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以前的那番话突然蹿入他的脑海,这本是他枯寂人生的唯一慰藉。可是,真的见了他的模样之后,她还会那样说吗? 他发出近乎癫狂的低笑。他又将视线投向众人,不同于方才茫然的搜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凛冽而又阴冷,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好像清点待宰的羔羊。 有沉不住气的,喝问:“你,你看什么?” 他置若罔闻。 宣湛拿起炭火中的火钳,指了过来。 “宣湛,”叶寒川道,“不必费事,无极丹我给你。” 宣湛嗤笑:“还以为你叶寒川有多硬气,原来也挺识相,趁早将无极丹交出来,就少受些罪。” 叶寒川合上了眼。 千娆再也忍不住,终于转过头去凝视住叶寒川苍白的脸。她知道,一旦交出无极丹,叶寒川的死期便也到了,而看众人此时的兴致,却也不一定肯让他痛快地死。 她会寻找机会,亲手将他杀死。从此恩仇两清,那就下辈子再相见罢。 叶寒川静静地合着眼,神色出奇平静,苍白的脸愈白得发青。他脸上的汗不再出了,本湿濡狼狈的脸忽然变得如雕塑般肃静。他本断断续续的气息也渐渐平稳,再渐渐隐匿。 他好像正在死去,又好像正在醒转。 千娆暗暗起疑,这完全不像是要凝结出无极丹的样子。 堂厅里莫名旋起一股寒意,叶寒川突然睁开了眼,一只眼中忽有一道金光闪烁。 宣湛瞬即出指,击向叶寒川风府穴。叶寒川手臂一长,宣湛插在地上的剑不知怎么就到了他手中。剑光一闪,宣湛的一条胳膊转瞬间被斩落。 剑光再闪,接着落下的就是宣湛的头颅。 鲜血喷溅,一道鲜血洒到了叶寒川的脸上,沁进了他的嘴角。叶寒川轻轻舔了舔,嘴角勾出一个满意的邪笑来。 那样迷人,又那样恐怖。 他的手臂轻轻一挣,玄火锁应声断裂,好像挣断一截枯腐的草绳。他迈一步,脚上的锁链亦“铮铮”崩断。 堂内众人无不惊骇,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那一边乌黑一边金光的瞳仁。 “好奇金眼如何做到剑无虚出,招招毙命吗?”叶寒川脸上的笑由衷愉悦,“今日就许诸位见识见识。” ---- 啊啊啊,男主崩了
第七十四章 躲藏 = 等千娆回过神来时,她的四周已横七竖八躺满尸体,每具尸体不是头、颈受剑,就是心腑被戗,更甚者身首异处,甚或拦腰被斩。 那盆炭火也被打翻,烈火熊熊,已蹿上雕花梁柱。 叶寒川浑身浴血,但这些血每一滴都是别人的。 他拖着宣湛的重剑——剑刃上已满是豁口——在寂静的堂厅游走。他似乎还不习惯自己的身法,身形一晃便到了这头,身形一晃又到了那头,把他自己逗得呵呵大笑。 阴森的笑声夹杂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异常恐怖。 千娆茫然地看着满地尸身,除了宣湛,她还看到好几张宣家兄弟的面孔。她注意到一具被斩去头颅的尸身上滑下一块木牌。 她捡起来看,只见上面刻着“启城宣家第八子宣沛”几个小字。 她终于晕死过去。 千娆再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她发现自己躺在郊野的乱草丛中。而叶寒川,就躺在她的身边。 他皱着眉,闭着眼,气息微弱,好像轻轻扼住他的脖子,就能将他扼死。 突然,头顶几只蝙蝠嘶嘶叫着飞过,前方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来。是南秧娘、阿陶和龙嫣。 三人跑了过来。 “龙嫣你这蝙蝠竟这般管用,”南秧娘说,“当真把人找着。” 三人围到叶寒川身边,见他全身鲜血,个个花容失色。南秧娘伸手探他的鼻息。 “他没死。”千娆说,“都是别人的血。” 南秧娘替叶寒川诊了脉,恨恨道:“我就说燕安庄园是个陷阱!虽没受外伤,内伤极重!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逃?千娆心里苦笑。“你们很快就会听说了,”她说,“到时,不用怀疑有任何添油加醋。” 南秧娘听她语音变了,问:“你的七锦魔蕈解了?那叶寒川他……” “他的那支魔蕈已经被我丢了。” “什么?”南秧娘心里一凉,“黄色子株也丢了?” “丢了。” “丢哪儿了?” “燕安庄园。” “你……”南秧娘气恼至极,但看着千娆的凄楚模样,她勉强按耐。这时,她注意到千娆脖子里的蓄真眼不见踪影,心中更凉,又问:“他的蓄真眼呢?你为什么没戴着?” “也丢了。” “你是不是成心的?”南秧娘气极,再也按耐不住,直接伸手在千娆身上乱搜。千娆一动不动,由着她搜。 本该在此时出言指责的龙嫣,这时却一句话也不说。 “唉!”阿陶打圆场说,“鬼门关里逃出来,不死也脱层皮嘛,我们先别说这么多了,趁现在天还没亮,我们先上路罢。” 南秧娘这才恨恨地罢手。几人将叶寒川抬到路边,山路上停着一辆马车。几人又将叶寒川拖进车里。千娆就站在一旁看着。 “你还杵着干嘛?”南秧娘气喘吁吁地说。 千娆想了想,也坐进了马车。 几人当即往临水镇去。南秧娘一边赶着车,一边嘴里不停地咒骂,骂天,骂地,骂叶寒川。 “不知死活的东西。”她说。 “这畜生的伤一辈子也好不了了。”她骂。 “我看他这回,还撑不撑得下来。”她心烦意乱。 “公子不会有事。”龙嫣紧抿着唇,执拗地说。南秧娘便消停一会儿。 几人怕被武林中人察觉形迹,白天不敢在人多的城镇打尖停留,晚上不敢在客店投宿。几人轮流赶车,马不停蹄地往临水镇赶。 一日接着一日,叶寒川昏睡着。