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他本该与她结伴同游,他本该与她长相厮守。” 走火入魔不知道几次的人低着声音,又沉又哑:“这样的结局有什么不能给他?他有何理由不能站在她身边,不能和沈扶闻一样清誉满天下呢?师兄,你告诉我,是为什么?”应沧澜张嘴。程云冷笑,他本来不是会随意攀扯其他人的性子,但是一路上有人护着沈扶闻,护着临渊,都没人想起师兄,实在叫他窝火。更别提师兄那样牵挂盛梳,沈扶闻却拦着他们见也不让见。 断肠草是谁控制盛梳让师兄服下的?炼化神魂又是谁控制盛梳做的? 祂之后悔改了便能弥补祂之前的罪过吗?祂口口声声要寻他们,为什么却阻隔他们其间,连师兄眼盲,他们进酒楼前,还趁着丝竹间隙侧耳仔细听了听都不知道? “我知师兄和盛道友将昔日的祂视作同袍,也知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阻止师兄被炼化。” 他目露悲怆,是明知事不可为,但仍在藏书阁查了几天几夜才罢休的无力:“可我难道连恨的权利都没有吗?我难道不能怨一怨祂——” 晋起忍了又忍,还未偏头看过去,燕无争就将酒杯放下了。 他气色倒是好不上,身若修竹,注意到孩童因为自己双眸面露好奇,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开,听到系统的疑似声音,面露沉吟。 沈扶闻:“妖生来多闻,不会因此大惊小怪。”祂给他倒酒:“怎么了?” 燕无争摇头,又说:“习惯了。”他们当初捏马甲没成形的时候,也会避着山中精怪。 有梨花飘进来,祂又说:“真不治?” 靠纸鹤靠近,听清的杜无悔之间一颤。 燕无争:“浪费这些心思做什么?反正我也.......”他一顿,到底顾忌着这是在外面,没有将事关灵力修复的事说出来,只是摇头:“让她不必担心。” 沈扶闻:“昨夜她又在和临渊偷偷炼丹。”不料会在沈扶闻口中听到临渊,而非八鞘心三字的和文皓喉骨一颤,竟觉掌心滚烫起来。原来你也知道他是人,并非器物。至于和临渊一起炼丹,他初听也觉心猛地一跳,竟恍惚觉得他还活着,但很快便自嘲明白,这无外乎是拿八鞘心炼丹说事,却不欲叫燕无争和盛梳听了伤心。 沈扶闻,你对你的错不一样遮遮掩掩,不敢面对。 提到临渊,燕无争沉默许多,轻声:“她只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对他有愧。”否则不会受临渊鞭策半夜加班。 他们几个马甲都分担着本体的情绪,但昨天晚上竟然只有盛梳和临渊醒了,记得炼丹赚钱的事,一时间,两个马甲都有些沉默,这个想要不今天爬起来,那个想其实偷偷懒也没什么关系,两人上工三人轮休,很合理。 这么互相考虑,过了半晌,燕无争顿了顿:“不如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女修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镶嵌着朱红宝石的剑鞘,上面还晃着一个颜色鲜亮的剑穗,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不过加了些养神的灵植淬炼,显得越发花团锦簇,被递到那剑修面前,竟叫他眼睫颤了颤,燕无争分神去“看”。 其实挑的时候意见已经过了本体和马甲的大脑,但是她还是得意洋洋:“好不好看!” 花里胡哨的纹样不衬剑修的风格,至少他一袭素衣便叫其他人忌惮不肯接近,完全无需这剑鞘威慑。他也应该是不喜欢这风格的,但看不到,还是点头,真心实意道:“好看。”除却经历被揭露,燕无争几次沉默不语外,方恢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样轻松自在的神色,仿佛如今不过是随同道历练,经过了一座小城,和同袍喝了几盏淡酒。 但他瞳孔被灼烧的伤分明还未好全。 眼前这人或许是剑道魁首,可撇去这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少年优渥,宗门中又有师长照拂,一心向道的凡人修士。他当然也有私心。 可是和他的抉择相比,这私心显得那样浅:“给我试试?” 盛梳坐下来:“你的剑带了吗?” 燕无争笑。他没有将倾,但还带着,是把品阶很低的灵剑,连灵智都未开,但仍然被他很完善地保全着,信赖地交出放在桌上:“在这。”盛梳就拿剑鞘去套,边套还边絮絮叨叨,等沈扶闻去接雁禾和临渊,本体代替其他马甲发问了:“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不如把你也炼化了?” 燕无争薄唇微抿。 他神色依然坦然平静,仿佛她问的不过是下个菜上什么,今日心法应该如何理解的小问题。但盛梳盯着他瞧,他居然偏头:“不可以么?” 程云早知道这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却不知道他已经目睹了临渊的惨烈结局,知道盛梳是和沈扶闻出去游玩,自己却被禁锢在这酒楼里,因为神魂被锁,目不能视而寸步难行,为何还能这么平静。他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被炼化,在他看来居然是盛梳问了,他问不可以么,便可揭过去的事吗? 程云再也忍不住,拔剑便将沈扶闻留下的结界劈开。 主角团身负气运,这结界也形同虚设,天道更是会屏蔽一些关键词,但两个人都是微顿。 迟一点发来消息的沈扶闻:....... 主角团真是神出鬼没。他们才休假一周! 程云不知沈扶闻在想什么,看到祂面色不善地看过来,也无暇顾及了,而是看向燕无争。