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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衍的心思，他无意再次揣度，只丢开宁岁岁的下巴。 此刻的宁岁岁已经意识缥缈，对于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情一无所感。她隐约察觉到了危险，但已经单薄的思维让她无力继续思考。 或许……就会这样死了吧？ 宁岁岁的意识终于陷入黑暗，再感知不到所有。 符罄在冬镜之地的宫殿中等待了一刻钟，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大门应声而破，一袭白衣的裴知衍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哈哈哈。”符罄不禁抚掌大笑，“裴知衍，好久不见，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我的人呢？”裴知衍可没工夫跟他叙旧，他周身的气息降至冰点，看着符罄的目光像是淬了冰。 “你的人？”符罄好似不懂一般地疑惑片刻，随后从地面上揪起宁岁岁的衣领，将她搂在怀里，“啊，你说她吧？” 为了防止裴知衍贸然上前，符罄另一只手放在了宁岁岁的脖颈处。意思是只要裴知衍上前一步，他就会直接掐死宁岁岁。 要知道这个距离，裴知衍占不到半点优势。 “放开她。”裴知衍抿住嘴唇。 看见裴知衍紧张皱眉的模样，别提符罄的心情有多美妙了。他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嘲讽：“裴知衍，以往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面对他的裴知衍，杀伐果断，只要触犯了契约和天地法则，便直接抬手诛杀。如今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可丝毫不像他。 “这可不像你。”符罄笑得既猖狂又病态，他伸手在面前布下一片屏障。 眼见如此，裴知衍立刻飞身上前。 但已经迟了，符罄信手掐紧宁岁岁的脖颈，原本就失去意识的她几乎是立刻就被切断了呼吸。下一刻，一只苍白的手穿过她的心口处。 少女软绵绵的身体失去支撑，往下摔去。 裴知衍接住她的身子，殷红在她的心口处迅速蔓延，这红色也爬上了裴知衍的双眼。 巨大的血窟窿根本无法忽略，符罄信手掏了宁岁岁的心脏。 “符罄——”裴知衍单手搂紧少女的身体，感受到怀中人体温急速流失。 他咬牙看向符罄，对方手里握着血红的心脏，笑得肆意。 “对，这才像你，这才像你啊，裴知衍。”他一边说着，一边捏碎了手中的心脏。那颗心脏化作点点流光，循着他的血脉流入他的体内。 看到这一幕，裴知衍双手都在颤抖，同时袭来的还有无尽的无力感。 “裴知衍，我等着你再来找我。”符罄伸出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随后消失在原地。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裴知衍一人，陪着他的是宁岁岁失去温度的身体。他无力地跪坐在地面上，哪里还有昔日神尊的模样。 “岁岁……”裴知衍的手上也沾染上宁岁岁的鲜血，他伸手想要堵住她心口处的血流，却无济于事。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但他最后也只流下一滴眼泪。他单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为宁岁岁整理发丝。 就像是以往那样。 他不期然想到两人上一次分别，宁岁岁站在他的书房门外回头看他。当时两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宁岁岁会回头，现在想来，她是否也有所预感…… 宁岁岁的心口处一片血肉模糊，血流不可避免地染红了裴知衍的白衣，也染红了她的脖颈和面颊。 他摸了摸少女的面颊，她脸上沾上血迹，却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或许现在看来，无意识地死去已经是最仁慈的安排。 可是裴知衍不甘心。 从混沌时期开始，他便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他第一次这么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最后却落下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知衍才抱着宁岁岁起身，血液在两人身下凝结，宁岁岁的心口处血液也不再流淌。 他抱着宁岁岁，迈上了回家的路途。 自从宁岁岁从家里无故消失之后，宁父和宁母便没有片刻安心。宁母整日以泪洗面，宁父也抱着她落泪。 血脉相连，其实两人都隐隐感知到，他们的女儿或许已经回不来了，可两人中谁也没有开口。 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宁母的眼泪才没有停下过。她始终不敢相信，前一天晚上还笑眯眯活生生的女儿，就这样消失在家中。 宁父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宁母终于撑不住昏死过去。 他把宁母抱回房间，却听见大门外敲门的声音。他心中一震，连忙起身去开门，在双手握上门闩时，手指都在颤抖。 大门开启，他看见了门外的裴知衍和怀中被鲜血染红的宁岁岁。 小姑娘小脸煞白，身子前面满是血红，早已没了呼吸。 坚持了两天的宁父终于悲恸大哭：“岁岁，我的岁岁啊——” 宁岁岁的死亡已成定局，任是阎王爷也改变不了。