天生做对比之后,只要眼睛不瞎的都会觉得沈惊时格外靠谱。 原身符月也不例外。 她不仅觉得大师兄靠谱,还觉得他格外的好看。 而现在沈惊时下山一趟,归来时抱回一个浑身是血灵府破碎的少女,似乎还带着一副从未有过的关切情态。 作为暗恋了大师兄一百多年的小师妹…… 沈瑜有些麻木地想∶这个黑锅她真是不背也得背。 既来之则安之,沈瑜决定先去见见“自己”暗恋了一百多年的那个人。 抿了抿菱唇,抬头问着,“沈惊时在哪儿?” 围观众人∶“……!!” 果然是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符月师妹竟然直呼大师兄的名讳,语气还那么冷冰冰的,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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