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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凉懵了一瞬。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戚暖好像有点生气，窝进被子里，拿后脑勺对着他，一副“我睡觉了”的样子。 噗嗤一声，他笑了出来，将椅子摆回原位，然后将卧室的灯关上，到犄角旮旯站岗，饶有兴致地瞧着被窝里鼓起的一包。 瞪人？真是稀奇了，审判官还会瞪人？ 怒火 那是他们最初相识的日子。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互撞着对方的棱角，踩着对方的底线，暗暗较劲。 他们都有不可说的目的，彼此试探着、消磨着…… 不动声色渗入到对方的生活中。 直到渐渐习惯彼此。 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他们谁都无法预料未来的走向，谁都不知道哪一场意外会打乱全盘计划，谁都不知道有怎样的结局在静候。 只有钟表上的时针周而复始地一圈又一圈转过，轨道既定，方向既定，结局既定。 时间在偷偷走过。 …… 一个月后，银杏树餐厅。 审判官例行周休，雷打不动地来这里喝下午茶。 这家餐厅因为倚靠着一棵古银杏树而建得名，树下设有雅座，那是戚暖最喜欢的位置。 “审判官大人好像很喜欢这棵树？” 时凉像往常一样守在戚暖身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他听老板说过，这棵古树是天空城初建时，从地面移植过来的，有几百岁了，光树干就有七八米粗，树冠更是绿荫如盖、盛大如云。 审判官每次来，都会在树下呆坐一个下午，仰望着树梢，仰望着天空。 戚暖：“嗯。” 从时凉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戚暖垂落的眉眼，总感觉那不太像喜欢的样子，又并非是不喜欢。 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上次的谈判似乎很成功，戚暖妥协了。 至少时凉这段时间跟在她身边，再没出过幺蛾子。 他舒心不少，但也有点索然无趣。 审判官24小时保持着冰冷呆板的机械模样，办公、休息，然后继续办公、休息，生活单调得可怕，就连偶尔的休息时间也像例行公事。 仿佛那天晚上发脾气炸毛的人，只是时凉的错觉。 这人从来都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七情六欲，对什么都无所谓。 他心里发空，空什么也说不清楚。 大概是想看到什么人变得鲜活一点吧！ “审判官大人，你要的草莓蛋糕我买到了，这家排队的人超多，肯定好吃！” 季旅咋咋呼呼地跑了回来，一脸邀功求表扬的笑容，眼巴巴地望着戚暖。 他这个年纪最是没心没肺的时候，起初的忐忑不安过去，跟审判官相处了一个月，知道这位是面冷心热、好说话的主儿，自个大大咧咧的本性显露无疑。 时凉拦住了季旅递蛋糕的手，皱眉道：“对草莓过敏吗？” 戚暖老实摇头，接过了蛋糕，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又见季旅盯着她直流口水，还分了一块给他。 若是按往常，肯定也会分给时凉一块，但这次没给。 审判官大人闷头咬草莓，连个眼神都没赏他。 时凉敏锐地察觉到这人生气了，不由觉得好笑。 他是被坑怕了，一直坑他的人倒是先不高兴起来。 之前为了弄清楚戚暖的爱好习惯，他还特意去请教了许知北，那人怎么说来着？ …… 某天，他在走廊里遇见巡视的许知北，也不知道他怎么混的，在甲子楼里谁见了他都躲。 老军痞一手抽着烟，一手攥着酒瓶，走路摇摇晃晃，笑道：“你小子真鸡贼，问老子算问对了，在天空城资历比我老的没几个，我算是看着小阿暖长大的。她不爱说话，但绝对不会说假话。下次你再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直接问她。” 时凉扶了他一把，省了摔个狗吃屎，挑眉道：“她会说？” “别人也许不会，但你……肯定会。我看得出来，小阿暖挺喜欢你的。” 时凉心说，哪只眼看出来的？瞎的吧！ “你别不信，小姑娘都是这样的，表面装作不喜欢，其实心里在意得紧。你卖个惨，说点花言巧语。实在不行，你还能吹枕头风啊！” “……” 鬼特么枕头风！ “我跟你讲，小阿暖最好骗了，尤其是亲近的人，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不然也不会被主宰者……总之，你哄哄她，啥都听你的。” “……” 能不能说点正道的！！ “咋了？小子别装！我跟你讲，你现在不上手，以后就被抢了。我宁愿她和你在一起，也不愿意那疯子……嗝……小阿暖没那么乖，她很聪明，看得透彻……她和你是一路人……” 时凉懒得听醉鬼胡扯，敷衍道：“我知道了，你少喝点！” “不喝不行啊，我比小阿暖好多了，还能自在地喝两杯，她啊……” 许知北苦笑了两声，跌跌撞撞地走了。 …… “时哥，你发什么呆？审判官大人说想出去逛逛。”季旅道。 时凉醒过神，稀奇道：“不在这儿坐着了？” 平常能坐到天黑都不动地方。 