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疑惑,转身看向他,“为何如此说?” “你有点儿紧张”,甘棠走近,给他倒茶。 慕白想了想,说:“是吗?可能是吧,你为我做了太多,我总觉得欠你什么……” “所以急着还回来”,甘棠替他接了一句话,他这话太过直白,但不知怎么,慕白却没觉得难为情。 慕白说:“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父王坚持不让师傅破例救他了,因为我们都不想欠别人什么。” 甘棠又说:“那你为什么不怕欠阿洛的?” 慕白想了又想,实在道:“跟他在一块不用动脑子,不用怕说错话,自然也不用怕亏欠。” 甘棠沉默了一会,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一旦牵扯上利益关系,大概是很难维护真正的友谊,于是说:“看来我们要做朋友还需要一些合适的时机,眼下兵荒马乱的年岁还真不适合经营友情,不过还是先干正事儿吧”,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龙渊,淡淡道,“没想到这么快就与它见面了。” 纸糊的窗户鼓起一阵风,烛光跳跃,显得屋内尤为寂静。 慕白尚未遇到过爱情,所以他很难体会甘棠此时的心情,也不明白明明他要打的是九重天,为什么要跟长佑山的公主作诀别。 慕白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又能说什么。 “……等来日你大业已成,将她娶回来不就是了?” 甘棠说:“我在她身上下了咒语,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再解咒不就是了?你还给天魔下了咒语,不是也轻易解了?” 甘棠抬头看了他一眼,慕白自觉闭上了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慕白不明白,他不想见昭韫,一是怕他来日造反的时候看见她会心软坏事,二是怕看见她见到自己造反的模样。他知道,他要做的是破坏神族规矩礼法的事。有些规矩虽没有明确的写在天规上,却比那些白纸黑字写上去的更为骇人。它融汇在那片土地的某种文化里,虚无缥缈,但深刻的浸润在每个人的骨血里,是无论如何都难以令人接受和改变的。带着魔族的兵打上九重天就是其中一种,而且是最为严重的一种,这是对神族一直以来自身认知的一种挑战,甘棠明白,自己的路比慕白的要难走的多。 甘棠伸手拿过写的那一摞纸,“魔族如今的情况我已经跟你说了个大概,想来你从小在这儿长大,比我对他们的了解更深。民心已收,眼下你得防着十一长老挑事,元婴在的时候惯着他们肆意妄为,如今你既已定下规矩,那些人未必听之任之,他们很快就会想明白我跟你是一伙的,是杀是剐,你心里得有个算计。” 慕白接过纸,看了看,甘棠整理的很详细,“父王在的时候整日吃喝玩乐,也不见有人作乱,没想到他一走天下竟变成如此模样。” 甘棠说:“那也是你父王在你出生前就苦心经营起来的,他掌管魔族太久,众人的服从是刻在骨血里的,你已经迈出了很大的一步,眼下只需交给时间就是。” 慕白眼神一冷,“我得先报仇,我如今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报仇。” 甘棠一笑,“在你打算报仇之前,能否先考虑一下你的同担?” 慕白一愣,“你不是也要杀了玄灵么?还是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目标是神帝宝座,杀玄灵帝君只是计划中必然的事,我之前教的你称帝须得先收民心,你这么快就忘了?” 慕白被他一提点,才真正开始琢磨起来。 “你同我连手,你要带着魔族的兵杀上神族的九重天,说实话,我实在想不到你能用什么办法能收民心的。” 甘棠沉思良久,“是很难,不过死之将至,何惧之有。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第70章 元婴从被天魔抓走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之前他只是隐隐觉得背后有只推手,但尚未意识到这只手将要往哪个方向推,紧接着慕白就出现了,元婴幡然醒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然而天魔黑压压的身影压下来,那看起来石头似的眼珠泛着精明的冷光,他匆忙蹲下.身,在密麻的腿间穿行,仍是被这巨兽逮了个正着。 元婴被强行提在空中时,脑中迅速闪过一系列的盘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剖开神元,将体内随着他转世的阴阳伞掷了下去,直落入谷底。他想着他还有最后一丝砝码,那就是冥王。 神魔无法转世,死后灵魂至多可存七天,而在这七天时间里,他得逼冥王给他另找具肉身,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复生。 那老头活了万万年,和少宫关系又密切,就算他做不到,难道天书还做不到么?榨一榨,总会有生机的。 天魔张开它那长满獠牙的嘴,恶臭一阵阵卷进来,元婴如身在鬼洞之中,身下的软肉拖着他上下起伏,触感黏腻,还带着温热,恶心无比;黝黑深处传来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回荡在这四壁,然后元婴听到那洞口唯一的人淡淡说了句:“吃了吧。” 他终究还是没能保持住体面,惊慌大叫,跌跌撞撞滚进了黝黑深处,左臂撞在它的獠牙上,当时就没了知觉。 最难耐的,是这怪物的肠子似有千片刀页,三两下刮掉他半边身体,粘液迅速贴在伤口上,元婴尚未被绞碎就已经疼死过去。等再睁开眼,恍若入了梦—— 巍然的牌楼四角飞檐,幽幽的红灯笼对称挂在两边,血锈的牌匾上,刻着“鬼门关”三个大字。这地方常年透不进光,黑也是那种浓重的黑,那三个大字却似乎自带亮度,隐隐泛着白光,生怕人看不清路似的。 元婴总觉得,天上随时会飞下来一柄神剑,就刺在他如今所在的地方。 