裴知衍将宁岁岁的身体送到宁家之后，嘱咐宁父妥善清理安顿，但不要着急安排丧礼。 他提着多年未能出锋的本命神剑，孤身离开了小镇。 数百年来平静运行的阴曹地府今日迎来了一位贵客，阎王爷亲自出来奈何桥迎接：“尊上亲临大驾，不知所为何事。” “把《生死簿》给我。”裴知衍没有多说一个字。 但这短短的一句要求却让阎王十分为难，他目光飘忽：“尊上，扰乱轮回是不符合天地法则的，您……” 就算是尊上也不行，您不要让在下难办。 裴知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本尊只是查看，不会改动。” “是，有您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阎王送了一口气，他可不敢招惹这一尊大佛，连忙把裴知衍请了进去。 半刻钟后，裴知衍翻开《生死簿》，他快速翻动纸张，先看到了宁父的名字。一般来说，亲人的名字相距很近，宁岁岁的名字就在下一页。 几乎是下意识的，裴知衍停下翻动页面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他没有勇气翻下一页。停顿半晌，他终于翻过面前一页。 宁岁岁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裴知衍快速查看她的生平，却也只有三两言语。 宁岁岁，女，家住边陲小镇，生性纯善，行善甚多。 终生未嫁，卒于十五。
第90章 浮生梦（九） 也就是说, 宁岁岁这一生的命运当是如此，她原本就该死在昨日。亦或者说，就算没有符罄出手, 她也活不过十五岁。 她命该如此。 看到这里, 裴知衍的手指捏紧了纸张, 指腹几乎泛白。他指着宁岁岁的名字，看向阎王, 忍声问道：“她……本该如何死去？” 阎王完全没想到裴知衍专门亲自跑这一趟，整出这么大一场阵仗, 竟然是为了询问一个小姑娘的死因。 但神尊的想法并非他人可以揣度的, 阎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回答道：“死于魔族之手，或许是……符罄所杀。” “刺啦——” 一声刺耳的响声弥漫在阎王殿之中。 阎王眼睁睁地看着裴知衍干脆地撕下了属于宁岁岁的那一页生死簿内容, 眼睛都瞪大了。他脸色一白, 伸手去拿那一页纸：“尊上，万万不可啊！” “让开。”裴知衍将手中的纸张折叠，不去理会阎王的劝导。 阴曹地府专管凡俗世界的凡人生死轮回, 每一个凡俗之人出生时, 都会在《生死簿》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页内容。 他们的生死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 无法更改。若强行更改命运, 篡改之人会遭遇天谴，就算是竹翎帝君也难逃纠纷。 “尊上，宁姑娘已经去世了, 就算您现在撕下她的生死簿她也无法起死回生。您节哀啊……人死不能复生……”阎王做了几千年的阎王, 自然无法体会到所谓生离死别的痛苦。 他口中的安慰也不过是听惯了也说惯了的说辞, 自然及不上裴知衍心中悲痛的万千之一。 裴知衍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一时间竟然也有些迷茫。他当然也知道人死无法复生, 那他方才撕下这一页生死簿，又是为了什么？ 见他稍微冷静下来，阎王连忙继续说：“您且安心，在下一定给下一世的宁姑娘寻一个好人家，让她幸福平安地长大，长命百岁。” 其实就算他不说，宁岁岁下一世也会投胎去一个好人家。 她这短短的十五年人生并未做过任何恶事，还拯救了不少动物。再说，她和裴知衍也有牵扯，她曾经救了裴知衍一命，这也是大功一件。 光是这些，就足够她享受三生三世的荣华富贵。 “尊上，宁姑娘下辈子定然会有一个好命格。但若是您现在执意破坏生死簿，只会有损她的功德啊！”阎王连忙趁热打铁。 裴知衍双肩微微舒缓，他好像泄了气一般放弃了。他把那一页纸张还给阎王，妥协道：“好，本尊信你一次。” “尊上请放心！”阎王双手接过，随后亲自送裴知衍离开了阴曹地府。 看着裴知衍消失在奈何桥的尽头，阎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脚步匆忙地往回走。 他把被撕下来的那一页重新放置到《生死簿》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宁岁岁三个大字映照在眼中，看着那个“卒于十五”，就连阎王也忍不住叹息。 “方才及笄，怎么就没了呢？”阎王合上《生死簿》，随后说道，“下辈子，我亲自给你找个好人家，什么公主郡主，富家小姐，都可以！” 这边阎王正在喜滋滋地盘算着，黑白无常却突然走进来：“大人，大事不好。” “什么大事？”阎王不赞同地看着两个人。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裴知衍亲自大驾光临还大？比裴知衍撕毁《生死簿》还严重？比裴知衍想要篡改他人命格还让他紧张？ “大人，按照《生死簿》来说，宁岁岁已经死了。今日我和白无常亲近前去引魂，但她死在冬镜之地，我等二人无法介入，现在还没找到宁岁岁的魂魄。” “什么？”阎王大惊失色。 冬镜之地是魔王符罄的底盘，不归阴曹地府管辖。就算他是阎王也无法随意进入，更别说是让黑白无常进去引魂。 一般来说，冬镜之地境内只有魔族，魔族死后也不会进入阴曹地府。寻常人也不会去往冬镜之地，是以鬼差一般也不会去那里引魂。 如今宁岁岁被符罄杀死，魂魄流落在冬镜之地。若非她自己出来，黑白无常也不能进去把她引出来，更别说是带她进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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