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危月燕说,“我若是你,就抓住这个守备松懈的机会赶紧回云诏去。如果这时不退,让云诏腹背受敌么?山诏那边自顾不暇,不能指望他们能派上什么大用处。死我一个,换云诏至少半年的平安,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信使还想再说,可危月燕不想再听了。她转头吩咐胧女:“胧女,把她带下去,准备干粮吧。赶紧把她打发回云诏。眼下时间多了些,抢在瑞州人的信使之前回去,我们会没有那么被动。” 旁边的胧女点了点头,给信使递了个眼色。信使明白了,但还是不甘心:“圣女大人,至少让属下……让属下陪着您。您不能一个人面对那种场面,如果属下就这样做逃兵回了云诏,属下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危月燕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意。别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了。瑞州皇帝的信使估计也是那日启程前往南疆,怎么,你是想跟他一道么?要我说,最有用的还是现在就出发。我这么拼命,你也不要辜负我,好么?” “圣女……”信使眼圈一红,“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就启程返回云诏,将一切如实禀报大巫师和头人。瑞州人欠我们的,欠圣女的,我们一点都不会忘!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我知道。”危月燕说,“我相信你们。” 三日后 黎司非换了武将的官服,随着群臣百官一道站在宫门外等候朝会。清晨还微微有些凉意,但黎司非更多的是心寒。单永暮跟着单昭一道过来,看起来垂头丧气的。黎司非先向他们打招呼:“两位,这几日可好?” “老夫一直是老样子,还是你比较有精神。看看老夫家这个,差不多已经废了。前两天不就是操持了个取字的仪式么,至于累成这样么?”单昭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官家的旨意昨日已经到了府上,老夫听说你这次要挂帅南下,永暮做你的副将。官家不愧是官家,在这种事上倒是不会太过犹豫。” 单永暮没有向往常一样反驳他,看来是真累着了或是有别的原因,黎司非看着他不太高兴。他今年仍没能取字,不知道这个仪式有这么麻烦。黎司非向单昭行礼致意:“老将军谬赞。司非不过是借您的东风罢了。”单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没说什么。后面跟着的单永暮终于开口,有几分闷闷不乐地问:“司非哥,老头子说的是真的么?我们……我们今天来,是要看危月燕负荆请罪的,对么?” 黎司非和单昭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单永暮撇了撇嘴:“……司非哥,你知道么?这几天京中都传遍了云诏圣女要负荆请罪的消息,我一开始还不信。官家……他历来不是很宽厚的人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我原本不信,可官家突然要开大朝会,要把我们都叫过来,皇城外甚至有云诏人。这事……是真要发生了么?” 黎司非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走近抱了抱他。他轻声说:“抱歉,我们和她,都别无选择。” 时辰到了,百官被宣进议政殿。说起来还是黎司非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便是受封出兵之时。白菩提拿着群臣进言的折子,宛如照本宣科一般念着,都是一些可以算得上无关紧要的事。黎司非心中有些急切,可建宁帝半点不急。他甚至有心情先封黎司非和单永暮。等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以后,建宁帝才淡淡道:“听说云诏质子要谒见朕,替云诏向朕,向我朝请罪。她在何处?让她进来吧。” “是。”白菩提一挥拂尘,“宣——云诏质子进殿——!” 议政殿前的宫门缓缓洞开,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群臣都回过头去。危月燕一身单薄的白色素衣,背着两根长长的、尖利的荆条似的刑杖,赤足站在那里。迎着诸多或惊或疑的目光,她毫不畏惧地走上前去。黎司非觉得,她肩上不只是刑杖,还压着一整个云诏。而后他突然回过味来,她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那么重的东西,就在他眼前,真切地压在那样单薄的肩膀上。 危月燕的表情很平静,一如往常。黎司非从那张脸上向来看不出什么。她神情泰然自若,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危月燕轻轻掀开衣摆,跪了下来,虔诚地叩首谢罪。 黎司非方才上来的时候数得清清楚楚,议政殿的台阶一共八十一级,而危月燕要一步一叩首,一步步上到金殿来谢罪。光是想着那场面,黎司非都觉得胆战心惊和残忍。可她就是那么做了。危月燕一步一叩首,往金殿上来。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望着那个单薄的少女,一步一步往天子脚边去。 危月燕的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坚毅。那八十一级台阶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她便到了殿前。离得近了,黎司非隐隐能看见她衣衫下透出的血迹。他记得玛图索说过,像她们一样身上带蛊的人,伤口愈合得很慢,一点小伤也要很久才能恢复。他难得感觉有些悲哀。危月燕来到殿前。路过的时候和黎司非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尽管只是一瞬,黎司非还是能看见那双紫色的眼睛里藏着的悲哀和不甘。 但她依然往前,直到天子脚下,方才跪下。整个金殿,乃至殿下的广场都回荡着少女平静带着些许冰冷的声音:“云诏罪臣,负荆踏长阶谒天子。往陛下宽宏大量,恕云诏无能之过。我等必将全力以赴,将功补过!