他一个激灵起了身,伤口被扯的疼痛,垂头看了看那伤口,鲜红的血液静止在原处不动,并不往下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鬼。 元婴沾着伤口的血抹了一把嘴,在脸上落下五道鲜红的血印子,血印之下,是一抹邪魅的笑,“老冥王,好久不见。” 元婴正要抬腿进门,远处幽幽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打眼望去,原来是黑白无常捆了三只恶鬼过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杀人未遂的罪,我看指定过不了奈何桥。” 另一人说:“就看判官能不能手下留情,放他在我冥界赎罪一番,若是直接扔进血河池里……” 黑无常的话悬了一半,白无常疑惑的抬头去看他,黑无常抬了下巴往前一指,白无常顺着视线看过来,脸色变了又变,打着哈哈道:“原来是陆兄,陆兄有造化,有生之年竟能坐上那魔尊之位,统领上了魔族,很是给我鬼族长了长脸。” 黑无常一撞他,“你招惹他干什么?” 白无常低声道:“他干的那点事儿你是不知道么?若没有他,那乘琚也就不会死了,这世上还能安稳好些年。现在?众魔爬出魔界,扰乱六界安宁,专挑弱者下手,你没看那生死簿?单是妖界死的人就比前些年翻了几倍不止。妖神仙去以后,妖族的元气一直没能恢复过来,现在让他们这么一闹腾,我看都有灭族之象了。” 黑无常叹口气,“想不到判官的得力手下,判处世间是非曲直的人,竟也能如此不分黑白、满腔算计,真不知道这世间还能信什么。” 白无常说:“别拿他扯上判官,给咱大人丢脸。” 元婴并不理他们的碎碎念,径自入了鬼门关,黑白无常还在后面嘀咕着,“他又入不了轮回,跑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用最后的力气来报仇的?” 白无常推搡着他,“走,去禀告大人一声。” 老冥王如今的位子可不是平白坐上去的,在黑白无常拖着三只恶鬼着急忙慌往里赶走流程的时候,这门口的一切,冥王就已经掐指算到了。 元婴被鬼将拦在门外,还是冥王亲自出来见的他,说:“三天之前,判官就同我说你阳寿将近,我就在这里等着了,你要不要的等等他忙完,咱们三个还可以叙叙旧。” “叙什么旧?”元婴冷笑道,“听你们对我进行一番批判吗?” “你早已不是我地府中人,如今也算不上是一只鬼”,冥王说,“我管不了你。你不过是一缕残余的怨气,最多也只能维持七天的形态。不过你临死前想来这里,我很意外,你为什么想来这里?是因为万物之本能,落叶归根,回归故土么?你也不像对这故土有怀念的人。” 元婴阴翳的笑越咧越大,直至仰天哈哈大笑,“老鬼头,我不是来同你叙旧的,我是来和你谈一桩生意。” 冥王脸色瞬间冷却下来,警惕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这地府无风无雨无阳光,百万年不变模样,山石摆设还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元婴引他去了一处僻静之地,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眼睛却一直盯着冥王,元婴说:“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跳了轮回台?” 冥王不说话,他是记得当日少宫来过一趟,第二日,判官就来禀告他说陆之道不见了的。 元婴说:“因为我记起了那日松针林的往事,我是这世上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这才知道,那不时往地府跑的神秘白衣女子,背后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冥王冷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元婴不回他,仍旧自顾自的说,“我见她和太子一同来了地府,她发现了我,于是太子过来追我,我躲无可躲,惊慌之下,无奈,这才跳进了轮回台。” 他说:“鬼王好大的脸面,竟和天书之神如此深情厚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众鬼皆知道你和少宫的关系,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玄灵帝君呢?他又会怎么做?” 冥王眼角一抖,声音也沉了下来,“你别再把心思用在天书上,自古以来,世人能得到天书的契机只有一个,那就是少宫重伤,可她能够重伤的情况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经历天灾,如今,天书所有的考验她都扛过去了,她再不可能重伤昏迷。怪只怪你生不逢时,你永远没机会了。” 元婴背手俯身,眼睛离着他极近,“冥王还真是爱女心切,那么一个违背天理伦常的怪物,简直当亲生女儿一样护着。现在我反倒要问问你,你忘了自己是一界之主了么?竟放任她随意毁了这世间!” 冥王被拷问住了,他何尝不想能尽绵薄之力,他曾经跪下求她整夜,“这世上,有些灾难是注定躲不过去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元婴冷笑一声,“我时日不多,不如开门见山尽早说完,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你考虑”,元婴不再卖关子,“你得让我复活,我不能死。” “你这是痴人说梦,这是不可能的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南江汜、映司,曾经都是将死之人,他们是怎么复活的?我不信你不清楚这一切。” 冥王倒吸一口凉气,面前的人还顶着一张陆之道的脸,但身上那股子狠厉比这地府的阴风还要刮人,“他们是临死之前尚余一口气,你是被天魔吃进了肚子里,连骨头渣都没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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