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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衍的目光从虚空之处落到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 他微微抿住嘴唇，轻轻伸手朝向阿灵握住的那一处，他想要触碰宁岁岁的手腕，但除了微微的气息波动之外，没有任何实感。 但这就足够了，他至少能确定眼前的确实是宁岁岁。 “岁岁，你怨我吗？” 埋怨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及时把她救回来。现在她在冬镜之地胡乱飘荡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却无能为力。 裴知衍看不见宁岁岁，看宁岁岁看得见他，就像是看得见其他妖魔一样。 宁岁岁任由被阿灵拉住手腕，她抬眼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对方生了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孔，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最让她瞩目的是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 是仙人吧，就像阿灵说的那般。 “那个，岁岁已经没有记忆了。除了自己的名字，她什么都忘记了。”虽然这句话很伤人，但阿灵还是说出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裴知衍的指尖便僵住了。 从一开始，宁岁岁就在观察他的神色，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她看着对方僵持在半空中的手指，反手虚虚地拢住。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意了，所以不要伤心。” 阿灵把宁岁岁的原话传达给裴知衍，充当两人之间的传话筒。 “是吗？”听到这句话，裴知衍只会更加自责。 阿灵看着裴知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来带岁岁离开冬镜之地的吗？” “我叫裴知衍。” “啊？你就是裴知衍？”阿灵很惊讶，说到最后三个字还把声音压得很低。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劝说他，“你可别告诉其他人你的名字。” 符罄最是憎恨裴知衍，这件事情整个冬镜之地都知道。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保不准转头就告诉符罄。 不过……不过听说裴知衍是神尊啊……那他应该也不会害怕。 果然，裴知衍面色不改。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妨。” 若是碰上符罄，那正好也该做个了断。但当下重要的事情是带宁岁岁离开这里，之后再找符罄算账。 裴知衍单膝蹲下身子，抬眼看着半空的虚空之处。他对宁岁岁再了解不过，她有多高，目光在哪里，他很清楚。 “岁岁，我们回家吧。”他伸出手，正好在宁岁岁手指垂放的位置。 宁岁岁看向阿灵，对方已经眼眶湿润了。就连阿灵自己都不知道，她一个死去的魔族，怎么会有这么丰沛的情绪。 “好。”宁岁岁伸手放在裴知衍的手心里。 阿灵哽咽了：“她说好。” 裴知衍也能感受到手心处的一团微凉气息，他认不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终究还是看不见，他心不能安。 “呀，裴知衍。” 就在两人准备一道离开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符罄轻飘飘地落在三人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裴知衍。他自然能看见宁岁岁，两人目光相接那一刻，笑容更加病态。 “我差点都忘了，黑白无常带不走死在冬镜之地的人类亡魂了。如果你不来找她，她应该就要在这里魂飞魄散了。” 裴知衍站起身，将宁岁岁和阿灵挡在身后，目光瞬间凌厉。 “要不是底下的小魔来告知于我，我都不知道尊上又光临大驾了。我这一片小小的冬镜之地值得您再三光顾，真是蓬荜生辉。” “带她走。”裴知衍冷声道。 阿灵连连点头：“好。” 说完，她便拉着宁岁岁跑走。 符罄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今日前来的本来目的就是裴知衍的性命。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兴奋喊道：“裴知衍，你才是最该逃走的！” “今日，你我便要有个了断。”符罄语气中满是嗜血。 裴知衍挥手间，手中凝结出自己的本命神剑，他甩开一阵神气：“求之不得。” 短短半日，符罄已经将宁岁岁心脏中的神力吸收殆尽，如今的他已然恢复到受伤前的修为，甚至更甚从前。 两人对战得天昏地暗，整片森林都为之颤抖。 符罄的嘴角处受了伤，他伸手随意揩去血迹，更为嗜血兴奋：“对，裴知衍，这才像你，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多亏你那好姑娘的心脏！” 一句话，裴知衍目光更加森冷，下手也更加凌厉，剑气森然。 宁岁岁的心脏特殊，一直以来也受到裴知衍的神力滋养，对于受伤的符罄来说是最为上乘的大补之物。 裴知衍之后的剑招招招致命，符罄也因此负伤。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无法打败你……”交战这么久，符罄也感受到两人之间还有些差距。 