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打个你熟悉的比方,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在宇宙深处发现一颗怪异的、不符合规律的天体,一切已有的理论体系于它而言都形同虚设,你会怎么做?” “追踪它的轨迹和路径,尽全力去触摸它。”陆寰不假思索,“为此,不惜偏离原有的规划。” “对我的专业来说也同样适用。”江显说,“换个话题吧,我们来聊聊向导霍列斯以及目前已经出现的npc。” “行。”陆寰点头。 江显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总结道:“利用我的技能,我能够准确辨别出副本生物的类型。目前已知的有三种。” “第一种,npc形态。据我推测,包括向导在内的所有人在精神波动稳定时,都展现出这一形态。” “第二种,怪鱼形态的怪物。此为部分npc精神波动飙升至100时所变,例如餐厅里遇到的那群裂齿鬼鱼,以及你们叙述里半怪鱼化的向导霍列斯。目前尚未发现这一形态怪物有智能。” “第三种,即汉斯和入侵你房间的那位——我猜测是日记里那位杰克。他们拥有比怪鱼更强大的技能,聪明狡诈会诱导人上当,但武力值却不如怪鱼形态。他们的怪物化和精神波动无关,我甚至猜测他们能够自己控制形态的转变。” “上述第一和第二种可直接视为同一对象的不同形态。那么这样我们就能把这些怪物分成俩种:怪物化是鱼类形态、智力较低的,以及怪物化是人类形态、有智力的。” “而在之前发现的日记里我们已知,这俩群人最显著的区别在于,杰克和汉斯是最先失踪的。在他们去而复返之后,其他人才慢慢地变成了怪物。” “鉴于此原因,我们不妨将这俩人视为是‘怪物化’的传染源。” “而无论是汉斯还是其他npc,他们在行为上与人类的唯一不同点在于——” 陆寰眼前一亮,接话说:“他们好吃生鱼!” “所以你的那条支线恐怕是破局关键了。”江显无奈扶额,“我们需要知道的是,鱼肉里面有什么异常、这些异常从哪儿来、鱼又从哪儿来。” “而在这一系列事情之中,向导必然起到了不小的推进作用。”她接着分析,“正因为如此,我的那条支线才会叫做‘向导的秘密’。” “逆向思维。很不错的分析。”陆寰夸奖道。 “不过这其中还是有太多疑点了。比如,汉斯和杰克被‘杀死’后身体里那一团白色的团状物是什么,想必你也看到了。”江显指指房间地上那片尚存的深色液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无法相信这滩东西曾经有过人形。 “我刚刚杀死了他的人形态,然后白色团块蹦出来。我朝它开了俩枪但都没命中,最后它软化后从门缝里跑了。”陆寰一脸痛心,“这里的门缝也太宽了。” 江显说:“从目前的规律来看,我的技能可以识别一切玩家、npc、怪物,但是我识别不出那团白色的是什么。” 陆寰颇为惋惜:“原来你也不知道。” 江显皱眉:“简而言之就是我这个技能只能作用于一切‘非自然’、‘附加性’的东西。就好比说是把这个副本想象成一个大型的游戏,原本存在的自然环境野花野草我都不能识别,但是对面走来的npc、怪物、其他玩家,我却能点进去查看面板。” “你的意思是……” “我猜测那可能是某种本土生物。” “就像是一株草、一棵树,以及冷冻柜里那些鱼一样。我无法识别这些‘正常’的东西。” “就好像在一张影像学读片上,正常组织和周围融为一体,异常的部分却鹤立鸡群。”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那就是技能无法识别出非激活状态的怪物。” “很有趣的想法。”陆寰说,“但那东西第一眼让我有了另一种联线——白色、柔软、布满沟壑和褶子……” 俩人对视几秒。 “现在证据还不足。”江显摇摇头,似乎是否认了心中那个答案。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陆寰却朝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江显屏息凝神,听到了从楼上发出的动静,然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支线任务提示再次跳出。 【向导的秘密】 【月黑风高,向导却在这时选择出门前往树林,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夜晚的树林里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你是否要进行此次探索:是/否】 江显选择了“是”。 “走吧。”她说着,已经去开门了。 脚步声从走廊末端的楼梯间传来,江显把门拉开一条缝,听着那声响靠近又走远。 “他去一楼了。”江显说。 然后她就踏上了昏暗的走廊。 她放轻脚步,快速下楼,并巧妙借助转角的视线遮挡藏匿自己的身形。 夜晚的楼梯间没有灯,全靠摸索着辨认台阶。 陆寰提着匆匆整理的背包跟在她后面。 年久失修的地面上翘起了一块块铁皮,坑坑洼洼,他们好容易才没被绊倒、或是弄出声响来。 现在他们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恰好看到向导打开了科考站的大门。 门上生锈铁锁的摩擦声被低沉的巨响压过,向导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抹在地上,看起来像是那些溶解后的黑液。 他停顿了俩秒,朝外走去。 “他走上那些林间小路了。”陆寰小声说道。 俩人立刻跟上。 道路是由不知什么材料铺成的,呈现出一种冷冷的骨白,总之看上去绝非是普通的石块。 更奇怪的是,它左右对称,沿着中轴分开,有着梳齿一样的纹路。 江显总觉得这模样有些眼熟,但眼下容不得分神,她也一时想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形状。 