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男人们在砍竹作筏,乌岚又去潭边观察,能够供人行走的陆路不长,往前往后都是峭壁,出路仅剩东流的潭水。 胡阿藏换了人形,仍然隐身,和乌岚相隔一段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对李勰这样言听计从,使乌岚禁不住好奇:“李勰是不是额外答应了你什么好处?” “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只是许我跟着你们。” “你如果执意要跟,他拦不住吧。” “李公子没有天眼,看不见我,自然也拦不住我。”胡阿藏道,“乌娘子你看得见我,只要你想,你还能伤我。” “照这么说,你应该找我合作呀。” “你行踪诡秘,只有李公子找得到,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听他的。” “……”她这话确实也没说错,乌岚心道。 天上万里无云,落云潭里却白云朵朵。 乌岚在潭边走了几个来回,始终没触发空间折叠,她仔细回忆着之前在水塘的经过,想到问胡阿藏:“你从我手上抢走蜂巢那天,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乌娘子指的是阴阳界?” 乌岚讷了讷,阿藏知道她有“天眼”,又知道阴阳界,她好像没有必要再掩饰这件事。“你进了阴阳界?”乌岚问。 “并未。” “你是魅……” “我生在阳界,娘和爹都在阳界,纵然我已修成人形,也能化作魅影,仍是阳界之狐,去不了阴界。” 乌岚暗暗心惊,“但那群异蜂能穿梭阴阳界。” “上古神脉都能。”胡阿藏道,“上古时期,天地不分界,神兽都生活在混沌里,混沌可不像如今这样天地分明。我娘姥姥说,从前,狐族也有上古神脉,和人杂交以后,神脉渐渐不纯,神力也就慢慢没了。蜂族同狐族不同,它们不必和人交媾,更容易留住神脉。” 乌岚一边静静消化信息量,一边随同思考,假如神脉纯度是靠避开和人类交配,那她本来就是人,怎么还会是神脉? 不过,胡阿藏可能也是道听途说,乌岚秉持着兼听则明的原则,并不全然深信。 “我知道乌娘子在想什么。”胡阿藏道,“你在想,为什么你是人,却有上古神脉的灵力。” 乌岚瞠大眼睛看向她,心道,还真不能小瞧狐狸的智商。 “乌娘子不必惊奇,跟你说的这些,我同李公子也说过,他的反应和你一样。”胡阿藏道,“为什么你有灵力,我不清楚。不过,上古神脉里肯定也有人族,不然,用神斧开天辟地的盘古从何而来?” “你说的对。”她的话使乌岚联想到另一件事,假设李勰所在的唐朝和她所在的现代互为阴阳界,那么,李勰能来回穿梭,他的身份也有问题。 乌岚猜,李勰应该想到过这里,所以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称得上是命运共同体。 日头下沉,男人们搭筏的动作快了起来。他们一共砍了七根直径相当的竹子,长度统一控制在十米左右。 几人中,属水精最擅长造筏,只见他当先拉着草绳,一顿闷头操作,竹筏很快初具雏形。卫习左几度想插手,都被李勰毫不客气地拉开。 卫习左气不过,冷哼一声道:“我不像世子,能够这般安心使唤人,顺手帮个忙怎么了?” “先生高抬贵手,便是帮大忙了。”李勰道。 卫习左气结,若不是看在前路凶险,他定要此人吃苦头,又想到他刚刚还向此人道过谢,瞬即悔不当初。 水精将竹筏推下潭,动作很轻,生怕惊醒潭中什么生物,却仍旧激起一道水波,潭底白云像是受了惊,竟然散去了。除去搭筏所需竹木,水精多砍了一根细竹,作撑竿用,他最先上筏,没有催促其他人,安静在旁等待。 岸边几人伫立不动,都在等第二个上筏之人。 山居老人左右环顾,向前一步,道:“老夫先来。” 卫习左心系老道背囊里的宝物,紧随其后,跨上竹筏。 想到李勰可能要殿后,乌岚抬步要跟着上去,小臂忽来一股力量,将她拉回了原地。 “行囊太重,竹筏吃重不起,你们先过去。”李勰对水精道。 水精将撑竿往水里插了插,“世子不必担心,此筏还能承重。”顿了顿,他将友好耿直的目光移向乌岚,“乌娘子没有负囊,可以先上来。” 李勰目光一冷,“她和我一起。”语气不容置喙。 水精愣了愣,随即微微躬身,撑筏启程。 看着三人离去背影,乌岚不敢放松精神,全部精力都放在对周遭变化的感知上,风声、水声、竹筏过水的声音…… 最终,她的目光回到潭心,似乎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响。而当她反复查看确认,水面始终很平稳,没有什么声音。 这时,竹筏驶进峭壁夹缝,那里水草丰茂,水精和卫习左分立竹筏两头,俱已进入战备状态。 乌岚收回视线,打算继续紧盯潭心,错眼间,她发现一丝异常,来自潭壁边的水草。 晚了。 只见一簇簇柳条状的带刺水草接连出击,像水蛇一样在水面攀爬,速度极快,乌岚还没来得及提醒,竹筏上几人已经切身体会到它们的威力。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长七八米、宽约一米的竹筏就被水草缠住,卫习左掏出符咒,欲要施法,山居老人按住他,急道:“不可召唤阴灵,不然惊醒水怪!” 