季旅笑嘻嘻道：“我跟审判官大人说，前街新开了一家玩偶店，里面的东西特别漂亮，想请个十分钟的假去买一个，审判官大人说她也去。” “……” 时凉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吃完草莓蛋糕正擦嘴的人。 季旅：“时哥，你那是啥表情？我打听过了，审判官才十七岁，按生日来算，比我大不了几个月，小姑娘喜欢毛绒玩具很正常。” 时凉斜了他一眼，“哦，那你呢？” 季旅闹了个大红脸，扭扭捏捏道：“我……我就随便看看。” 时凉：“……” 他眼疼地瞥了下季旅那张比小姑娘还精致的脸，心道，要求不能太高。 那家玩偶店位于8号街，店面很大，装修温馨，商品也精致好看，吸引了不少客流。 奇怪的是，一到地方，季旅反倒兴致不高，东张西望的。 而兴致高涨的审判官大人站在橱窗外，盯着里面摆的一只渐变色的蓝鲸鱼抱枕。 ——大眼瞪小眼。 她就这样不言不语地一站，静静看着。 时凉怀疑，他要是不做点什么，审判官能干看一下午。 就在他迈开步子，打算进去买下来的时候。 戚暖猛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骤然回眸，朝8号街两端的路口看去。 下一秒，时凉也感受到了。 爆炸！ 两声轰鸣分别从街头和街尾两端传来，席卷着滚烫的火浪，带着摧枯拉朽的冲击波，蔓延向街中部的玩偶店。 他暗暗皱眉。 这种规模的爆炸以他现在冰盾强度，未必防得住。 街道上的人群连反应惊慌的时间都没有，眼中只映着熊熊烈火，宛如死神的镰刀直指咽喉。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挤压而来的烈火被无形的屏障阻挡，民众暂时保住一条命。 季旅和时凉震惊地看向戚暖，他们能感觉到这人身上释放出一股强悍的精神力，但不管多强悍，这种屏障是怎么做到的？ 戚暖清冷的声音在街上传开，“找掩体，躲进就近的建筑里。” 生死面前，民众下意识听从命令，急忙四散躲避。 时凉皱眉，“我们也……” 他蓦地一回头，看见戚暖面色惨白，垂着眸子，嘴角溢出黑红色血。 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后……后面。” 一声比之前更巨大的轰鸣声震荡在8号大街上，玩具店发生爆炸。 五分钟后，整条街夷为平地，只剩下废墟和硝烟。 “时哥，对不起，我……” 砰的一声，季旅跪倒在地，同样吐出一口黑血，嘴唇呈黑紫色，晕了过去。 原本千钧一发之际，他和时凉护在戚暖左右，同时释放金属盾和冰盾，勉强抵挡住了爆炸的火冲。 时凉下意识想起，戚暖和季旅吃过的那块草莓蛋糕。 但还来不及细想，因为季旅一倒地，护在戚暖左侧的金盾消失。 紧接着，一只暗箭射了过来，正对着审判官的左心。 “小心！” 闷哼了一声，金属箭刺穿肩胛骨的声音轻微到只有本人才能听到。 时凉扑倒了戚暖，压在她身上，又不敢靠得太近，怕穿肩而过的金属箭尖刺伤身下的人。 他再想调动精神力加固冰盾时，血腥味涌上嗓子眼，被生生吞了回去。 操，什么年头了，还在箭上抹毒！ 他有点明白季旅咋歇菜的了。 这种毒专门针对精神力的，一旦调动精神力毒发得异常猛烈。 身后传来脚步声，四周均有人靠近，听声音少说也有几十号。 时凉忍着毒发的疼痛，暗暗凝聚精神力，掌心蓄其一支细小的冰锥，却并不打算用来对付身后的杀手。 他快速思考着—— 审判官也中毒了，刚才动用了大量的精神力来掩护民众，毒发的程度肯定比季旅深。 虽然他知道身下人并没有因毒发而晕厥，但呼吸微弱混乱。 戚暖在硬撑，就算是戒备，也是对身后的杀手。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必须把握。 冰锥细小坚硬，用不了一秒，就能刺穿审判官的心脏或大脑。 在她毫无防备、全心信任的时候—— “审判官大人，你为什么哭了？” 时凉对上那双浅棕色的玻璃眸，愣住了一瞬。 他问的声音很轻，掺着不解、小心翼翼，和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心疼。 戚暖唇角溢着黑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箭尖滴到她的心口，湿濡了一片。 那是时凉的血。 当杀手逼近时，时凉凝视的那双眼睛倏然变成深红色，嗜血绚烂，像是一块滴血的红玉。 蓬勃如海的精神力从她体内迸发，奔向四周袭来的杀手。 时凉一时间毛骨悚然。 就在刚刚，他没有回头，但用精神力感知到的东西更可怕。 那些杀手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所有的生命体征霎时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果是这世上有死神，那么一定在自己眼前。 …… 三天后，刑事庭的地牢中。 “喂，说你呢，有人来保释你了，出来吧！” 坐在硬板床上浑身是血的时凉睁开眼。 因为受过刑，他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右肩胛骨的贯穿伤口，由于没有及时处理，黑色的血肉和衣服沾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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