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僵硬,木着脸从兜里又重新数出钱票,再次递到了江芝手里。 江芝欣然接下。 “江同志,麻烦领导再来的时候,你帮我们解释清楚。咱们两家已经冰释前嫌了。” “谁跟你们冰释前嫌?” 江芝跟听笑话一样:“你们家伤了人跟我们赔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合着你们给了赔偿我就要原谅你们,那是不是我们家不跟你们冰释前嫌,你们就不赔偿了?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谁不讲道理?”祝老二都快疯了,要不是祝老大拉着他,他都要失控,“谁他娘的不讲道理了。我们都赔钱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说啊!真以为我们怕你们,不就是个破落户吗?还是个拖家带口从农村来的,你他娘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祝老大一个头两个大,拖着祝老二往外走。 祝老二不愿意,拂开祝老大,骂骂咧咧,看着江芝穿新洋气,明艳动人,止不住地携最坏的恶意揣测:“瞧你打扮的那样,你个小娼.妇,指不定身上带着多少病!我呸。” “祝小军!”王大姐都听不下去了。 “你给我站着!” 江芝喊着他们,端起院角洗衣服的冰冷脏水,迎着他们一头浇上。她气的手都在发抖,手指指着外边。 “滚!” 混着皂角味道冰冷脏污的凉水从头浇下,祝老二呛着鼻子和耳朵,眼睛被水糊着,满嘴都是令人作呕的污浊。 “你别动,我,我打死你!”祝老二拿袖角擦了擦眼睛,可袖子也是湿漉漉的水迹,越擦越模糊不清,“姓江的,你给我等着!” “有本事你就来。 ”江芝稳住情绪,客客气气跟王大姐打过招呼,然后从院子直接进了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祝老大张了张口,喊了几句,江芝都没回头。 直到听见门响,他闭了闭眼。 一下午的努力全都白费。 弟弟还在他耳边骂骂咧咧,他脑子不可避免想起妻子说的分家事情。 这样的日子真的还有聚在一起过得必要吗? —— 下午,公社大院。 葛仲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起身倒水,茶杯推到对面。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邝深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没吭声。 葛仲把手里的信推过去:“信写好了,看一眼?没什么问题我就让人交过去了。” 邝深拆开,一目十行看完。 “可以。” 葛仲打了个响指,从外面进来个男的,早被吩咐过,拿起桌子上的信很快退了下去。 “至于吗?我可都听说了,那家姓什么来着,祝是吧?周一就该大会道歉换岗了,以后估计见你们都要避着走了。怎么,还不够?你这是要被人往绝路上逼。” 他们这行做的就是三教九流的生意,什么人都认识,什么线都能搭上一二。 年头艰难,在食堂工作的能有几个底子是干净的。 不用他们很细致地查,只找个几个兄弟跟人喝酒打听两句,心里大抵都有数。 邝深没答,把手里的木盒子推过去:“谢了。” 葛仲开了盒子看了眼,是个金光闪闪的寿桃,饱满立体,顿时满意不少。 “行啊,咱们公社有这手艺的人估计都在你那了吧?” 满意是真心的,但最后半句却也真是半打趣半试探。 邝深低头喝水,葛仲也没再往下说。有些事说的太透,伤情分。 他没邝深讲究,从裤兜里随手掏出一沓大团结,也没细数,抽出一半。 “一码归一码,克数我不问了,价格你也别涨我的了。”他递过去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像最开始的那年。那时候葛仲兜里没钱,他也没钱。 大雪夜,葛仲和童枕死皮赖脸地凑他身边,让他请吃面条。 国营饭店的阳春面,不带荤腥,没有鸡蛋,一毛两分。 邝深起身:“先走了。” 葛仲送他:“邝哥,你也收点。那生意太大,你一个人也做不了。” “想做尽管来,”邝深没准备一个人做,更没准备局限于此,“只别犯我手里。” 他停在门外,抬眼看他,没有丝毫动怒,可言语间的自带力度。 葛仲沉默半响,摸了下自己脑袋,笑了:“那你倒是把手里的线放出来。” “放你娘的屁,”童枕从外面进来,一听见这话就炸了,“上线是我哥用了命才搭上的。合着你们现在想捡现成的?疯了吧?” 葛仲苦笑一声,这家伙怎么找来了。 邝深倒没童枕反应那么大,只是眼睛轻扫过他:“葛仲,你第一天做生意?” 生意场上人走人回常有的事,就是合作,用不习惯也都是常换。 更何况,这项生意本来就算是邝深从荒芜中辟出来的一条路。邝深一回来,他们那原本干这行的兄弟走不少不说,上下线合作伙伴都几乎跑了一多半。 别说是郇谦做不下去,就连他们都快干到头了。 