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刚过弱冠的年纪,在该骑着马满长街肆意招摇的时候却要担起什么天命变数,费尽心思同那些几百岁的老鬼争斗。 想起今日殿内发生的一切,以及前路未知的艰险,乌归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虽然这小子有时候很混蛋。但无论为公为私,自己一定要护他周全。 夜色愈来愈深,天上无明月,屋外仍旧狂风大作。寒意自破旧的房门窗棂见缝插针地侵入屋内。 乌归被冻得头脑清醒,四肢僵硬。好不容易缩在角落里缓过些许,正准备设下结界阻风保暖,却听见屋外有声响传来。 待乌归凝神去听时,屋外又安静下来。 顾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轻轻走至乌归身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而后行至窗边,透过破损处往外看,冷不妨对上了一双血色眼眸,中有金色竖瞳,嗜血的欲望同虚妄幻影交织。 与之对视的一瞬间,顾屿只觉自己已登赴极乐之境,周遭万物皆为子虚乌有,唯有内心澄明如镜是真。 脑海中一个低沉的声音缓慢响起:“……来吧,为吾奉上你的魂魄,吾将带你永赴极乐……动手吧……吾会帮你了结这虚妄的一切……舍弃你的不甘与怨念……动手啊!” 乌归看着顾屿镇静自若,只当外面没什么事,于是说道:“这屋外既没事,夜色亦深沉,顾公子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顾屿转过头来,面上浮现出诡异而又满足的微笑。下一刻手中骤然幻化出利刃,贯注灵流,狠狠劈向了自己的手臂! 乌归见状大惊,慌乱中寻不到东西阻止,千钧一发之际自怀中随手摸出一件坚硬物件,不及看清便掷向了顾屿手中利刃。 只听“锵”地一声,那利刃同那坚硬物什碰撞在一处。顾屿手臂被震得发麻,再握不住利刃,只能任由它同那硬物双双坠地。 乌归扑了过去,手脚并用勉强压制住了顾屿,心有余悸地冲他吼道:“你小子又发什么疯要砍自己的手,你不要命我还想要! 别装个丧气死样,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只鬼难过吗? 入这修罗道的谁不是辛苦熬过来的,什么执念未消,不过就是活着的时候活得太憋屈了,死后才晓得不甘心……” 乌归声音忽而又小了很多,满面愁苦地看向顾屿,轻声道:“但是你看你还年轻啊,你还有重来的机会。何必像我们一样沉沦此间做个满怀执念的怨鬼……活着多好啊……” 顾屿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头脑昏昏沉沉,一时也记不起自己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闭目胡乱点头,想要先休息一番。 乌归见他点头答应,不由得又高兴起来,伸手在他胸口上擂了一拳,豪迈道:“好小子!可得给我好好活着啊!” 顾屿被他打了一拳,因疼痛居然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示意乌归先放开自己。 乌归照办,但仍在一旁警惕地盯着他。 顾屿有些哭笑不得,也懒得同他解释自己不想死,俯身拾起利刃和那坚硬物什。 硬物触手冰凉,顾屿想起方才自己的利刃同其相撞竟没将其损伤分毫,心中有些好奇。 手中燃起灵焰,借着光亮看去,原是一枚通体乌黑,刻有繁复花纹的令牌。令牌中央一个“浮”字,在火光下泛出幽紫光晕。 乌归一拍脑门,“哎呀”叫了一声,而后道:“是城主令啊,这玩意儿用万年玄铁铸就,刀劈不坏,水火不侵。难怪刚刚能挡下你那利刃杀招。” 顾屿将那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而问道:“修罗道中各城都有城主令吗?” 乌归道:“怎么可能?万年玄铁何等罕见,这令牌统共也就铸了四块。分别在四方鬼主手中,用以调度鬼侍或战时求援。”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将城主令拿回来。 顾屿将令牌递给他,眉眼间久违地现出少年气,唇边浮现出一抹狡黠笑意:“元兄,我想我们得再去一趟西城鬼主府了。” 阎浮城。北城鬼主府。 听雨阁内,燕鹤青不紧不慢地执黑子同眼前人对弈。 不多时,棋盘上便是攻守易势。燕鹤青扔下手中棋子,见怪不怪道:“我输了。” 棋盘对面的人周身笼在影影绰绰的白雾里,面容亦是模糊看不清。 燕鹤青心知那白雾下是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可惜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就连四处巡察往来的鬼侍能见到的也只是鬼主大人在自己同自己对弈而已。 白雾中笼着的人影轻笑一声,声音缥缈似从极远处传来:“你同我下棋从来都没赢过。” 顿了顿,又下了定论:“下了几百年棋,到头来竟还是个臭棋篓子。” 燕鹤青淡定扬手把棋盘掀了。 黑子白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混在一处又蹦到了各处角落里。 白影笑吟吟地看着她,仍旧不惊不恼:“脾气也还是不好。” 燕鹤青也懒得同她装什么友善大度,眸色幽深,面无表情道:“你来这儿究竟是想做什么?” 那白影幽幽叹息一声,单手支颔,微微探身向前,低声道:“自然是为了我落在此处的这具魂魄躯壳了。北鬼主大人应当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怎么来的吧?” 燕鹤青皱眉看向她,冷声道:“千金不换的承诺,我已经给过你了。 千年后归还魂魄的条件,你也答应了。更何况斩神誓已立,一旦破誓必受天雷焚身。 如今你千里迢迢自冥王身边赶回来,难道就只是为了要毁约受苦吗?” 白影一怔,旋即又拊掌笑道:“你说的我自然都懂。