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担心周围的禁军不够细谨,便留下多嘱咐了几句。”黎司非怕他再生气,赶忙跪下道,“请官家宽恕末将迟归。” “罢了,下不为例。”建宁帝放下折子,站起身来,走进黎司非,“方才大事要紧,朕还没来得及仔细问你,去这一趟南疆有什么收获。怎么,现在同朕说说么?” “收获良多。”黎司非不知道怎么答,又害怕答错,只能含糊不清地说。建宁帝皱起了眉:“朕亲自问你,可不是想听这种话的。”黎司非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建宁帝又说:“不过你也没上过几回战场,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是人之常情,朕体谅你,就不逼你了。” 黎司非这才松了一口气:“谢官家仁德。”建宁帝又坐回主座上,淡淡道:“朕看了单昭呈上来的折子,里头说你居功甚伟,很有天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真不能让你这等人才被埋没。你便留在军中吧。大军不日又将南下,朕会封你为元帅统领大军,如何?” “谢官家厚爱。”黎司非低下头,“可是末将资历尚浅,此次挂帅,有所不妥吧。再者说大军刚刚班师回朝,这么快就再次南下,恐怕……” “有何不妥!”建宁帝在南征云诏这件事上数次遭到反对,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们为何非要跟朕对着干!我泱泱天朝乃华陆之主,被一个小小南蛮拂了面子,还教训它不得?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朕!” 黎司非手脚冰凉,赶紧跪下行大礼,希望以此能让建宁帝冷静下来:“官家,末将绝无此意!”但建宁帝并没有消气,反而更愤怒了。他怒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尤其是你!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慢才回来吗?你以为朕真不知道你和那云诏质子有什么吗?你是朕的外甥,朕宽容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但家国大事前绝不容你徇私!” 听到这话,黎司非的脊背发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军中有建宁帝的耳目,一直在外传递消息?还是说他回来以后就一直有人跟着?建宁帝见黎司非默不作声,以为他默认了,又道:“非儿,你还年轻。不要为这种事情绊住手脚。这天下那么大,何苦为这样的事所忧烦?就算她救过你,又怎么样呢?” 黎司非说不出话来,建宁帝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的确还年轻,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你先回去吧,长姐还在病中,趁你在京中的时候多陪陪她吧。这件事朕自有决断,不准再提了。此役得胜回京,朕会考虑给你取字的事情。你先回去陪长姐吧,朕还有别的事要做。” “……是。末将告退。”黎司非不懂再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建宁帝望着他背影的神情极为冷漠。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叫来门外的白菩提。老太监颤颤巍巍地进来:“官家,您有什么吩咐?” “安排一辆马车出宫吧。,朕要去灵泉寺。”建宁帝说,“朕忽然想去见见先帝,见见朝云。” 黎司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朝晖宫。红拂见他进来,立刻迎上来:“公子,您回来了!婢子听说大军不是一早就到京城了么?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宫里?” “是非儿么?怎么才回来?”敬德长公主听到动静,从后面到屋子里出来。黎司非和红拂赶紧去扶。黎司非从一侧扶住敬德长公主:“母亲,我听说您还病着,怎么起来了?” 红拂则在另一侧扶住敬德长公主。她则摆了摆手:“不必太过紧张。本宫身子虽然弱,但这点路还是能走的,不必太过担心。非儿,你们不是早就到京中了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日还有不少人来求本宫劝一劝官家。本宫知道泰格诺死在了云诏,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都求到本宫这里来了?” “都问到母亲这里来了?这件事说来话长,母亲先坐下吧,我慢慢说。”黎司非有几分惊讶,但还是扶着她到厅堂之中坐下。敬德长公主点了点头:“好。红拂,去给公子倒杯茶来。非儿,你细细说与我听。” 红拂很快端来了两杯热茶,黎司非接过其中一杯,和敬德长公主讲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敬德长公主听罢便皱起了眉:“官家竟然……不,这样太荒唐了。就算泰格诺死在云诏的地盘上,也不应该就此再次发兵!况且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否就是云诏所为。此等朝秦暮楚之举……恐失公道啊。” “嗯。所以我希望母亲能够帮忙劝谏舅舅。”黎司非点了点头,“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时候都不应当再次发兵。还请母亲为国事着想!” “本宫知道了。你先到后面去,换身衣服吧。你刚和你舅舅争执一番,想必他暂时是不想看见你的。”敬德长公主点了点头,“红拂,你去把官家请过来吧。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黎司非便先回到自己居住的殿中,把之前在外奔波时的战袍换下,换成了平日里长穿的棠梨褐长袍。杜仲端着一些吃食进来:“公子,姑姑说公子在外头跑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官家还没过来,公子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长公主殿下已经吩咐厨房开火了,见完官家,公子就能吃饭了。” “好。”黎司非也不推辞,拿过一个饼就咬,三口两口便咽下去。杜仲见他吃得急,赶紧去拿水:“公子,不着急,不着急,慢点吃!”