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一年,十年间都不曾出现过的鹯,突然到来,再未离去。 离秋国大胜之后,苍驳便避世于香木林,此地由其亲自择选。而这一决定,早在苍夬和祝南境战死后不久,便已定下,莫空催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筹备。 起初这里并无府苑,一整片都是香木树。 香木林易进难出,众所周知,要在此中建造房屋,谈何容易。兼之茶云石难采,所以莫空催从计划到完工,花了近两年时间,方成而今模样。 战事一结束,苍驳就辞官退居于此,一应物什皆由外面的人准备,再由鹯驮来,苍驳便带着后虚剑和三名仆从,于此长住下来。 话到此处,凉月忍不住发问:“公子选择居于香木林里,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吗?” 说话时,不由得朝苍驳看去,只见他神情毫无变化,仿佛众人口中谈论之事与他无半点干系,他也和她一样,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存在。 雀莘道:“公子自小体寒,自将后虚剑带在身上,体内寒气便日益加重,所以时常需要浸泡温泉,而香木林里恰好就有一眼天然温泉。商阴之战那年,一直静若无存的后虚剑不知缘何突然起了反应。” 雀莘看向振荡不安的后虚剑,继续道:“就跟现在一样,发出剑鸣,只是不如现在这般强烈。起初,我们倒没有多大警觉,直到过了几日,某天夜里,不知从哪里窜出个怪异黑影来袭击公子。交战中,公子用剑砍下黑影的两只耳朵,黑影失耳,慌忙逃走。之后我们将断耳拿到明处一看,才发现这两只耳朵竟判然不同。其中一只可以看出是狼耳,但另一只却不知是何物身上所出。直到不久后遇见一个老和尚,我们将两只黑耳一并交给老和尚看去,老和尚说,两只黑耳上泛着丝丝妖气,方断那夜来的竟是一双修炼成精的狼狈。” 北行又接过话:“从那以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不同的精怪跑来偷袭,而且这些精怪的目标无一例外都是公子。” 江叔沉声道:“更准确地说,是公子和后虚剑。” 一直未发一言的太微出声问道:“后虚剑?他们要后虚剑做何使?” 太微怀里,灯笼已经停止颤抖,许是惊吓过度,这会儿蜷在太微披风下睡得正沉。 “公子那时不过十三岁,他们何故要袭击他?”凉月不由得心生疑窦,她自己就是妖,深知精怪习性,有许多妄图一蹴而就的妖精会选择歪门邪道来增强功力,而吸食成年精壮男子的阳气,当是增强功力最有效也是最迅速的一门。 但苍驳彼时才十三岁,尚未及冠,而且他自小体寒,身上更多的其实是阴气,所以没理由成为精怪的目标。 还有一点,雀莘说狼狈精出现之时,后虚剑发出了剑鸣,换言之就是后虚剑对妖会有所感应,那为何她和太微出现后并未见其有异状? 妖身上的妖气是与生俱来,凉月和太微平时不施用妖法也是为了不引起一些佛道之人的注意,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但对于后虚剑这类神器来说,不管你用或不用,它都能感应得出来。 凉月转眸睐向躁动不息的后虚剑,照理说,即便是凉月和太微这种修炼千年的大妖也逃不过后虚剑之眼,可为何? 对了,凉月脑中闪过一念,偷袭了两次的黑雾精难道说也是为后虚剑而来? 但是,后虚剑是神剑,又岂是寻常精怪有能力将之据为己有的?到底是他们太过于自信,还是另有其因? 一团疑云挥散不去,匝匝盘心。 雀莘和江叔俱俱摇头,雀莘道:“那些精怪每次出现都带着对后虚剑的必争之心,及置公子于死地之势。道士曾说过,后虚剑一降世便引得魔界虎视眈眈,所以后虚剑再出世难免会令各方觊觎,但让我们极为费解的是,他们除掉公子之心甚至比夺取后虚剑更为急切,就像受命于人。” “受命于人?”太微喃喃复述,扇睫轻轻一抬,惊落上栖雪絮,“冒昧一问,将军和夫人可有什么大的仇家?” 江叔张开十指一比,“若说仇家,恐怕是两只手都数不完,在战场上挥刀纵马的,几个没有仇家?个个都是血海深仇。” 凉月腰抵茶云桌,秀眉微拧,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轻敲桌面,千百疑猜划过心头,“恐怕不是仇家那么简单,从古至今,能轻易驱策精怪之人甚少,而当世唯有两人,一是海岛上的梅鹤仙人,不过他擅驭飞禽,且终年不出岛,那老头……咳咳……那仙人自命清高,且一心修道,不问世事,不屑与人结怨,故而可将他排除在外。而这另一人,”凉月瞥了太微一眼,目光深深地道:“就是我的师祖,弥京真人,但他老人家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羽化登仙。所以,依我愚见,此事恐非人为,只怕是当年逃过神魔两界追杀的魔煞为之。” 此言一出,雀婶和江叔面面相觑,置身于红伞外的北行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苍驳眸光略见闪动,神情却无任何变化,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是时,灯笼如梦魇般突然惊醒,呼吸骤然急促,嘴里不断地咕啷:“来了,来了,凉凉月,太微香香,来了,来了……” 凉月一把掀开遮挡灯笼的半面披风,焦心焦神地追问:“灯笼,什么来了?是不是魔煞出来了?” 