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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屏的画面仍在不断变换色彩，台前的主持人却开始上演唯有口型变化的无声哑剧。 “各位，离这次事故发生已经过去整整4个地球日，整整3950人失踪，我们却依然没有派出救援队。” 她的声音缺乏女性的柔和，反而带着直击人心的冷意。 她笔直地站在光屏前，身形挺拔，宛若一并刚露锋芒的新刃。 “我们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贸然营救只会让更多军人白白牺牲。”座位上其中一个淡蓝色的人影说道。 人影模糊而晃动，宛若幽灵。 很显然，他此刻并不在这间会议厅里，而是在另一颗星球上。 “那我们至少应该派出无人航天器，或让附近的空间站用太空望远镜进行观测。”女性军人说道。 她的脸颊轮廓在身后光屏不规律闪烁的光里一明一暗，带着微小骨节的鼻背上描了条锋利的银边。 “星门失效了，我们无法快速到达那里。”另一个虚幻光影说道。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等着氧气耗尽，几千人在飞船上活活窒息……”年轻女人提高了声音。 她被无情打断了：“你也知道他们生还机会渺茫。” “这就是我要和各位讨论的另一件事。” 她手一抬，悬浮光屏上切到了另一条新闻。 “自昨日起，宇宙各星球的公用大屏均遭到不明来源的入侵。屏幕上无一例外都在播放着一些奇怪的游戏过程，人们将其成为【副本直播】” “相关部门在调查中，同样在星网上发现了对应的直播间。截至目前，已有超越1000亿人次观看过了副本直播。” “关于副本的来源和出现原因，我们仍在持续跟进和调查。” 女性军官声音稍稍提高：“有许多观众称，他们在直播里看到了熟人，而他们无一例外都登上了途经金天鹅座的飞船。” “那些失事飞船的乘客没有死！他们在副本里出现！”她斩钉截铁，“我们应当立刻发起救援，最大限度地挽救生命！” “噢，别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露西亚。”发话的是一个神情倨傲的中年人，“救援指挥不是你们小女孩的过家家游戏。” “副本到底是什么？具体在哪个坐标？又如何进入？” “就算进入了又如何？那么多人甚至都被分散在了不同副本，你又如何保证营救部队不是重新进入新的副本而是和他们进入同一副本？” 露西亚缄默了。 这些她都无法回答，唯有将头低埋。 “年轻人啊，切忌急功近利。”有人意味深长地说。 这一次，露西亚抬起头，目光清澈而锐利：“我向诸位保证，坚持救援绝不是为了表现自我，也不是为了邀功求赏。” 这话说完后周围响起了几声窃笑，另有几人微微皱着眉看她。 他们在宇宙的不同角落对她发出嘲讽。 露西亚用眼神死死盯着那个并不存在于会议室的虚影。 方才首先出言不逊的是中央星系的一位星球指挥官，季勋。 他成为星球指挥官已经数十年，老谋深算，拥护者无数，更是一手促成了“创世纪科技公司”在几大星系的迅速壮大。 “创世纪科技”是一家以开发星球资源、改造行星环境、开拓人类居住地、办理星球移民为主要业务的公司。 在这个人类足迹迅速蔓延、人类文明在宇宙飞速散播的时代，这样一家公司的兴盛是必然的。 “当我们仰望满天星空时，就应坚信，那终将，也必将是人类璀璨的文明之火。” “我们要攫取恒星的光和热，在无数行星广袤的土壤里都种上地球古老的作物；即使是环境最恶劣的蛮荒星球也能够向我们献上难以计数的空间。” “我们要创造新的纪元，像发现新大陆那样开垦每一个被发现的星球。” 季勋曾公开发表过如此慷慨激昂的演讲。 他为人如此张狂并非毫无原因。 中央星系的行星众多，要比人类故土——地球繁华太多；露西亚又刚上任不久，被轻视也是常态。 她攥紧了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努力压制的情绪爆发出来。 坐在首位的那位年长者投影下了定夺：“救援工作确实应当在明确情况后在开展。” “封锁金天鹅座整个A区，将其列入禁航范围，同时关闭所有星门跳跃至此的通道。” 他的话语显然极具分量，一开口，其余星球指挥官都不作声了。 于是接下来，他们讨论了封锁流程，以及封锁带周围的巡视方案。 “好了，散会。” 年长者的投影率先消失在座位上。 露西亚看着会议大厅里的蓝色身影一个接一个暗淡下去，像是一盏盏灭了的灯。 现在大厅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会议结束没多久，光脑通讯又响了。 露西亚刚一接通，就见地球医务部部长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上校啊，你们可得抓紧时间救人啊。”医务部部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们这儿最出色的影像医生，江显江主任就在其中一艘飞船上啊。” 江显？ 露西亚回想了一番，依稀记得这个人。 她似乎是在地球星立医院——整个地球上最好的医院任职，担任影像方面的总审核人。 人工智能读片已经快完全取代人工读片的现下，此人以其超过AI读片准确度的能力而闻名。所有经由AI初诊的片子都是她在复审。 据说在她刚任职那年，就张狂地在一位主任的公开课上指出AI错误；随后多次修正人工智能的诊断结果、挽救病人生命。不久前她的许多病例还被当作模型用来训练AI。 