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觉得自己脑袋中的某根弦“啪”地一声断掉,平静道:“……有吗?” 千辞道:“我此行本是来寻北鬼主有事相商。奈何北鬼主似乎对在下有所误会,屡屡避而不见。听闻姑娘与北鬼主交情匪浅,有一番话不知可否请姑娘代为转达。” 叶泠闻言颇有些诧异,心知不便多问,低头闷声道:“你说吧,若有空时,我会转达给她的。” 千辞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十二城途中有人暗中设险,其幕后主使实力深不可测,绝非鬼域众人可阻。 若北鬼主执意保下此变数,必会酿成大祸。界时凡界鬼域都将不得安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北鬼主不如早作决断,寻机将其斩杀。如此守得两界安宁,也是大功一件。” 叶泠将这番话于心间默默记下。 迷津枯林尽头,燕鹤青闭目冷笑不已。 大城的一间客栈乱作一团。一大早一众鬼侍执了兵戈利戟,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困于客栈中的诸鬼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他们大多是自异城来此地做买卖的经商鬼,剩下的则为身份不明无家可归的流浪小鬼,被老板好心收留住在此处。 顾屿和乌归既非前者又非后者,此时站在众鬼中,处境不免有些尴尬。 不多时,大城鬼侍首领闻讯来了此处。那鬼侍首领面目模糊,身形滚圆。 整只鬼裹在暗色甲胄内,行步缓慢,远远望去犹如一颗过分饱满肥硕的葡萄在艰难滚动。 葡萄首领走进客栈,先四下打量了一番,身上酒气未消,醉醺醺道:“怎……呃,怎么了?” 有先到来的鬼侍上前禀报:“回首领,此地客栈老板于昨日夜间殒命。死状凄惨,凶手不知去向。” 鬼侍首领面沉似水,闭目在原地思索了一阵,又打了个酒嗝,道:“查!查呗!” 候在一旁的鬼侍殷勤地为他奉上一盏茶。 首领接过漱了漱口,再睁眼时不怒自威:“既是客栈老板死了,这客栈内的一众鬼都脱不了干系。 把他们押回去统统拷打一遍,等什么时候招了再放人就是了。” 乌归气得满面通红,上前一步正欲出声阻止,却被顾屿扯着衣袖拽了回来。 他不由得犹疑地瞧向顾屿,后者却兀自沉默垂眸,不肯多言。 众鬼哭天抢地跪倒一片,纷纷喊冤叫屈。 那鬼侍首领面色阴沉,比了个手势。鬼侍们即刻出动,将客栈内众鬼一并押解入狱。 鬼侍们捕了一客栈的鬼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城中诸鬼见怪不怪地小声议论,自别城而来的诸鬼则暗自庆幸自己未受牵连,不免开始自得炫耀,说什么我早看那客栈不吉利还好没去云云。 半日后,西城鬼主府。 西城鬼主看着是个文弱书生鬼。穿了身不知哪朝哪代文人墨客的青衫,坐在厅中主座上面色愁苦,唉叹连连。 黑袍老者站在他身侧,目光锐利似鹰隼,纵然已是须发皆白,满面沧桑也不难窥见昔日神采。 左侧玉阶下,顾屿身上衣物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头上不知从何处沾了几根茅草,整只鬼鼻青脸肿,瞧着甚是凄惨。 乌归也没好到哪儿去,双手抱臂站着,披头散发,状若疯颠。 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差,面上明明白白写着六个字:请给我个解释。 西城鬼主叹息许久,犹豫着开口道:“此番是城中鬼侍首领行事过于莽撞,让二位受苦了。不如……不如本尊代那首领向二位赔个不是?” 话音刚落,便被黑袍老者斩钉截铁一口否决:“尊主贵为一方鬼域之主,怎可这般低声下气?何况错不在尊主。既是那鬼侍首领做错了事,那就唤他来亲自向这二位赔不是就是了。” 西城鬼主整只鬼一下就蔫了下去,眸色倏忽黯淡,声音也愈发小了:“先生英明。” 顾屿同乌归对视一眼,心中均是诧异不已。未曾想到这西城鬼主竟是个软弱无能之徒,大权旁落,对那黑袍老者言听计从。 如此看来,倒也难怪那鬼侍首领行事张狂,有恃无恐。 黑袍老者拊掌三下,有鬼侍应声而来。得了命令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将那圆滚滚的鬼侍首领带到此处。 那鬼侍首领一进来便叩头如捣蒜,对着西城鬼主痛哭流涕,口口声声求尊主饶命。 西城鬼主见此情形,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向黑袍老者求助。 黑袍老者眼神犀利,喝令鬼侍首领起身,质问他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对众鬼滥用私刑。 鬼侍首领一时有些怔愣。心中嘀咕自己今日心情甚佳多喝了几杯,尚未来得及用刑逼供那客栈诸鬼,怎得如此大张旗鼓训问。 但此刻又不好辩驳,眼珠一转,俯身跪地哀泣道:“尊主明鉴,属下实在不敢。 想是手下那些小鬼私自用刑,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属下束下不力,管教无方。尊主说得对,属下确实该罚。” 一句话,错是属下的下属犯的,责任是属下亲自背的。心甘情愿放下身段为下属背锅,属下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属下。 顾屿:……果然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这首领的脸皮怕是金子炼就,毕竟真金不怕火炼。说了这般谎话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真神人也。 西城鬼主却似乎不在意这话是真是假,微微松了口气,不痛不痒地训斥了鬼侍首领几句,责令他放了狱中诸鬼,并亲自给顾屿和乌归道歉。 鬼侍首领道谢起身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发现那角落里还站了两个乞丐。 