葛仲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没再往下说:“到饭点了,一起吃点?” “不吃。”童枕回答的干脆利落,一幅得志的样子,“我们一会儿还都有事呢!” 葛仲看不惯他这样子,伸脚佯装踹他:“滚你丫的。” 出了院子,几人默契停步,葛仲按了下打火机,敲出根烟,咬在嘴里,又让了邝深一根。 凑近点烟时,他轻声喊了句:“邝哥。” 邝深目光看向远处,声音淡淡:“再怎么斗,这都还是姓郇。葛仲,你该聪明些。” 葛仲没吭声,挡风的手指却被打火机灼伤。 “别送了。” 邝深大步离去,童枕跟在后面,走之前,都还没忘瞪他一眼。 “仲哥,”葛仲站的时间太久了,身边人机灵问他,“院里兄弟要去吃饭了,您吃什么?让他们给您捎回来。” 葛仲手指夹着烟,没吸两口,眼睛盯着手指上的伤口。 微凉的晚风拂过衣摆,吹凉身体温度。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阳春面。” —— 另一头,童枕跟在邝深身边,像个小跟班,尽职尽责。 “邝哥,人都安排好了。” 邝深脚步不停,脸上神色都不曾变,路过公社医院,甚至还停在对面小巷里挑了兜橘子。 买橘子的是个很憨厚的老实人,不怎么会做生意,两个竹筐的橘子也只有邝深一个人在蹲着挑。 “俺、俺们的橘子,你放心吃,每个都甜,特甜。” 与此差不多的时间,祝婆子被二儿媳妇扶着出了医院。 祝老二身上拎着东西,跟在祝婆子身边说着中午的事。 祝婆子气的不轻:“那个小贱皮子,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她!老大还真是的,竟然还给他们上门送钱?他跟你爹是疯了吗?” “不止呢,娘,我看今早出门的时候,大哥还带了罐麦乳精呢。”祝二嫂挑火,“大哥跟大嫂手里可真有钱,那么金贵的麦乳精没想着给娘留着,竟然还跟楼下那家泥腿子送过去了。也不知道大哥是真么想的?也就是我跟老二没钱,不然,我们肯定天天让娘喝麦乳精。” “那个不孝顺的糊涂东西!”祝婆子气的直跺脚,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把祝老大打醒,“耳朵根软的货色,只会听他媳妇的!糟践玩意的败家货!” 她猛然停下,身后跟着骑自行车的男人似刹不住车,直直撞了上去。 “哎呦!” 祝婆子当场倒地,衣服上都印着车轮印。 “你会不会骑车!”祝老二按着车把,对着下来扶车子的人怒目而视。 那人带着眼镜,很是斯文,只看了祝老二一眼,便两手撑着车猛抬了下,一脚踹倒祝老二,脚下生风,动作干脆利落。 而后,他大步跨上车,骑的飞快,径直压过祝老二脚面。 祝老二抱着脚疼的“嗷嗷”直叫,疼痛钻心,再也想不起其他。等他再抬头看的时候,目光所及除了看热闹的人,再无其他。 邝深挑了将近半筐橘子,油纸袋子已经装了两个都没装下。 老板干脆大方的给了他一个筐子,以为他是城里人不会用筐子,还准备伸手帮他背了下。 邝深谢绝,付完钱,单手拎起,目光看向对街。 老板刚刚就听见动静,顺着他目光看了眼,低头找钱,忍不住说了句,“这人也太坏良心了。” “是,”邝深接过他找钱,对街的两人都还躺在地上,弯起嘴角,略显凉薄,“所以,要遭报应的。”
第103章 橘子 晚上, 邝统跟邝如许一同到家。 江芝下午蒸的馒头,出去买了点肉,炒了两道肉菜, 蒸了锅肉羹,又给周瑛单独做了两道清淡小炒。 “爹,你们先吃。”江芝菜做得多,取了围裙, “我去给大哥大嫂他们送点。” 店里生意结束晚, 江芝在家呆了一天, 也想出去走走。 “嫂子, 我去吧。”邝如许外套脱了又穿上, “我走得快。” “不碍事,我在家翻腾一下午, 没少吃东西。”江芝在厨房收拾饭盒, 笑着轻推了下如许,“你忙一天了, 快去陪陪帆帆,安心吃饭。” 邝如许迟疑了下, 没动, 透过厨房看了眼外面的几个孩子, 低声道:“嫂子, 下午在单位听到两个消息。” 江芝合上盖子:“是处理结果出来了吗?” “算吧。我听他们说,要把楼上那家调岗, 周一开大会的时候, 还要让他们上台做检讨。”邝如许明显是跟邝统商量好的, 也可能是领导跟他们透的消息,“工会那边也在核查赵组长那家的事情, 赵组长没参与,只是被口头训斥了番。但听说,好像是要把赵大娘换下来。” “赵大娘年纪大了,提前退休也正常。”江芝把饭盒装在袋子里,笑了下,“别想太多,做好你的工作就行。没事就多看看书。” 江芝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意外。 领导现在让祝婆子别丢人现眼,赶紧从医院回来。祝婆子但凡聪明点,就不会再惹自己家。 她就是不聪明也无所谓,祝家还是有聪明人的。 都摔了那么多次,总该有人知道疼的。 祝老大赔的这么大一笔钱,嗜钱如命的祝婆子肯定心疼。他们不敢来自己家闹,那到时候肯定要去找赵大娘,狗咬狗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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