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习左走中间,乌岚和李勰殿后。 和百步香味道不同,千步香少了清凉味,只有淡淡的草香。乌岚闻着那香味,只觉空气不再那么厚重,呼吸正常下来。 “如果我没听错,我们应该被包围了。”乌岚悄声对李勰说。 李勰默了默,问:“被谁?” “看不见,应该不止虫鸟,至少是长了鼻子,用鼻子呼吸的动物。” “……握紧风狸杖和铜剑。” 断魂坡往上,山路相对平滑,但因为行人少,路新,水精需要边走边辟路,他的武器是一把长柄镰刀,开路十分称手。 在现代登山,乌岚的注意力总是放在看风景上,大脑放空,根本不想事情。此时随队在山中行走,她的五感全数张开,没有一丝在走神,因此,她比其他人更早注意到途中杂草,被水精砍断的植物切口不同寻常。 “草汁有毒。”她在第一时间提醒众人,“地上蚂蚁都避开了,水精先生露着手臂,尤其要小心,别碰上。” 她的特别关心引来水精回视,他的面罩包满全头,大眼睛若隐若现,还是没什么情绪。 “多谢乌娘子。”水精声音浑厚道。 千步香插在水精的背囊上,一路散发着清淡草香。 五人一魅渐渐进入植物密集地带,乌岚仍能听见周围的兽类呼吸声,从这些呼吸节奏中,她听出它们也很紧张。 对乌岚来说,这是一个好现象。 然而没等她放松,林中又出现新情况,只见一颗颗白色水母大小的蒲公英从上空降落,乌岚正凝神观察,想辨认它们是什么,头顶一黑,李勰打开一把伞,遮住了两人。 水精和山居老人也及时撑开伞,剩下卫习左,一边茫然四顾,一边急道:“这东西斗笠挡得住吗?” “卫公子来我伞下吧。”山居老人道,“此乃瘴母,巨毒之物,千万碰不得。” 卫习左闻言大惊,迅捷跃进山居老人伞下,“多谢道人慷慨——”话说一半,忽觉有些耳熟,卫习左及时住了口。 瘴母们聚在一起,降速很慢,浮在雾气氤氲的空中,错杂着林中不同树种的树干,看上去极美。这种美的印象还没在乌岚心里落定,就见几只“不长眼”的飞虫经过瘴母身下,似乎只是被瘴母的外展轻轻拂了一下,又似乎根本没碰到瘴母,却一只接一只地身子打挺,簌簌往下掉了。 乌岚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再看瘴母,还觉得它们美,却是要命的美。 队伍撑伞前行,瘴母们倒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绕开伞面,继续缓缓下落,在触地之前,消散于无形。 “伞面上是不是涂了什么东西?”乌岚好奇道。 “岭南特产詹糖香。”李勰道。 “听上去甜甜的。” “詹糖香不是乌小姐想象的那一类……食物。” 他漫长停顿之后说的那个词,使乌岚不自觉脸一红,急道:“我知道,詹糖香和百步香千步香一样,是香料。我是觉得,这些瘴母不怕人,却怕香料,很奇妙。” “世间万物,大都遵循相生相克的法则,发现法则,一切都会有答案。” “李公子对乌娘子倒格外有耐心。”胡阿藏忽然道。 胡阿藏此时已化作红狐,藏身在李勰脚边,她也怕瘴母。李勰看不见魅,听她声音来自脚下,面上滑过一缕意外,迅即恢复临敌的肃杀,没有接话。 队伍此时离得紧密,胡阿藏知道李、乌二人不便和她交谈,自顾地接着说:“同李公子合作,但凡我问他详细,他一径推说不知道,全不像对乌娘子这般,问什么,答什么。” 他是比较慢热吧,以前对我也那样。乌岚心中暗道。 “若不是见你二人上山,我是万万不会跟来的。”胡阿藏又道,“这山,白天已经这样邪门,到了夜里,只怕更恐怖。” 4、 落云潭坐落在半山腰,按水精的说法,这里是岭南道兵将到过最远的地方。水潭三面是峭壁,它的存在阻隔了山路,只有东侧水路可以通行,近岸水浅,潭心看不出深度。 瘴母消失后,众人一一收了伞,到落云潭,天色忽然明朗起来,潭壁外的云层飘走,只剩大片蓝天。 不多时,山间吹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风,乌岚感到背后凉意,登山出的汗在蒸发。与此同时,落云潭水面也随风起了变化。 “天上无云,水里哪来的云?”卫习左率先指出异状。 “这便是落云潭的由来,云落入潭中,走不脱了。”山居老人悠悠道,语气惬意得好像是来这里赏景。 潭中奇景,乌岚之前在水塘见过,心下猜测里面或许也有“折叠空间”,她环视着周遭,见水精站在自己旁边,想到问:“水精先生说,来这里之后,领兵就没了,怎么不见尸骨?” 水精闻声看向乌岚,大眼睛里装了些不自然的害羞情绪,“乌娘子叫我水精就好。” 乌岚冲他点点头。 水精手指潭中,向乌岚示意道:“里面有水怪,会吃人,它们吃人不吐骨头。” “吃人不吐骨头……为什么你能全身而退?” “我不合它们口味。” 乌岚哑口,这不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给她带来一种意料之外且不合时宜的喜感。 队伍几人各自勘查地形,寻找穿过落云潭的办法。 峭壁嶙峋,近看高耸入云,难以攀爬,水精说潭中有水怪,卫习左提议伐木作舟,众人一致同意。 “此潭深有几丈?”李勰问水精。 “不知。” “你能沉潜?” “能。” “最深能到几丈?” “能到二十丈。” “我若命你即刻沉潜,查明潭底有何物,需要多久?” 水精拱手作礼,“世子吩咐,我当照做。然山上野怪,多是昼伏夜出,此时潜入,恐怕惊醒水怪,给诸位招致祸患。” 李勰没接话,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回身看向竹林中的卫习左和山居老人,道:“先伐竹吧。” 水精躬了躬身,与李勰一起走去竹林。 乌岚蹲在潭边,偶尔看伐竹的男人,偶尔看水面,想试试能不能触发折叠空间。 “乌娘子,”阿藏拄着脸问,“你同李公子认识多久?” “有一个多月了。” “李公子可有娶妻?” 乌岚一愣,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问过,忽又想到古人二十五六岁多半已经成家,李勰是皇亲,难说有没有。 胡阿藏蹲在乌岚一米远,看她反应,嘻嘻笑了起来。 乌岚茫然看向她,不懂她在笑什么。 “这么看你,分明只是个寻常女子。”胡阿藏道,“殊不知,刚才上山一路,他们几人能安全无虞,全靠乌娘子神通。” 这话太浮夸,乌岚听得直摇头,道:“明明是靠百步香、千步香、詹糖香……” “这些香料只能对付草木,对付不了异兽。”胡阿藏道,“李公子说相生相克,我娘姥姥说,本元相同才能相克,你克异兽。” 乌岚想到沿途起伏的呼吸声,胡阿藏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上山前,李公子给了我一张山形图,让我找蛱蝶帮忙查漏。”胡阿藏从地上捡了根小木棍,指向林中伐竹的山居老人,“图是岭南道兵库的,那个老道也有一幅。” “你怎么知道?” 胡阿藏又将木棍转向李勰,“李公子交代我,此行重点盯紧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老道。” “另一个呢?” 胡阿藏收回目光,看向乌岚,“是你。”
第24章 瘴气林(5-6) 5、 “天地万物,大都互为依存,好比猜灯谜,谜底往往就在谜面上。”山居老人道,“你们看这落云潭附近,除了水草、青苔,陆上树木稀少,十步之内,只有这片竹子活着,看竹围、竹高,足可说明它们活了许久,用此竹搭竹筏,必能横渡水潭。” 卫习左伐竹伐得体力不济,听老道在耳边絮叨,心中难免烦闷,又不好发作,见水精动作麻利,不多时便砍下竹林中最粗壮那一根,不由喝令道:“你来接我的手。” 水精一边用镰刀削竹叶,一边道:“先生且待我削完。” “竹枝我削,你来砍,省时。”卫习左道,“太阳快要下山了。” 水精不再多说,接手卫习左没砍完的那根竹子。 卫习左和水精换手的功夫,李勰已经接连砍完两根。 比起卫习左对山居老人的不耐烦,李勰倒很爱和老人交谈,“多亏有道人这把砍刀,否则天黑之前,过不去落云潭。” “临行前无事,顺便磨了把刀。”山居老人道,“没成想,还真派上了用场。” 李勰一边继续伐竹,一边道:“不止这把刀,此行若无道人从旁指教,我们几个,恐怕早已命丧断魂坡。” 山居老人低声浅笑,“世子言重,老夫天性喜爱花草,天南地北走了几十年,对异植略有些了解。加之上月以来,老夫舍下突现不少草木精魅,它们也向我透露了些许浮空山上的情状。当然,老夫只懂草木,至于异兽禽鸟、昆虫水怪,实是一窍不通了。” 山居老人话音还未落定,忽听卫习左发出一声惊叫,手上断竹落地,竹中蹿出一群白鼠来。 卫习左惊魂未定,感到一只手提住他肩膀,将自己带离了白鼠。卫习左脱口道了声谢,回神见是李勰救了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竿断竹长约三丈,里面蹿出至少三十只白鼠。即使白鼠无意伤人,聚集着消失在竹林深处,卫习左仍感到后怕,道:“它们怎么进去的?” 乌岚这时也和几人站到一起,她视力好,一眼看出竹身的蹊跷,答道:“这根竹子总共十四节,第七节 有个洞。” 卫习左顺势看去,“原来是在竹里安家了。” 四人均已站在断竹两米开外,只有水精还在林中。乌岚以为他没反应过来,用力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过来。 “多谢乌娘子好意,我不怕。”水精憨厚地说。 “真是个粗人。”卫习左道。 “白鼠怕水怪,是以避居于竹中,它们同我们一样,需要靠竹林庇护,都是肉体凡胎,确实不必害怕。”山居老人道。 几人说话间,水精又放倒一竿竹子,里面也蹿出不少白鼠,水精见状,动作从容地侧了身,给它们让出退路。 水精的勇猛衬托出旁边几人的怯弱,卫习左最先受到冲击,忽然粗声粗气道:“再砍三四根差不多,五个人,小竹筏足矣。”话说完,径自走去林间拖竹。 “卫公子实是率性之人。”山居老人微笑道。 四个人,陆续走了两个,乌岚看向还在原地的李勰,纳闷道:“世子累了?” 李勰无声失笑,视线转向乌岚,眼中有光华流转,片刻后,他收起笑意,一言不发地往竹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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