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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后有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正是花盛。 “宫主，您找我？”宁岁岁迈着清浅的步子上前，之后在桌案前面不远处停下。 借着唯一的光亮，她看清楚了花盛如今的情状。她确实受伤不浅，原本鲜艳惹人的红唇苍白着，连口脂都不曾涂抹。 花盛看见她，如同白纸的面容上抬，两人对视。 宁岁岁更是吓了一跳，随后瞪大双眼，目中满是惊疑。 方才灯下昏暗，她只看清了花盛的嘴唇，如今她抬头，便再也掩盖不住形容枯槁。只见她以往白皙平滑的脸上满是八旬老人的皱纹，眼皮耷拉着毫无精神。 她竭力克制住后退的意念，镇定问道：“宫主……为何变成如此情状？” 花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她额头和眼角处满是皱纹，其上还分布着昏暗都遮盖不住的老人斑。 “岁岁……帮本宫疗伤……”花盛终于出声，这声音也和之前毫不相干。沙哑难听，若非仔细分辨，根本无从得知她在说什么。 就如同老人病疼的痛吟。 宁岁岁抿住嘴唇上前，她想要细细观察花盛的容貌，对方却好似被她的目光刺痛，慌忙躲避视线。 下一刻，明珠也熄灭了。 花盛最为在乎容貌，这一点宁岁岁是知道的。 她稍稍后退半步，轻声说道：“唐突了。” 花盛这才放松警惕，但下一刻又扑上来抓住宁岁岁的手腕，她声音嘶哑尖利，大声喊道：“岁岁，快点给本宫疗伤！快点！” 手腕被抓住，宁岁岁感受到腕间粗糙干裂如同老人一般的干瘦指节，不由得轻轻一抖。但她还是镇定地扶住花盛，问道：“宫主要我如何帮你？” 现下花盛虚弱，正是趁她生病要她性命的好时机。但宁岁岁无法将外面的正道弟子置之不顾，若此方秘境坍塌，他们都要给花盛陪葬。 是以，她只能装作担忧着急，扶着花盛重新在桌案后面坐下。 但花盛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口中不断念叨着让她给自己疗伤，疯疯癫癫口齿不清，最后她才沙哑地回答：“给本宫……你的灵力，都给本宫！” 方才熄灭的明珠被宁岁岁用术法再次点亮，光芒比之前更盛。 她站直身子，垂眸看着花盛抬臂遮挡双目和面容的模样，轻轻扭动了一下方才被禁锢住的酸痛手腕。 双眸中无悲无喜，见花盛仓皇尖叫的模样，渐渐勾起唇角，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憎恨。冷眼旁观片刻，她才挡在明珠的光芒。 “宫主，还请冷静。”她的声音中含着一点焦急，可面上却毫无波动，“我是宫主养育成人的，如今宫主要我的灵力，我自然不会拒绝。” 这话算是对症下药，花盛下一刻果然就冷静不少。她再次捉住宁岁岁的手腕，大喊道：“快给本宫！你的灵力！” 见此，宁岁岁不疾不徐地催动体内灵力，丝丝缕缕的灵力自她经脉中流出，萦绕在指尖。 分明只是一点，但花盛就好似看到了救命的东西一般，慌忙地抓住她的手指，开始疯狂汲取更多灵力。 她好似修习了不一般的术法，宁岁岁顷刻间便察觉到自己的灵力被她捉住，不受控制地朝外涌动。 此时此刻的花盛好似一只吸血的妖魔，饥肠辘辘地吸食着宁岁岁的新鲜血液。 宁岁岁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心法运气，尽力控制住体内的灵力。她向来擅长于灵力控制，很快就重新拿回主动权。 溢出的灵力很快就变回丝丝缕缕，花盛当然不满足于此，她紧紧抓住宁岁岁的手腕和手指，眼中疯狂渐盛。 微微蹙眉，宁岁岁垂眸看去，只见花盛满是皱纹和老人斑的双手狠狠抓住自己的手腕，对方皮肤蜡黄，而她白皙的手腕已经满是红痕。 两相对比，触目惊心。 花盛显然也是觉察到这一点，她睚眦欲裂地盯着宁岁岁纤细白嫩的手腕，好似无法接受一般。与此同时手上力道更大，好似恨不得将宁岁岁的手腕折断。 突然，原本站立的宁岁岁柔弱摔倒，顺势抽回自己的手腕。 “宫主，我身子将好，如今灵力大不如从前，已经被宫主您取用枯竭。”这自然是假话，但宁岁岁此刻面色微白，让人难以分辨真假。 兴许是因为重伤，花盛并未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宁岁岁悄然抬头，随即发现花盛的形容已经不比方才苍老，皱纹舒展几分，但距离从前也是天壤之别。 “不……不准！”花盛摸着自己还未恢复如初的脸，随后又扑上来强行汲取宁岁岁的灵力，“本宫还没有痊愈，你必须让本宫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宁岁岁咬住牙，控制住灵力流动，强行装出灵力枯竭的模样。丝丝缕缕的灵力慢慢消散，最后一丝也无。 到此，花盛不得不接受宁岁岁体内已经没有灵力的事实。 但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容貌和修为更重要，她双眼圆睁，眼球突出，恶狠狠地瞪着宁岁岁不允许她挣脱。 “那就……那就用的内丹……”说着，她的目光移动到宁岁岁的丹田处。 宁岁岁胆寒一瞬，随即推开花盛起身，说道：“宫主，我身体不适，今日便先行回去。等明日灵力恢复一些，再来给您疗养。” 说完，也不顾身后花盛嘶哑的大喊大叫，她快步离开书房，推门而去。 “不准走！你给本宫回来！