他因为受伤隐居在此，停滞不前，但裴知衍却依旧在吸收天地神力，修为愈发深厚。更何况他才吸收了宁岁岁的心脏，此刻修为并未十足牢固。 若是强行发动所有力量，只会物极必反。 符罄被短暂压制住，正在寻找机会反击。裴知衍可不会放纵他，抬剑一剑刺入他的心口处，鲜血喷涌而出。 神剑的神力尽数涌入符罄的身体内，裴知衍面无表情地转动剑柄，剑刃翻转，直接扎烂了符罄的心脏。 从头到尾，裴知衍都一言不发。他将剑刃抽出，随意地甩去其上的血珠，随后仰首看向天空。 冬镜之地的主人正在遭受生死劫难，整片上空已然被浓郁的魔气覆盖，不见天日。 这一战以裴知衍压倒性的胜利结束，但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符罄。他扎烂了符罄的心脏，要让他也尝尝宁岁岁死亡的滋味。 可符罄并未死去，他看着裴知衍依旧无力的模样，露出一抹狞笑：“裴知衍，还是无法满足吧？你对我的恨意，就算杀死我也无法抹除。” 符罄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见目的达成，笑得更加肆意：“你就这样带着对她的愧疚，对我的憎恨，苟活在这世间吧！” 说着，符罄口中突然涌出一大股血液，五脏六腑搅作一团。那是神力在他体内作乱，横冲直撞的神力让他痛不欲生。 很快，就化作一滩脓水，渗透进冬镜之地的土地。
第92章 浮生梦（十一） 一年后—— 依旧是宁静寻常的清晨, 裴家的小童打着呵欠走出自己的房间。他先去厨房看了看早膳的进度，之后又去了裴家主子的房间。 裴知衍已经起身了，他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袭白衣。此刻正站在旁边的房门外, 轻轻敲门：“岁岁, 醒了吗？” 房间内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房间的主人在用这种方式回应他。 听见声响，裴知衍才推开门, 他一眼就看见站在房间中间的小姑娘。 宁岁岁面上没有表情，她很瘦弱, 分明已经十六岁了, 跟同龄的姑娘比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止身形像小孩，就连神情和动作也跟稚儿一般。 “怎么又不穿鞋？”裴知衍走到床边提出一双米白色的绣布鞋，回身来揽着她的肩膀, 轻声引导：“过来, 坐到这边来。” 宁岁岁很听他的话，乖顺地在一旁的妆凳上坐下。裴知衍顺势在她面前蹲下，捉住她冰凉的脚踝, 给她把鞋子穿上。 小童恰好在这个时间前来, 看见房间内的情况, 立马低下头在房门外候着。 宁岁岁看到他了, 但并没有在意，随后又看向裴知衍。对方神色淡淡，就算是给她穿鞋子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样的事情, 裴知衍已经做了千百遍, 就好像他生来就该这样对宁岁岁一样。 即使宁岁岁不会再跟他说话, 也不会再对着他笑。 一年前，裴知衍在冬镜之地找到了宁岁岁的魂魄, 因为缺失心脏，孤魂被魔气浸染，宁岁岁失去了情感波动，也没有了以往的记忆。 他带着宁岁岁的魂魄回来，开始想办法引导她重新回到身体。 没错，裴知衍终究还是没有听阎王的话，他一定要干这逆天而行的事情。 宁父和宁母伤心欲绝，但事情已成定局，决定带着宁岁岁的骨灰回宁家本宅安葬。因为身世而外出游历的游子，原本就应该归家。 但裴知衍阻止了他们，只说会妥善保管宁岁岁的身体，但只能放置在这一方小镇。这里风水适宜，适合她修养。 宁父和宁母相信了他，将宁岁岁交给他后，相伴离开这座令人伤痛的小镇。 之后一段时间，裴知衍带着宁岁岁的魂魄回了一趟百仙境，用神泉温养她的魂魄，又翻遍所有古籍，终于找到方法将已死的灵魂重新封印在身体中。 但这样的醒来的宁岁岁和作为魂魄时的她一样，无情无感，记忆全失，好似初生的婴孩。 喜悦和悲哀交杂，裴知衍最后还是选择和宁岁岁留在小镇中的裴家。他重新教导宁岁岁，也重新有了新的记忆。 逆天而行终究会遭到反噬。 宁岁岁这一年来的变化便是如此。 她能听懂裴知衍的话语，明白很多事情，但她没有开口说过话。就连被烫伤了，摔倒了，嗓子里也发不出半声痛呼。 看见管家和小童这对父子的相亲相爱，她或许会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但对这种关系并不向往。 也可以说，她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欲望。 裴知衍放在她枕边的布娃娃，告诉她可以晚上抱着入睡，自己不会每天晚上陪在她身边，但是布娃娃可以。 她最开始是懵懂地点头，晚上也听话地抱着布娃娃一起睡觉。 其实裴知衍很清楚，她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需要他或者布娃娃的陪伴，而只是单纯因为裴知衍让她这么做。 离开布娃娃，她依旧睡得着。 所以偶然有一天布娃娃丢失后，宁岁岁并没有着急，也没有像寻常小孩子一样难过大哭。 她只是抱着枕头敲开了裴知衍的门，让他去自己的房间里，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床头，示意布娃娃不在了。 那天晚上，是裴知衍第一次感到那么深切的无力。他握住小姑娘冰凉的手指，说道：“我守着你，你睡吧。” 宁岁岁点点头，挣开他的手，自己爬上床铺盖上被褥，闭上眼睛入睡。 第二天，裴知衍让管家和小童在家里找那个白色的布娃娃，但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好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宁岁岁，但小姑娘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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