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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会尽快习惯的。”话虽如此，在裴知衍看来时，宁岁岁顿时又下意识地垂下眼眸躲避他的视线。 余光中察觉到裴知衍朝她伸出右手，随后下巴处一抹温热，她抬起头，正好撞进裴知衍的双眸之中。 “大师兄？” 如今身在百花宫中，宁岁岁也算是见识了人世百态。从文书和弟子的相处之间，她虽然鲜少接触，却也明白儿女情长。 眼看着裴知衍并未言语，只是抬手轻轻触碰她的下巴，对方目光温和深情。分明是浅淡的琉璃色眼眸，却又如同暗沉的深渊。 下巴处的触感愈发明显，宁岁岁慌忙地侧开面颊躲避视线。 耳边发丝凌乱，遮挡住她泛红的耳尖。 但裴知衍却好似心有不虞，他稍稍使了些力气，逼迫她重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宁岁岁也从他眼中看出些探究的目光。 “许久不见你，生分得令我胆寒。”裴知衍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声音却还算温润。 也正是这种反差，让宁岁岁无所适从。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以为裴知衍应当不是如今所见的模样。 饶是在梦中所见的情景模糊，她也知晓裴知衍从来温和有度，克己复礼。 她眼眸微颤，语气也软下来：“大师兄，我……” 见她如此，裴知衍才好似梦从中醒，他收敛双眼中的冷意，心中懊恼方才没控制住情绪。他轻轻松开宁岁岁的下巴，缓慢眨眼后，恢复先前的模样。 “抱歉，我只是自责。” 进入秘境之前的夜晚，宁岁岁的情状再次浮现在眼前。花盛定然是早就盯上了宁岁岁，还趁着星月盛会在她身旁动了手脚。 或许就是从盛会最后一天出了岔子，到如今这一切看来，花盛显然是蓄谋良久，布下这般大的局面。 想到这里，裴知衍垂眸淡淡地扫了一眼宁岁岁的心口处。 这三界之大，除了他和烬然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宁岁岁身体的特殊之处。 不对，或许还有一个人。 花盛修习百花秘典，虽然修为高深，但终究是旁门左道，根基不稳，空有一身灵力修为。总有一天，会因为长久以来积累的诟病坍塌不复。 两人静默良久，宁岁岁也不敢说话。 她看着裴知衍微垂双眸，鸦羽一般的睫毛轻微抖动。他好似在思考着重要的事情，方才触碰她下巴的右手转而轻轻叩击桌面。 沉闷也规律的敲击声回荡在两人耳边。 她不敢贸然打扰，只好也垂下眼眸看着暗紫色的桌案，兀自出神。等她在回神抬眸时，却见裴知衍不知何时已然回神，正凝视着她。 “岁岁此番在百花宫中，可还安好？” 宁岁岁想到方才裴知衍说要和她单独说话，应当也是询问她的近况，她点点头：“花盛对我别有企图，一直以来不曾亏待我。” 虽然花盛内心阴毒，但她确实给了宁岁岁权势。在这百花宫中，无论名义上还是实权上，她都是实实在在的少主，无人敢违抗她。 “好……”说完这句话后，裴知衍便揭过此篇，“按照你的记忆，你在此生活多久了？自记忆清晰开始，又过了多久？” “记忆完整，但也模糊，我只记得我自小便生活在百花宫。”琢磨了裴知衍的意图，她微微蹙眉，“记忆清晰……大概是有三个月了。” “秘境十日，现世一天。”裴知衍说着微微弯唇，看向宁岁岁的双眼中满含笑意，“岁岁在梦境中时日这般久，但因为没有真实记忆还算活得快活。” “于我不足十日，却总是担惊受怕。” 宁岁岁的心跳漏了一拍，问道：“大师兄，害怕什么？” “害怕岁岁过得不如无尽山开心，担心你被人欺负，却没有人为你撑腰，每每想起来便觉得自责不已。” “劳烦大师兄牵念……”听他这般说，她便也忍不住有些自责，她无事一身轻，倒是让裴知衍这般牵挂。 这般想着，她便又开始找寻话语去补救，口比心快说道：“大师兄不必劳心，洛公子帮了我许多，也为我解答疑惑。” 却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出了问题，裴知衍神色微变。再牵起笑容时，看起来仍然温和，可好似多了些其他东西。 “岁岁依赖他良久，离开秘境后我会亲自道谢。” 短短一句话，直接把宁岁岁划入裴知衍的羽翼之下。他想和洛拾尘划清界限，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些许可笑。 但宁岁岁好似并未察觉其中深意，只点点头说道：“确实麻烦他许多，但好在大师兄来了，之后还要多仰仗大师兄。” 这句话说来讨巧，其实也是她看裴知衍似有不快，才下意识想要讨好他，让他开心些。其实她是没有经验的，只无意识这般做了。 好在颇有成效，裴知衍果然笑了，应道：“好，有我在，定然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深夜，筱红和淑紫被宁岁岁派遣支开，这偌大宫殿中除了几个负责守夜的宫女便再无其他人。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还是留裴知衍在殿内休息。 