还请陛下,给云诏,给我等一个机会!” “善。”主座上的建宁帝说,“云诏质子,善。云诏,善。朕乃仁君,也深知此事非云诏有意而为之,那便宽恕你们一时之过。朕依盟约,准汝等将功补过。大军不日即将赶赴云诏查明真相,你也一同随行吧。” “是,多谢陛下宽厚仁慈。”危月燕向建宁帝行了一个大礼,“云诏必将全力以赴!” 消息传得很快,尤其是坏消息。在黎司非他们出发之前,云诏的圣女向瑞州人负荆请罪的消息就已经在南疆传开了。云诏这边自不必说,云诏大巫师得到这个消息以后难得发了火:“荒谬!真是荒谬!蛇神的使者要为了不属于我们的灾祸,在异乡卑躬屈膝!这是南诏被瑞州人一分为二后最大的屈辱!瑞州的皇帝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还是觉得,我们就应该任由他们欺辱?不过是自封的华陆之主,竟敢嚣张到如此地步!” “大巫师息怒!”云诏国主的脸色一样难看得要命,“那孩子好不容易给我们争取来了一个机会,我们不能浪费!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南下的瑞州人要再和我们谈盟约。我们……” “哼!盟约,成也此盟,败也此盟!”大巫师冷哼一声,“背信弃义的东西,有什么可盟的!我们一开始不就是在他们的逼迫下订立的盟约么?头人还是赶紧联系山诏为好。南疆本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方,瑞州人还总是想来插一脚。至于那个叫长宁寨的不祥之地……该毁在值得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云诏国主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准备的。至于瑞州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我立刻命人往禹谷和山诏传递消息,虽然禹谷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但大势如此,也就不由得他们犹豫了。” 云诏的信使很快就到达了相邻不远的山诏,山诏的大巫师和国主亲自接见了使者。山诏的圣子则扒在墙边,想要听他们说什么。而山诏的巫卫首领跟在他身后,很是无奈地道:“圣子,下来吧。大巫师和头人又不是不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非要扒在这儿听吗?” “我好奇不行吗?年纪轻轻的担心那么多,难怪头发全白了!”圣子回过头来和他比鬼脸,“云诏的信使来得那么急,我就不能好奇他说点什么嘛!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瑞州人呢?” 白发的巫卫首领相当无奈地看着他,还是老老实实作答:“圣子,我说了多少次,我的白发是因为用药,不是你说的瞎操心的缘故。头人和大巫师决定如何对付瑞州人,我不在乎。我是山诏的巫卫,只要服从大巫师和头人的命令就好。说到底,瑞州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对哦,毕竟你一直都很讨厌瑞州人。”圣子挠了挠头,倒是很老实地从墙上下来了,“说起来,你这几年也把山诏全境去过了,云诏也去了大部分地方。六十八部踏足近三分之一,还没有找到你的妹妹吗?” 巫卫首领摇了摇头,青灰色的眼眸中泛起仇恨的冷光:“多谢您的关心,只是现在还没有结果而已,我会继续找下去的。直到有一天她回到我的身边,或是我向瑞州人完成复仇为止。” 圣子看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拍了拍巫卫首领的肩:“好啦好啦,不守规矩又提起让你不高兴的事,都是我的错。我请你喝酒怎么样?等老师和头人找我们之前。先去喝一杯吧!今天乌朵好像也要来呢,你到时候可以找她打听打听。我和你说,街上又开了一家新的店,它家的酒特别好喝……” 而在二诏交界处以南的山谷之中,禹谷大寨里,禹谷的大巫师收到了不止一封信。他摸了摸下巴,有些感慨道:“果然……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会走到这一步。” “大巫师,那我们要怎么办?”有人在他身后问道,“其余四部包括瑞州都递了信来,云诏和越川的信使都还在寨子里等着您的回复,我们该如何决定?” “禹谷以商立足,但是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有刀。”禹谷大巫师轻轻敲着桌面,“我会着手准备回信,让两边的信使再等一天吧。” 他望着窗外,有风凛冽,有云如墨:“去帮我找药吧,要变天了。” 南疆最西侧的西岭王庭之中,在此为客的姜央韶和姜央月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姜央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真是个能忍的孩子,也是个可怕的对手。摩埜帝宇的计划在完成了该完成的使命后,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如果我知道她回到瑞州后会是这种下场,当初在战场上就应该派人去杀了她。”姜央月望着远处的大湖,神情有几分惆怅,“她为了云诏,北上五年,眼看就要自由了,却又遇上这种事情。瑞州人这次不仅是折辱云诏,更是在侮辱整个南疆。她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也不应该受这种折辱。” “说得对,阿月。虽然我说这话已经晚了,但你真应该杀了她的。”姜央韶点了点头,“阿月,如果是你要面对这种事,姨母情愿你去死,整个越川都会支持你的选择。你是南疆人,是越川的大将军,哪怕是自称华陆之主的瑞州人都不能如此羞辱你。但那个女孩……竟然能忍下这等的屈辱,为云诏争得了喘息之机。想必连真正的疯子都会夸赞她吧。” “嗯。”姜央月说,“她叫依诺凰么?我记住这个名字了,跟摩埜帝宇说,我会亲自去取她的项上人头。她和山诏的那家伙一样,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看来这局,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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