灯笼却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太微腋下钻,圆绒绒的身子哆哆嗦嗦,似非常害怕。 “灯笼,到底是什么来了?你快告诉凉凉月。”凉月着急万分。 太微察觉出灯笼益发惊恐,忙出言阻止:“凉月,不要逼它,它很害怕。” 如同着魔的凉月被太微这一轻斥,瞬间清醒不少,猛吸一口冷气,而后沉沉吐出,又信手抹了把发间落雪,不由得心生懊恼,伸手抚摸灯笼,安慰道:“灯笼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灯笼没事罢?”雀莘凑近关问。 太微一避哄着灯笼,一避摇头,“无甚大碍,只是被吓着了。” 江叔狐疑地问:“灯笼可是能感应到魔……那些东西?” 凉月道:“或许是。”转睐苍驳,继而颦眉,“后虚剑好像比方才的动静更大了。” 苍驳回望她,瞳如黑潭,深不可测,居然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见此一幕的北行陡然将双眼瞪成两只铜铃大,一瞬不瞬地盯着苍驳的后脑勺看,而这时,一大片飞雪好巧不巧地飘进他眼睛里,激得他浑身一颤,忙捂眼揉了起来。 后虚剑越颤越急,已有出鞘之势,苍驳冷眼一睨,倏出一掌打在剑柄之端,出手干净利落,掌势快而猛,后虚剑一闪清光,陡然静下,逼人的剑息也忽然消失,被剑息催乱心神的二妖俱暗中舒了口气。 击停后虚剑后,苍驳朝众人环视一圈,而后径自提剑回房。 江叔立刻会意,忙道:“估计今晚应当不会再出啥事了,大家快回房休息罢,只是别睡太死,都警着心。” “是。”北行收拢红伞,两抖之后,递还凉月,随后顶着一头白丝回了房。 江叔见另三人站着不动,当下挥臂赶人,“回罢,都回房,大雪天里站了这么久,怪冷的。”一拢披风,迈步上廊。 雀莘转头朝凉月和太微一笑,“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睡到一间屋子里,这样一来倘真再生地动,也好有个拉扯。” 凉月笑道:“好,雀姐姐快别管我们了,这都四更天了,姐姐快回房歇着罢。” 雀莘颔首道:“行。” 雀莘走后,太微靠近凉月,低声问道:“凉月,你怎么看?” “我看啊,”凉月吞吐片刻,“我们赶紧回房睡觉才是正事,太微,你和灯笼就睡我房里罢。” 二妖一齐看向颤栗不迭的灯笼,目起忧色,太微将它抱得更紧了些。
第146章 “啁~” 天尚蒙蒙亮,还在沉睡中的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急啸惊醒,紧接着又听到翅膀强烈的扇动声。 苍驳一马当先夺门而出,其余几人皆同时奔出。 “晨风。”正一避蹬靴一避往出跑的北行脱口喊道,言辞里满是震惊。 江叔和雀莘同露诧异之色,晨风前两日才来过,今日断不该出现的。 刚迈出门槛欲跃出廊外的凉月猛地刹住脚,面色一沉,立在阑干内,不再往前。 太微抱着迷迷糊糊的灯笼来到凉月身旁,不动声色地望着三丈之外的庞然大物,不觉轻抿檀唇。 今日的晨风,不大对劲,背上空空如也,周身玄羽凌乱不堪,浑无往常抖擞,颇甚狼狈,而其身下,鲜血滴落一地,在银白的雪地里分外显眼。 “晨风这是怎么了?”江叔走近查看。 晨风利喙微张,“啁~”又是一声,不过这声较之方才明显弱了不少,随即朝苍驳伸出一只爪子。 方才在阴影下没瞧分明,这会儿借着晦暗的天光一看,众人才发现晨风的左爪系了一支拇指长的小竹节。 而系竹节的线非常凌乱,几乎是胡乱绑了一通,紧紧匝匝地缠在晨风的爪上,直将它爪子勒出数道肉痕。 北行麻利地解开乱线,取下竹节,而后自竹眼里抽出一支纸卷,递给苍驳。 苍驳将纸卷捋开,一目扫完,又递给北行,北行接来一念:“煞出,万聿,救。” 众人闻言惊愕,齐声道:“什么?” 背对众人的苍驳徐徐转过身来,神情无丝毫变化,只瞳睛旋旋右移,睨注后虚剑。 一直安静的后虚剑在苍驳目光扫来的那一刻,陡然震颤起来,似急要挣脱剑鞘。 雀莘近前一步,“公子,现在怎么办?” 江叔一手拂掉肩头落雪,厉色道:“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竟是在都城。” 凉月翩然掠下回廊,红衣似夜尽火,明眸如晓末星,“公子,让我同去,大厦将倾,无可苟活。” 太微亦如一片纷飞白雪般点踵跃出,不容置喙地道:“凉月身往,我和灯笼岂可不随?” 苍驳波澜不惊地看着凉月,不置可否。 雀莘出声劝道:“此事关乎生死存亡,二位姑娘可要想好了。” 凉月郑重点头,“我学艺不精,降妖除魔不如师兄归尘子厉害,虽是杯水车薪,仍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凉凉月。”灯笼倏尔冒出个头,眨着眼睛,不明就里。 江叔不顾苍驳意见,擅作主张道:“既然二位姑娘心意已决,那便随公子一同即路,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话刚出,晨风便缓缓蹲下,双翼伏地。 凉月不由分说地绕过苍驳,跃上晨风脊背,又反客为主地催促:“公子,事不宜迟,快些动身罢。” 苍驳斜倪江叔一眼,江叔忙别开头看向雀莘,假意同雀莘说话:“雀姑娘,天就快亮透了,我们拾掇拾掇也立即上路罢。” 雀莘道:“那好,我这就去收拾。希望路上能遇见道长,想必道长应该也感觉到了昨晚的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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