夜晚的森林远比白天要恐怖。 这里的树木高大得出奇,足足达到百米。即使是在白天也只有阳光的碎片落进来,到了漆黑一片时更是阴森得出奇。 而在地上,盘根错节都拧巴在一起,和树影纠缠不清。 道路沿途的探照灯在这时候简直和萤火没差,除了装点树丛,并无其他功能。 “记得对照着地图辨认方向。”江显小声提醒。 这些林间小路太过错综复杂,天色又黑,一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 “我有记一路上向左和向右拐弯的顺序。”陆寰说,” 而且我包里还有指南针。”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向导忽地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江显反应快,赶紧伸手一抓,拉着陆寰偏离小路躲到了树后。 下一秒,向导狐疑地转过身。 他往回走了一段路,拿起他的强光手电筒照射着周围那片树木。 俩人紧贴着树干大气,也不敢出。 向导可是拥有着那个单方面联络所有npc的【广播】的技能,他们一旦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强光的光斑还在到处移动,江显闭上了眼睛以躲避。她假装自己是寄生在树上的一株植物,与它紧紧贴附融为一体。 好在树干足够粗壮,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隐蔽场所。 向导照了一圈,毫无异常,遂又转过身继续向前了。 “……松手” 江显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情急之下无意拉住了他的手腕。现在那分明的腕骨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就那样被她握在掌心里。 像是笔锋流转的折角,直透过纸背。 她猛然觉得自己心跳很快,大概是刚刚向导的举动太过突然。 越是往前,树林越是密集,空隙也越是狭窄。 又不知走了多久,前路被一棵巨大的树木遮挡住,道路自动绕成一圈,众星拱月一般在树木周围中断。 这里…… 这是许多条林间小路交汇成圆圈之处! 是她地图上那一团反常的白色光团所在! 第11章 失落之海11副本是真实存在的,玩家…… 向导在巨树前停下。 江显和陆寰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解。 他大晚上地跑到古树前干什么?祈求树灵保佑吗?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们看到向导蹲下身去,在地面上那些粗壮的根系里寻找着什么。 “养料……这一切都是森林的养料。这些鱼都是,我们也是……”他竟跪在树下,动作语气里尽显狂热。 然后他开始念诵起来了:“但愿这里的一切都循环往复,永无终结,亘古不变,直至复苏。” 江显不明白。 向导在树根里找的是鱼?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现实版缘木求鱼,十分怀疑他是生鱼吃多了脑子坏了。 “咚”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了地上,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 光线太过昏暗,江显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圆形的物体。 向导从地上抱起那物体,然后从俩人的藏身之地面前径直走过。很快林间就连他的脚步声也无法听见了。 【最终boss复苏进度:50%】 系统提示响起,江显觉得这所谓最终boss是向导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她再次打开自己的界面查看,发现支线任务的进度果然又动了。 【个人提示:支线:《向导的秘密》完成进度100%】 【辛苦耕耘的人们,终将收获硕果。】 【人们吃下硕果,载歌载舞】 【是人类成就了硕果,还是硕果成就了人类?】 【提示:遗忘的角落不曾消失,真理的海洋近在眼前。】 【剩余待完成支线:2/3】 【剩余待完成支线:1/3】 “遗忘的角落”是指副本名字里的“失落之海”吗?可是眼前哪里有什么海洋?整个副本地图活动范围内都没有海洋。 江显又等了片刻,准备从藏身树丛离开。 她刚要迈出脚,不想却绊到了什么,猛一踉跄。 ! 江显低下头,看到自己竟不知何时把脚卡在了一根盘曲的树根里。 她似乎不记得自己有走到低凹处去,难道是刚刚不小心滑下去了? “怎么了?”陆寰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她摇头:“没什么。” 眼前没有跳出任何信息提示,但愿是她想多了。 江显把脚从缠绕的树根里抽出来,继续朝巨树走去。 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 它的直径足有正常的三四倍大小,发达的根系从各个方向扎入地下,数以万计的根须构成了一片定格的海。 江显小心翼翼踩着根茎,手指轻轻触上树皮。粗粝的纹路剐蹭着她的指腹。 她仰头看去,再往上,粗壮的主干直插入高空,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塔;再然后茂密的树冠遮蔽了天空,仿佛是密不透风的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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