黎司非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杜仲看着他,有些紧张地问:“公子,我听说前朝出了很大的事。您是不是一天都在为这件事奔波啊?” “的确是很大的事。”黎司非又吃了一个饼才答他,“怎么,你在担心么?担心我受牵连,还是担心靖远本家出事?” “当然是担心公子啊!”杜仲忧心忡忡道,“公子年轻,又是头一回自己出征。公子好不容易能上一次战场,要是又像当年黎帅的事情一样,给公子惊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公子总不能一辈子都因为这个呆在京城里吧?” “嗯。你说得对。”黎司非喝了一口水,目光灼灼,“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朝晖宫主殿之中,建宁帝已经过来了。他脸色并不好:“这么晚了,长姐找我,恐怕是为非儿,为了前朝的事吧?他求你请我,怎么不见人影?” “官家圣明。本宫听说官家刚从宫外回来,如此晚了还叨扰官家,是本宫的错。但是此事紧急,还请官家见谅。”敬德长公主坐在他对面,亲自给他斟满茶,“其实不止非儿来求本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家又不太听得进下面人的话,就只好本宫来劝劝官家了。您不是刚和非儿闹了一场么?本宫觉得还是不要让他来触官家的霉头好了。本宫一个人也能把话说明白。” 建宁帝冷哼一声:“一个两个的,长姐平日里抱病的时候不见来探望,这时候倒是都知道了,一个个求上门来。不过,长姐这时候找朕来,是要劝朕听他们的,还是要劝朕放手施为呢?依照长姐的性子,怕是前者吧。” “官家圣明。”敬德长公主依然这样道,“官家好好想一想,您究竟是因何而动怒?” 建宁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敬德长公主挥袖,示意红拂他们都下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敬德长公主才开口道:“依本宫愚见,官家此番动怒,不过是因为泰格诺被人堂而皇之地杀死在长宁寨之中。而长宁寨是在先帝的主持下一手建立的,乃是我朝天威立于南蛮之地的丰碑,有人敢在那种地方动手,就是在藐视官家的天威。本宫说得没错吧。” 建宁帝望着她,仍是没有说话。敬德长公主又道:“官家此次想要出兵云诏,也只是为了天家的颜面。不过在本宫看来,这却是得不偿失的。” “何以见得?”建宁帝终于开口了,“长姐也觉得,朕是错的?” “官家当然不会错,只是一时心急罢了。”敬德长公主喝了口茶,悠悠道,“一群南蛮,敢触天威,当然要罚。可人不能罚错。云诏虽然有过错,但最好还是小惩大诫,也要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严加惩处,方显官家仁德。再者说,大军刚从云诏回来,需要还好休息一段时日,且双方对彼此都较为熟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本宫以为,官家还是谨慎些的好。” 她放下茶杯:“本宫还记得,当年辰州八宿现世一事。现下还有一宿仍未出现,官家担心皇位正统,担心江山社稷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官家不应该被八宿之说困住太久。那只是先人留下的传说,而非后人的准则啊!” “……”建宁帝看起来终于是把话听进去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长姐的话不无道理,朕会好好考虑。但云诏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敬德长公主点了点头:“理所应当。官家想怎么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建宁帝淡淡道,“朕要云诏圣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负荆请罪!” 皇宫之外,质子府中,胧女依照危月燕的命令取来了千蛇蛊。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危月燕:“圣女大人……要不,还是晚一些再做吧?”普亚戈立起身子,看起来很担心。 “我们等不起了。”危月燕摇了摇头,无视了他们的意见,“我让你准备的水呢,拿来了么?”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就会端过来。”胧女把千蛇蛊放到危月燕掌心。危月燕接过它,轻轻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再去取些纸笔来 ,可能会有用得上的地方。对了,今天晚上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地方。你也看好普亚戈,别让它进来捣乱。” 胧女点了点头,便抱着普亚戈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有人端进来一铜盆的水,等胧女找来纸笔,危月燕才把千蛇蛊放到水中。她命令所有人退下,独自看着蛊药在水中化开。 所谓千蛇蛊,以千蛇为名,并非是指其能御使千百条蛇,而是它带着的独特香味,可以吸引千百条蛇。危月燕用到它,是想召回京华城中四散的近百条信蛇。先前她一直利用蛇来收集京华之中的情报,现在该是用到这些情报的时候了。蛊药还没化完,那盆水已经变成了浅浅的紫色。危月燕觉得不够,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把有些发黑的血滴了进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找出一把弯刀,划破了手腕。鲜血汨汨流淌,在已经变色的水中绽出朵朵红莲来。 有了她的血,蛊药很快化开,最后变成一团浓稠的紫黑色。危月燕不管手上的伤口,用手捧起水,洒在屋子里。她洒了小半盆水,又叫来胧女,让她把剩下的水在府中四角的排水口倒下去,之后再把盆子处理干净,别让府外的人发现。胧女捧着那盆水,轻轻点了点头。 “快去吧。”危月燕说,“我们等不了太久了。” 次日宫门一开,黎司非便纵马出宫,直奔云诏质子府。清晨天蒙蒙亮,街上都少有人醒着。但他心急,不想再等,建宁帝的决定危月燕越快知道约好,云诏那边也好有准备。他到了质子府门口,周围的守卫便蜂拥而上,拦住他的马:“黎公子,您要做什么!质子府现在严戒,不准任何人出入,您应该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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