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拿回这魂魄躯壳。 今日来此,只不过是要请鬼主大人先行兑现那千金一诺罢了。” 燕鹤青静默地听着,苍白指节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木桌边沿。手腕上赤红珠串随着敲击节奏轻晃,半晌才道:“说。” 那笼在白雾中的女子微微一笑,站起身行至燕鹤青面前,而后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你应顺应天命行事。陪在那只小鬼身边,不是么?” 轻柔低语,石破天惊。 那白影直起身,唇畔笑意不减:“这就是我要你兑现的承诺。 这件事一来并不伤天害理,二来也没有强人所难惊世骇俗。鬼主大人,可还满意?” 燕鹤青垂眸,把一切激荡不宁的心绪都掩盖在了波澜不惊的表皮下。 再抬眼看向那白影时,面上已然又是一派高深莫测,平静答道:“我答应你。” 笼于白雾中的女子似是早就料到燕鹤青会答应,此刻见目的已达到,语气微凉道:“既如此,那就请鬼主大人尽早出发吧。” 言毕身形逸若飞雪,向前飘移些许。 却又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忽而停了下来,转身不甚规矩地向燕鹤青行了个礼,俯首低笑道:“盼君无恙,早归。”
第12章 鬼主墓 又有个死鬼 天色欲晓时,大城中死了个鬼。 这次死鬼的尸身是四肢头颅不见影踪,只余下身体躯干。 死鬼倒在隐蔽街巷中,身上衣裳破烂不堪,一旁被打翻的残破瓷碗中散发着股股恶臭。 也许只是个在城中以乞讨为生的普通穷鬼。 圆滚滚的鬼侍首领率领一众鬼侍,在七拐八弯的街巷中精准找到这穷鬼残魂的所在处。 略微靠近些,恶臭气息便扑面而来。首领捂着口鼻,摆摆手示意手下人去收拾残局,心中暗道一声作孽啊。 自从那不知从哪方鬼域冒出来的黑袍老者同自家尊主闲谈一番,被请入西城鬼主府作了先生后,这城中便开始陆陆续续发生鬼魂消散的惨案。 这些魂飞魄散的倒霉鬼除了死状尽皆凄惨外,并无相同之处。开始时这惨案还只是每月一桩,后来逐渐到半月一桩,到如今竟变成了每日一桩。 城中诸鬼人人自危,平日里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死在了某条街巷中。 商铺没法开张,酒也买不到,首领一时很是头大。没了借酒浇愁的幌子,他不得不清醒地担着这巡察捉犯人的职责。 明知有些事查不到,查不得,查到了也得闭眼装瞎,但面对城中幸存的诸鬼的信任与殷切期盼,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己清醒时仅存的良知。 首领叹息一声,见手下鬼侍已将街巷收拾干净,袖袍一挥朗声道:“诸位,如今此城中命案频发,人心惶惶。 我等需加派人手巡查四方,早日揪出真凶,还大家一个安宁。今日之事,绝不可大肆宣扬!烦请诸位闭口不谈。” 众鬼侍齐声应是,随后四散而去,各自巡察。 首领暗自摇头,心中无奈更甚。他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却又无迹可寻,但愿一切只是他的多想罢了。 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地瞧见街角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首领低喝一声,飞速追了上去。然而那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首领站在原地,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忽听头顶上传来轻笑,声音似男似女。 他循声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血色眼眸,于顷刻间失去知觉。 而后无人知晓处,浓雾又起。街巷内传来某种兽类啃噬咀嚼的声响。 城南街巷。不见人踪。 青砖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顾屿一边走,一边低头于心中默默数着脚下青砖的块数。 乌归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想,这孩子莫不是磕到脑袋磕傻了吧……这这这,咋看都不像个正常鬼能做的事啊…… 行至街巷尽头,顾屿猛一抬头,经这一夜眼下青黑又深了一层,闭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了。” 乌归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顾屿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郑重道:“这街巷中青砖数若是单数能助眠,若是双数就不行,只会让人越数越清醒。 元兄我先睡了,没事别叫我,如果可以的话,有事也别叫我。” 乌归:“……” 兄弟你可真是奇葩的嘞…… 顾屿就近寻了一处墙角蹲下,头倚在身后墙壁上,双手环胸,闭目沉沉睡去。 乌归无法,只得陪着他缩在墙角晒太阳。……看上去更像乞丐了。 日头东升,四周渐渐明亮起来,万物被镀了一层金光。 乌归被这光亮刺得有些睁不开眼,转头推了推顾屿,准备让他换个地方睡。 却见顾屿面色苍白,魂体竟趋于透明,像是虚弱到一阵风都能吹散。 乌归大惊失色,伸手触至顾屿脖颈处,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同他早就已经死了,何来心跳。 一阵手足无措后,才记起要帮他稳固魂魄。翻开袖袍取出大包小包药物,寻了看似最靠谱的两瓶安魂药丸给顾屿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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