另一边,水精正用镰刀和水草作战,忙乱中,他粗声喊道:“下水,游回去,快。” 上山途中,众人都见过水精这把镰刀的厉害,对付水草,它确实有用,仍抵不过水草的数量。卫习左和山居老人同时意识到情势危急,两人一同跳水,奋力往岸边游去。 水精还在抢救竹筏,人在水中,镰刀发挥不出作用,他试图靠徒手力搏,想把竹筏拉起来。 乌岚在岸边见他咬牙发力,咬得面部狰狞,心下涌起一股怪异的生理性难受——为他不惜性命的服从,不禁对李勰道:“他听你的,你跟他说别拉了,整个水潭附近的水草都是活的,他一个人对付不了。” 李勰飞快看了她一眼,随即向水精道:“放弃吧。” 水精并没有马上松手,在水中仰起头,大眼睛望着李勰,还在确认这是不是他的最终命令。 李勰看着那双眼睛,道:“别管竹筏,你回来。”他的声音在峭壁间隐有回响。 水精终于放开竹筏,任由水草将它拖进水潭深处,起初,水里还有些微拖拽的响动,很快寂静无声。 众人一起松了口气。 卫习左毕竟年轻,求生意志强烈,早就扔下背囊,游得飞快,眼看就要游到岸边,忽听背后一声惊呼,回头一看,是山居老人在水中挣扎,水草缠住他的脚,要把他往下拉。 卫习左下意识要掏符咒,手一提,袖囊湿透,哪还顶得上用处?一闪念,他看到水下绿草,似要往自己袭来,当下只想到逃跑,至于救人,全然抛诸脑后了。 在游向岸边的途中,卫习左遇到李勰,他和自己背道而驰,正在赶去救山居老人。卫习左见状,仍未停止向前,双手拼命划水,他必须保证自己活着。
第25章 瘴气林(7) 7、 先看到山居老人遇险,再看李勰义无反顾地下水,像只飞鸟在水面疾驰,他越接近水草,乌岚一颗心提得越高。 后方水精没有抛弃山居老人,他沉入水下,像割水稻一样,用镰刀割断老人脚上的水草,待李勰带刀赶到,两人齐力,一边把老人往岸边拖,一边和水草作战。 所幸他们离岸不远,水精又及时解了老人的背囊,一番致命搏杀后,老人捡回一条命。 三个人挂彩回来,李勰最大的伤口在脖子,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山居老人两只脚都被水草抓伤,鞋也掉了。水精相对好一些,可能正如他本人所说,他不合水怪的口味。 卫习左虽然独自回来,却没傻到独自下山,大抵是为了弥补自己见死不救的罪过,他去竹林捡回来许多残枝,在岸边生起火来。 山居老人一向形容端严,大难过后,面相苍老了几十岁,被两个年轻人搀坐在火堆旁,忽然惊道:“这水草怕是有毒,我那行囊里有……”说到这里,山居老人停下话头,目光往水潭看去,他的行囊早已被水草拖进了深底。 李勰抬头看向天空,“天要黑了,我们即刻下山。” “现在下山?”卫习左诧道,“好不容易上到落云潭,竟就这样空手而归?” “卫先生可以自己留下。”李勰冷淡道。 李勰做出决定,山居老人面上也短暂浮现出不解,很快,他点点头表示支持,眼下他受伤最重,装满各种草药的行囊也已丢失,留在落云潭或是继续伐竹前进,都不太适宜了。 水精服从程度高,李勰一说返程,他立即站起来,道:“我行囊不重,可以背道人下山。” 山居老人还想拒绝,李勰先对水精道:“有劳。” 交代完毕,李勰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枚香丸,就着火堆点燃,道:“这枚香丸可以辟疠,但它不比千步香,只在近处有效,燃烧时长有限,估计坚持不了一个时辰。事不宜迟,动身吧。” 话说完,李勰身背行囊,当先走向了来时山路。 乌岚快步跟上他,默默从他行囊里扯出油伞,心中打算,一会儿进了林子,她要负责打伞——哪怕只是打伞——她需要分摊一些事项。她从小就很擅长照顾自己,也善于帮家人、老师、同学分担,过去从没有这样的经验,在一个小团队里派不上任何用场,全程像个徒有虚名的吉祥物,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沮丧。 李勰身上湿透,卫习左虽然生了火,火小,古人衣服又长又繁复,一两分钟根本烤不干。幸而岭南天气炎热,即使时值秋季,气温至少二十度往上,不至于冷。 最令乌岚担心的,还是他脖子上那道口子,在右侧,伤口古怪,两端浅,中间深,一直在渗血。 乌岚又怪自己对植物一无所知,仅有的医学知识也只局限于现代场景,攻击输出不行,她连照料伤员的能力都没有。对自己太过责怪,加上林间危机重重,乌岚不自觉叹了口气。 “别担心。”李勰忽然轻声道。 他一边挥散香丸烟气,一边紧盯前方山路,还要分神关注她的情绪,乌岚顿生愧意,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李勰摇头,“即便水草有毒,也只是草,它能攻击的,最多是皮肤。” “除了水草,潭水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有伤口——” 队尾一声惊呼打断了乌岚的关切,来自卫习左。 卫习左随众下山,突然被什么东西扇了一巴掌。莫名挨了打,卫习左前后左右环顾,却不见任何人兽踪影,一时觉得惊慌,没防备,右脸又被打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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