他偶尔浑浑噩噩地醒来,就搜寻千娆的身影。千娆总是别着脸不看他。 他一直不见好,开始咳起来,一阵阵无力的咳嗽声充斥在马车里。过几日,他咯出血来,一口一口鲜血染红他苍白的唇。 “你就算不对他说句好话,”南秧娘说,“能不能至少别拿这副嘴脸对着他?没看见他一天天的恶化吗?你就不怕他死了?” 死?千娆似乎已对这个字眼麻木,就像叶寒川说过的,他若真这么容易死,早就尸骨无存了。 看千娆无动于衷,南秧娘接着说:“我跟你说,他受了很重的内伤,我就没见过活人能受这么重的内伤。你别以为他有无极丹就不会死,无极丹也有枯竭的一天。叶寒川死了你也不管?” “每个人都要死的。”千娆说,“他已算多活了。” “你……”南秧娘气极,却又无计可施,恨恨说,“真不知叶寒川上辈子做了什么,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你了!” 一日,将近岿山,叶寒川咳得停不下来,好像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龙嫣噙着泪一遍遍抚着他的背,想拿水给他喝,偏偏水已经喝完。 南秧娘只得在一家茶铺前停了马车,跟店家要了水。叶寒川喝了,才稍稍好些。 “丫头大夫,”铺子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从哪里拉了个病痨子来?” 千娆撩开车帷一角看去,原来是姬桑正在茶铺里歇息,她脚边放着一个竹篮,竹篮上妥帖地盖着一块薄布,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她独自一人,身边却不见姜榆。 奇怪,千娆想,他们无故不辞而别,这姬桑怎么在这里出现?那姜榆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和姬桑在一起?那个九灵又哪去了? 南秧娘知道这姬桑不怀好意,并不搭理她,想赶紧驾车走路。但姬桑拦在了马车前。 “你这小丫头大夫真是乱来,”她说,“人都咳成这样了,还不让人歇歇,车里这样颠簸,可要了这病痨子的命!” 她说着就要来拉车帷,一边嘴里说:“还是让我来看看。” “老太婆,”南秧娘拦到她身前,“自己半截身子入了土,还要来管老娘的闲事,还不走开!” 阿陶也钻出车去,挡在车帷前。 “怎么,”姬桑皱巴巴的脸上现出怀疑神色,“你们在车上藏了谁?”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若被这姬桑发现马车里的人是叶寒川,但凡她透出去半点风声,叶寒川就再也无处遁形。 偏偏这时,叶寒川又咳起来,夹着呻|吟的低咳声几乎使他的语音暴露无遗。 千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叶寒川本就咳喘不畅,一被捂住嘴几乎窒息,一张惨白的脸顿时涨得发紫。 他迷迷糊糊地想要逃开捂上来的手,但千娆捂住不放。一旁的龙嫣看得痛彻心扉,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老太婆,”南秧娘扯开马缰绳,“少跟这儿啰嗦,再不走开,仔细你的脆骨头!” 姬桑毕竟年老力衰,看对方年轻气盛又人多势众,识趣地退了开去。南秧娘一撒缰绳,马车走动起来。 龙嫣赶紧掰开千娆的手,叶寒川总算透了口气,咳得愈发厉害了。 这时,千娆隐约听到车外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她撩开窗帘看出去,依稀觉得这声啼哭是从姬桑的那个竹篮里传出,但马车渐驶渐远,实在听不真切。 这般日夜兼程,总算到了临水镇。南秧娘将叶寒川藏到她那个偏僻的别院里,教龙嫣贴身伺候,又教阿陶每日送来汤药。而千娆,也在这别院住下。 不只是内伤,金眼的巨大消耗似乎也耗尽了叶寒川仅剩的元气,整整一个多月,他都半昏半醒的。幸得南秧娘几人不离不弃地贴心照料,他才渐渐好转,终于有一日,他睁眼醒来,恢复了神志。 又一段时日,才能连贯地说一些句子。 娘亲的头颅已在回燕楼的大火中焚毁,千娆再也了无牵挂。她趁龙嫣去厨房做饭,走进叶寒川的房间。她刚迈进房门,想了一想,又退出去,到龙嫣的房里拿了一把剪刀。 剪刀就放在桌上的一个线篓里,边上还放着一件正在缝制的衣裳,男子衣裳。——真是极好的兴致。 千娆拿了剪刀,仍来到叶寒川的房间。她关上门,栓上栓,栓上窗户,又将房中的桌子抵在门后。 她做完这些,回过身,只见叶寒川正静静地看着她。 “你来了,阿娆。”他声音虚弱。 “你起来。”千娆说。 叶寒川勉力坐起身,下了床,扶着床棱站住。他吃力地喘着气,温顺地将千娆望着,好像一只新生的羔羊。 但千娆知道,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恶魔。 他看了眼千娆手中的剪刀,静静等着。 千娆忽然将剪刀刺向自己的咽喉,一滴鲜血瞬间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淌了下来。她已经厌倦了与叶寒川的那些纠缠,她只想要一个明了的回答。阿陶教过她的方法,她到底用上了,只是曾经的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能这般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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