话未说出口,悲怆情绪已满怀,最后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那句:“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明知天道是为了折磨你,为了叫你屈服,还劝盛梳,劝沈扶闻将你炼化呢? 这便是你修为一直水涨船高,却不愿意让自己伤口痊愈的原因么?还是你依旧想要一死以全此界平安,这个修仙界凭什么享用你这样换来的平安! 燕无争沉默地握着酒杯,似乎是感觉主角团都到了,神色微动,但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覃清水倒是一直想要找到小师妹,可惜之前看着水龙吟走神,想追时盛梳又去买剑鞘了,现在看到她自然不可谓不激动,但是见到她的神情,又是嘴唇微张,口不能言。寒凉在心底一圈圈扩散开,她知道之前的小师妹无知无觉都是因为和天道的博弈,而如今小师妹已经知晓了一切,但是除了故作不知,她还能做什么呢? 看到自己,她也只是移开视线。找不到破解方法,又被迫做了将殉道之人,她不想让燕无争被炼化,那她自己呢?她有考虑过吗? 沈扶闻将她带走,却不限制她自由,她却不来找他们,是为什么?是怕连累他们吗?可天道给她加了那么多枷锁,她又什么时候真的连累过其他人? 水龙吟震动一下,小师妹眼睫也跟着动了动,覃清水更是险些泪如雨下。 盛梳和沈扶闻,燕无争都在。后面还有两个藏起来在思考对策的雁禾临渊。 主角团却有神算阁众人,和方恢杜无悔等。和他们相比,主角团自然是人多势众。可他们面对人更少的盛梳他们,竟然同样一片寂静。不是说不出话,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能说什么? 他们不肯通过他们向仙门求助,便是不愿意连累此界众生,直到现在,修仙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除了他们,又有谁知晓此界大祸将临? 天道确实因为盛梳放弃了干涉此界,但它的手拿开了,此界却仍然面对一个死局。燕无争说炼化他,可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但之后呢? 杜无悔咬着牙将后面的话问出来:“之后会不会是临渊被献祭也不够,盛梳被献祭也不够,找到了天生炉鼎也不够,只要是忤逆天道的人,都要迫于这命数做第二个燕无争?”他深知燕无争不会轻易改变心意,才故意将这话牵扯到盛梳身上,但目光还是牢牢锁定不说话的剑修:“师兄不肯妥协,天道就不会再做什么?不是吗?除了炼化,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燕无争:“什么办法?” 盛梳手还落在那剑鞘上,闻言心中有些动摇。却不是被主角团说服,而是被马甲。 燕无争:其实炼化效果很好,就比如临渊,现在主角团就没有再盯着他了。 盛梳一边听主角团说话一边分神:嗯? 燕无争:假死之后就可以把和主角团的牵扯斩断了,而且剧情也可以宣告完结。没错。盛梳眼睫微动。这两个字确实让盛梳心动了,因为,燕无争的洗白差不多已经完成了,说是完成其实是她的剧本,她自觉已经差不多了。但剧本最大的BUG在后面因为没有修复马甲,而引出的——燕无争不死此界就会崩塌这里。 燕无争必须被炼化固然是一个不修复马甲的好理由,但也是个大雷。和殉道者一样的大雷,那就是,不死不行啊!除非她还有精力整一个什么两全之法或者救世之策出来,不然此界已经没有大灾祸,因为剧情快崩完了,而燕无争不死不是很BUG吗。虽然看主角团的态度,马甲不死他们也不会太深究,可盛梳在意啊。 做人设,最重要的就是前后不矛盾!经常在这点上犯错的盛梳态度很不坚定。 于是燕无争就开口了:“我愿意被炼化不是向天道妥协,而是这的确是如今损失最小的方法。” 程云悲愤满怀,几乎要拍案而起:“损失,让师兄神魂无存的事,也可以说是损失小吗?” 剑修坐而不动。 酒杯被他们的灵气震荡弄得嗡嗡作响,但燕无争只是轻轻按住,酒杯就不动了,澄清酒液也映照出他眉眼。 “我已不是你们师兄,也不会再练太上剑法,更算不上累身清白。”他仍然不疾不徐,似乎是见盛梳要喝酒,掌心向下按住酒杯,对她摇摇头。 小师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质问他的不是她,但覃清水却觉得小师妹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了一样。她见不得小师妹如此沉默,也见不得燕无争这样轻描淡写,就好像他的命早就不是命一样。到底那几百世的轮回几千条人命带给他什么,难道他们这么多人就不能再想一想别的办法吗?难道天道就一定可以得偿所愿,轻描淡写地毁了人的性命—— “更无须你们在此阻拦。” 他说这话已经算不上温和,但仍然让人觉得不咄咄逼人,正是如此,杜无悔才觉得更加难受。 燕无争说完似乎是想叫人将酒撤下去。他和沈扶闻喝了已经是纵容自己了,本体再喝可以直接将四个马甲带趴下。心虚的盛梳也依然沉默没有阻拦。 杜无悔却也拦住转头的人:“师兄还记得在秘境里让我不用学剑去学弩吗?”他声音颤抖,剑修却面不改色。 杜无悔:“那时师兄已看出我天赋,尚且言语间留有余地,如今却是想也不想,便说出,炼化自己就是代价最小的方法了吗?”他猛地将手按下,咬牙:“是谁告诉师兄,是谁将灭世救世的经过告诉师兄,让师兄在沈扶闻放弃后仍然一意孤行,是谁,让师兄知道了其他代价不那么小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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