你是本宫救回来的！就算本宫现在要你的性命，你也不能拒绝！你竟敢违抗本宫！” 等宁岁岁再次关上房门，隔绝掉内里的嘶吼声，她才安心一些。她靠在房门上，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方才花盛的情状还历历在目，这让她不由得有些腿软。她丝毫不怀疑，若是刚才不逃走，可能真的要被花盛掏取内丹。 这般想着，她还后怕不已。 守在不远处的筱红和淑紫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一眼便看到她面色微微苍白，好似受到惊吓，两人俱是一惊。 宁岁岁挥手示意两人先不要说话，转而对旁边的女侍说道：“宫主身体不适，你们看守在此处，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叨扰。” 百花宫之内，除了花盛便是宁岁岁的地位最高，她的命令说一不二，手下的弟子只能遵从。 那女侍垂眼行礼，恭敬道：“弟子明白。” 吩咐完，宁岁岁带着筱红和淑紫先行离开。在走出廊道之前，她回眸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微微皱眉。 她大概能猜到花盛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 这秘境广阔无垠，堪比现世，要在此间设下阵法本就需要耗费大量心力。而花盛作为阵法环境的维系者，已经坚持三个月之久，自然是灵力亏空。 再加上阵眼被裴知衍损坏，她受到极强的反噬伤害。就好似一个摇摇欲坠的高楼遭到致命一击，自然会轰然倒塌。 宁岁岁此刻思绪混乱，一时间也说不上这件事情的好坏。 对方抹除她的记忆，制造出这般大的一场环境把她囚禁在此间不得出，她自然是憎恨她，巴不得她立刻消亡才对。 但若她此刻死去，还留在秘境中的弟子也难以幸免。 这也是她方才给了她一些灵力，却拒绝让她痊愈的原因。她得吊着花盛的性命，折磨她不让她好过，但绝不能让她死掉。 快步回到宫殿，女侍告诉她洛拾尘来了。 她吩咐筱红和淑紫在殿外等待，孤身进入里间，果然看见洛拾尘和裴知衍相对而坐。两人的面色都不算好，面前的茶水也已经凉透。 两人都没有动手边的茶杯，或许是没有心情，亦或者两人正僵持着什么。 听见她的动静，两人一道转头看来。一下子被两道灼热的目光盯住，宁岁岁原本就沉重的脚步顿时停下。 “你们……怎么了吗？”沉默半晌，她才艰难发声。 两人气氛稍有缓和，洛拾尘问道：“听闻花盛一回来便叫你过去，所为何事？” 正当宁岁岁准备说的时候，手腕却被一人轻轻握住。 低头便看见裴知衍紧紧皱着眉宇，面带微怒地看着她的手指，沉声问道：“花盛做的？” 方才路脚步飞快，内心思绪万千，宁岁岁倒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已经满是红痕和淤青。今早上裴知衍贴心系好的系带，此刻也已经散乱。 她看着裴知衍轻轻抽散系带，掀起原本束起的袖口，严重的淤痕失去遮挡，完整呈现在三人面前。 饶是洛拾尘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第56章 鹧鸪天（四） 今日早晨时, 洛拾尘便听闻花盛回来的事情，随之而来的便是宁岁岁去见花盛的消息。他心中担忧，于是前去她的宫殿等待。 等走到宫殿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裴知衍也来了。原本他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看见裴知衍从里间出来。 “裴公子, 纵然是师兄妹，男女授受不清, 也当避嫌才是。”他生在世家，从小就遵循这些规矩。 但其实洛拾尘也并非这等指责旁人的嘴碎之人, 只不过他看出裴知衍故意让自己知晓对方昨晚在这宫殿中休息, 心中膈应罢了。 裴知衍并未很快应答，而是在桌案旁坐下，这才说道：“洛公子, 岁岁自小便是由我照料成长, 我与她亲近些，并未不可。” “宁姑娘现在过往记忆全无，与你共处一室, 应当是浑身不自在。”洛拾尘沉声说道。 两人对宁岁岁的心思都放在脸上毫不掩饰, 他们是一类人, 属于竞争关系。单独见面时, 氛围僵持凝滞。 “洛公子，你分明知晓我的心思，趁虚而入可不是君子所为。”裴知衍说的不止是这秘境之中, 还是星月盛会时发生的事情。 洛拾尘何其聪慧, 自然也听明白了个中深意。他向来光明磊落, 不由得轻嗤：“你与宁姑娘不过师兄妹情谊，并非道侣。宁姑娘看起来也并非心有所属, 我为何不能追求？” 其实在他言明之前，两人关系还没有这般僵硬，只心知肚明。但如今说出来了，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洛拾尘分明知晓裴知衍对宁岁岁的心意，却还是选择坦白陈情，缘由正如同方才所说。 他们是一类人，抛开身份过往不谈，对于宁岁岁来说都是同样。 但也正是这一点，让裴知衍分外不虞。 一件事情一旦牵扯上宁岁岁，他的眼里就容不得沙子，他最厌烦和憎恶会威胁到他在宁岁岁心中地位的人。 以往在无尽山，何箐和罗香凝俱是女子，虽然和宁岁岁亲近但总归不能合籍成为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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