他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地径直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二人身前,哀泣道:“小人有眼无珠,放任下属打伤二位大人,小人在这给二位大人赔个不是。万望大人们宽宏大量,饶恕小人吧。” 他自认姿态已是放得极低了,寻常鬼此时多半会顺水推舟说什么无妨无妨来展示自己的气量。 奈何顾屿做人时就不是个正常人,如今做了鬼更不是寻常鬼。 只见顾屿以手掩面哀怨道:“首领这番赔罪,顾某怕是担不起。顾某本就一贫如洗,平日里勉强靠脸维持生计。 如今去了一趟首领狱中,这张脸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首领与其在这里说这些空话,倒还不如发发善心舍些金银给顾某。 若首领救顾某一命,顾某来生必做牛做马报答您。” 此言一出,殿内诸鬼齐齐低头憋笑。乌归摇头闭眼,决定先寻个地缝钻进去保住自个儿的脸面。 那首领虽也觉得意外,倒也还是从善如流道:“好说,好说。不知顾大人想要多少金银?” 顾屿真诚道:“顾某凭着这张脸一日可赚一千银,如今被损毁没个两三月好不了。首领看着给就是了。” 首领听了想吐血。忍了又忍表示回去再掏掏老底三日内奉上金银。 顾屿表示我信你但你还是先当着你们尊主的面发个誓。 首领咬牙应下,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西城鬼主再次向顾屿和乌归表示歉意,并承诺会好好管教下属。 顾屿却忽而敛起笑意,上前正色道:“尊主可知,这大城中频频有魂魄于夜半殒命并非偶然?”
第11章 千金诺 小燕的谎言 西城鬼主府。 主座上西城鬼主认真的点了点头,诚恳道:“这个我知道。” 黑袍老者半是诧异半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西城鬼主顿时倍受鼓舞,再接再厉地说道:“我城中众鬼一向安分守己,平日里绝不会起争斗之事。 这几日消散的魂魄是多了些,想来是执念已消,重归天地四方。 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理应让其余诸鬼多学习他们的释怀精神,早日离开此城。” 未经世事打磨过的天真是可耻的。 顾屿看向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位西城鬼主眼中自己的城域绝无动乱凄惶,身边人为他精心打造了独属于他一人的祥和太平盛世之景。 乌归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表述实情。 那黑袍老者却一挥袖,厉声喝道:“尊主乏了。今日事已毕,你们二位还不退下。” 西城鬼主被吓了一跳,面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瘫在座上。 殿门处守卫的鬼侍一拥而上,手持利戟将乌归同顾屿赶出殿外。 时已至黄昏。天边残阳似血。顾屿慢吞吞地沿着九曲十八弯的街巷走着,生平第无数次感到泄气。 二人本就青肿的脸上露出愁眉不展的怪相,吓得沿途碰上的小鬼倒吸冷气,从原地倒退了三里。 乌归满面沧桑,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心中虽想劝慰,开口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漫无目的沉默地走在行色匆匆忙着归家的诸鬼中,更显得衣衫褴褛,格格不入。 路上不时还要迎来几个白眼,一声唾弃。年纪轻轻身强力壮地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乞丐。 不知走了多久,顾屿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屋舍前,半死不活地开口道:“元兄,你有没有经常觉得自己特别倒霉?” 乌归愣了一下,迟疑说道:“这个……没有吧。” 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看向顾屿兴奋地问道:“顾公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莫不是咱们被什么能让人倒霉的物件缠上了?” 顾屿看着他莫名兴奋的脸,默默掐断了想同眼前人探讨一下人生哲理的想法。 顾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天快黑了,那城主先前不是说入夜后不得在外逗留么。眼下寻不到客栈,先进这间旧屋躲躲吧。” 乌归点头应下,二人一同入了屋。乌归手中燃起青绿灵焰,将屋内照亮些许。 只见屋内蛛网密布,尘土飞扬。显然已荒废许久。中央摆放着一张破旧木桌,两侧座椅东倒西歪,已然裂开。 顾屿走到桌前,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坐下身来。乌归则在屋子四周查看是否安全。 “这屋子看起来倒像是以前谁家祭祀用的祠堂。只是不知为何废弃了。”乌归喃喃自语道。 顾屿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短暂的安静后,乌归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公子,你说那西城鬼主真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天真吗?还有那黑袍老者,总觉得他们没那么简单......” 顾屿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天亮后我们再去探探虚实。” 二人陷入了新一轮沉默。 夜越来越深,屋外狂风大作。 乌归找了些干草,在角落里铺好,“顾公子先休息吧,我守夜。”顾屿确实累了,应了声便沉沉睡去。 乌归静静地坐在干草上,注视着顾屿。此刻顾屿面上青肿已消了大半,尽管面容憔悴,依然难掩其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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