她原本想让裴知衍去床榻上休息，但对方却摇摇头，说道：“劳累一整天，你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次日清晨，筱红敲门问询时，宁岁岁让裴知衍留在屏风后面，她兀自走出去。 “少主，为何没有更衣？”筱红见她还穿着昨日夜里的衣裳，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昨日有裴知衍在这宫殿内，她无论如何也不方便更衣，只好和衣而眠一直到天亮。现在被问起来，她也只是含糊其辞。 “换洗的衣裳脏了，你现在去给我取一套干净衣裳吧。” 虽然还是满腹疑窦，可筱红也不敢再多问，只行礼颔首后去给她取衣裳。 只留下淑紫一人，她手执木梳，正在给宁岁岁梳理长发。她手上动作轻缓平和，按照宁岁岁以往喜好的样子重新梳理。 “好了，少主。”淑紫放下木梳，退至一旁。 恰好这时，筱红也捧着一托盘回来了，其上整齐放置着一件橘粉色的长裙，说道：“少主，需要服侍吗？” 想到屏风后还有裴知衍在，宁岁岁顿时有些头晕，她勉强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见此，筱红便将托盘放置在屏风的旁侧木架上，随后又退回和淑紫站在一起。 听了宁岁岁的话，裴知衍站在屏风之后。这屏风设计精巧，从内可以隐约瞅见外边的景象，可外面不可窥见内里分毫。 他看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侍捧着托盘放下后离开，并未察觉他的存在。随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妆台后的姑娘身上。 只见宁岁岁起身，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这踌躇不已的模样让他不禁轻笑。 岁岁还是以往的岁岁，饶是失去记忆，本性并未更改。虽然并未清晰看见，他却好似已经看到宁岁岁惊慌颤动的双眸和不安的手指。 就在宁岁岁快速思考屏退二人的法子时，门外传来弟子的通报，说是宫主的人：“少主，宫主传唤您。” “知道了。” 见宁岁岁还没有动作，筱红和淑紫抬眼看向她，眼中满是疑惑。筱红斟酌再三，再次问道：“少主，需要弟子服侍您吗？” “不必。” 如此便是赶鸭子上架，宁岁岁硬着头皮抬步走向屏风。她拿起屏风外的衣服，刚进去就对上裴知衍含笑的目光。 但他并未为难她，只是转身背对，没有多言。 饶是如此，宁岁岁还是羞赧不已，磨蹭半晌后才开始解腰间的系带，衣物的摩擦声在狭小安静的环境中分外明显。 这一切简直如同酷刑，好在解开系带后宁岁岁便放空思绪，她快速换下昨日衣服，三两下将干净衣服穿上。 新换上的衣物很合身，她的动作也很快，却在最后系带的时候犯了难。无他，这系带在袖口处，而她此时正手抖得厉害，再三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总归其他部分已经穿戴整齐，她便扯了扯裴知衍的袍袖。 裴知衍犹疑着转身，垂眸便看见宁岁岁双手无措的模样，她像是很为难，袖口处系带散乱，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但不知想到什么，他没有明说，只是无声轻笑。随后伸手给她将双手的系带都规整完毕，还贴心地系了两个蝴蝶样式。 “谢谢大师兄。”她小声道谢，一张粉面早已红得滴血。 “无事。”在这种时候，裴知衍总是更平淡冷静的那一个，他最后给她整理袖口，退后一步看着她离开。 等候在外面的筱红听见动静，当即伸手上前，但转而看见宁岁岁系带规整的袖口时，又顿住动作。 少主……今日为何系得上这带子了？ 见此，就连宁岁岁也怔愣半晌，顿时也明白过来方才裴知衍轻笑的含义。 她本不需要寻求他的帮助，这袖口的系带，原本该由筱红整理才对。
第55章 鹧鸪天（三） 想到这里, 宁岁岁好似感受到屏风后的目光，她假意不在乎，勉强自己正声道：“走吧, 先去面见宫主。” 方才负责传话的弟子已经离开, 宁岁岁带着筱红淑紫前往主殿。在这途中, 她从二人口中听闻今早上的消息。 今日清晨天色微明时，花盛突然回了百花宫。听闻她行色匆忙, 神情愠怒，面色苍白, 或许是受了重伤。 按照裴知衍的说法, 花盛是遭到了此方秘境阵法的反噬，应当是很严重的内伤。能把花盛伤成这样，也是少见。 走到主殿门前, 女侍立刻引着宁岁岁往内走。 花盛此刻不在主殿的高位之上, 一行人绕过回廊，最后进入最里面的书房，这里安静隐蔽, 花盛正在里面等待。 筱红和淑紫被弟子拦在门外, 宁岁岁递给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后径自进入书房。她目前还能暂且放心, 花盛不会伤害她。 等她进入书房后，方才引路的弟子便立刻将房门关上。她微微侧身看了一眼房门，随后才往里面走。 书房内没有掌灯, 以往明亮的明珠也被人撤走。 宁岁岁按照记忆穿过两侧的书架, 最后豁然开朗, 宽大的桌案上摆放着唯一的明珠，但光亮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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