好巧不巧，这种大佬怎么偏偏会在失事飞船上！折损一个简直是对地球医护人才的巨大损伤啊！ 露西亚只觉头变成了俩个大。 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已达千年。随着星际移民的大规模进行，银河系悬臂上的地球在繁荣程度上早已无法和中央星系相提并论。 科技、经济、医疗、环境……各领域的发展早已停滞太久，留给此时地球的，除了厚重的历史，再无他物。 伴随着式微的，是人才的大量流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然现象罢了。在这个星际移民轻而易举的时代，像江显这样还留在地球的专家实在是不多了。 “上校啊，没有江医生我们怎么办啊……这才一天过去了，地球星立医院的复审片子已经堆成山了。再这样下去，那些特意来地球挂号看报告的人都跑没了。她可是我们的招财树啊，没了她这科室怎么转啊……”医务部部长一脸痛心疾首。 “可是她买的是红眼航班。”这招财树过得也太寒碜了一点。 “可能是她赶时间吧。”医务部部长摸摸鼻子。 “明白了。”露西亚揣着明白装糊涂。 地球的医疗系统都是死工资，一个月3000星币，不少，足足两张飞船票呢。 她又应付了一阵，总算是把医疗部长劝走了。 不想几分钟后，她又接到了总理给她的留言： 【上校，请务必开展营救，将江医生平安带回。她对地球的影像行业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露西亚一边程式化地回复，一边在脑中迅速搜索相关信息。 噢，她不久前刚听说过这位总理阁下被发现患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正在寻求专业而全面的影像学报告和病情评估，以便后续治疗方案的制定。 被这俩人一搅和，露西亚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这人跑哪儿不好啊！偏偏莫名其妙跑金天鹅座那么荒的地方。现在那俩位都已经开口，要真救不下来她就难咎其责了！ 她恨不能穿越到一天以前，把江显从那艘飞船的座位上拔出来。 * 而此时，罪魁祸首正在副本里好端端的。 江显、陆寰、苏乐三人绕着窗旁的书桌站，相对无言。 书桌上尚且有一层积灰，上面摊着几张残破的 纸，那是刚刚才发现的。 【3044年4月1日】 所有树木都已经脱离幼年期，进入成长期茁壮发育。我们的使命就要完成了。 陆寰和苏乐没看过前面的部分，被这掐头去尾的几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苏乐挠头：“他们说的是啥？什么种树？” 江显没有回答，飞速阅读着。 【3044年4月15日】 事情开始不对劲了。出海时我们总是碰到大规模的鱼群。它们发了疯一样从海里跃出来，砸到甲板上。 【3044年5月2日】 鱼的体型在不断变大。真奇怪，它们居然会知道我们的每日时间表，在特定地点蹲守我们。 这一篇日记同下一个日期间隔了许久。或许因为这期间返程在即太过忙碌，日记的主人没来得及写。 【3044年12月31日】 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意外。 春天的时候，汉斯和杰克在树林里巡逻时遭到了未知生物的袭击，我们赶到时只在那里发现了一些鱼鳞和鲜红的果壳，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遗体。 夏天的时候，我们的船毫无征兆地漏了水。在经历了技术人员三个昼夜的抢修后，它还是损失了一部分重要功能。在受损坏的船舱里我们再次发现了鳞片，这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秋天的时候，失踪者的数量在持续增多。我们提议让船长带我们提前离开，他却表示要坚守到最后一刻。天呐，他怎会如此死板！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再后面就是些意义不明的只言片语和涂鸦，能看出日记的主人精神状态很不好。 江显仔细辨别了一下那些涂鸦，发现了出现频率最高的“死鱼”字样。 而在最后一页纸上潦草画着一副恐怖图片，一条长满尖锐牙齿的怪鱼张开大嘴，嘴里露出扭曲的人类双腿。 但最为惊悚的事情在于，那颗鱼头，是从人腿上长出来的。 画面上的生物，没有人的头颅却有鱼头，蜷成一个团型吃掉自己的尾巴。 苏乐倒吸一口冷气。 三人眼神不断相碰，谁也没先出声。 笔记本是他们在江显房间的水箱里找到的。 那时他们还没来得及讨论先前的经历，就闻到了旁边洗手间里的浓重铁锈味，打开门一看，水龙头上长着厚厚一层锈迹。 三人清理了锈迹，江显试图将其拧开，却仍然出不了水，排查了一整圈后才发现头顶的半透明水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们把水箱打开，于是发现了这几张被塑料密封袋保存的日记碎片。 纸张已经泛黄，显然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它们边缘有明显不规则却又完全吻合的齿状，似乎是被匆匆撕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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