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耒国、宣国,乃至东边不及起兵的东渊国,三国皆俯首百年之久。 北边苗耒国,虽国土不广,但物饶颇丰,是为鱼米之乡。其年年纳贡,从不间断。且离秋国征贡适量,并不曾闻民怨之声。 南边宣国,风吹草低,牛羊成群,进贡之物以膘肥体壮的牲畜为主,尤其马匹。众所周知,宣国多出骏骁,而骊马是为上等,其双胯壮硕,鬃毛油亮,蹄间三寻,日行千里,深得皇亲贵胄喜爱。 东边东渊国,呈三面环海之势,人人善水,百姓以渔业为生,年年进贡多以海物珠珍为主。 皇上刚继位那年,东渊国为贺新帝登基,特遣使者来朝,奉上一串千年砗磲。一百零八颗砗磲,用蛟筋穿之,以血珊瑚为坠,价不可估。 天下大统之业,必由强者为之。而那个强者,生于离秋立国之后的第三百年,一副金戈,征战四方,一统三国,成下霸业。 一百年里,三国皆相安无事。 而一百年后,三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起兵谋反,实在疑点重重。 一无绝对胜算,二无常青之盟。 若东边骤然偃旗,同年起兵的苗耒、宣国无疑被悬于刀尖之上。故而,此三国之间是凭何建立的信任?难道就这般有把握对方一定出兵? 真相扑朔,两年来,苍驳一直锲而不舍地追查,他相信,此事定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背后肯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或者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然,此三国,无论哪国也不敢冒着灭国之险来赌上这一局。 在两个月前,小宗使查上一位名叫王许的经商之人。 王许虽在万聿城经商十余年,却并非万聿人士,且户籍不明,年事不详。让小宗使注意上王许,是发现,王许同苗耒国、宣国有着密切往来,频繁出入此二国,其名义上是商往,但实际却与两国官府有所联结。 其人有一妻二妾,但膝下无子,两年前过世后,一身家业后继无人。而前两日,苍驳去的那间废屋,便是王许名下的其中一处田产。 有些奇怪的是,王许似乎早料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便提早立下遗嘱,将家业以正偏三分,留予三位夫人。唯独那栋废屋,王许留给了身后的自己,并嘱咐三位夫人,在他死后,一定将其葬于废屋旁的流苏树下,棺头朝向日出之方,毋庸立碑,亦不必祭扫。 此人此举,不禁令人生疑,小宗使将废屋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却并未发现可疑之物,只得先将废屋之事暂时搁置,转而顺着王许这条线往下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十日前,查上了当朝大理寺卿沈匕的头上。 沈匕乃正三品,朝之重臣,若无圣令,小宗使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此事一旦查起来,必定牵连甚广,引发朝野震荡。 且此事一旦被沈匕察觉,不但打草惊蛇,他定然还会想尽办法毁灭证据,或许未等到小宗使找到证据,反被其倒打一耙。 要知道,大理寺卿主邢狱,最擅詈夷为跖。所以,若无皇帝授命,且无凭无据,这位正三品大臣还当真动不得。 若夫墙上那幅画,或许是冥冥注定,实乃一个意外的发现。 只是不知,王许将这样一幅机密暗藏之画,随意绘于来人皆可观睹的墙上,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深意。抑或是,过于自负? 今日,苍驳来此也是为两件事。 其一,问皇上求道旨意,批准继续顺着沈匕这条线查下去。 其二,为估鶠之事。 第一件事,原本早该请旨,只是恰逢估鶠作乱,才不得不暂且搁下。如今估鶠之祸已去,也是时候将其提上桌案。 而这第二件事,苍驳另有打算。 天下人皆知,巫蛊之术是为苗耒国之独粹。上至王公,下至平民,皆奉之如神。若此时传出发于离秋国都城的估鶠之乱乃巫术所致,即便不指明,也能引得天下人联想到几年前曾兵扣商阴的苗耒国。 届时,关于苗耒国用巫蛊之术祸乱万聿的流言便会甚嚣尘上。众口铄金,必将苗耒国推于风口浪尖之上。 苍驳心里知道,即便是苗耒国最好的巫师,除非有神助,否则绝对驱使不了上古魔煞。 而皇帝心里亦很清楚,苗耒国在经历两年前那一场君亡之战后,绝无胆子再敢作乱,至少不会如此明目张胆。但是,害怕战乱的百姓却不会相信。 人们往往容易相信一只羊会吃肉,却很难相信一头狼会食草。 苗耒国新任国主性子怯弱,两年前亲眼看见苍驳一路铁蹄,逼至苗耒国王城,而其父便是在那个时候战亡于城门之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是在战时,老国主刚战亡,众臣子便纷纷拥老国主独子继位。 本想着新任国主继位后能撑起这兵败如山的战局,继续领兵抵抗离秋国横空出世的战神苍驳的攻打,可另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新任的苗耒国国主继位后便立马修书求和,且承诺永不再犯。 正是因为这封降书,战火才从苗耒国土地上逐渐熄灭。 但是,其辅政大臣贼心不死,且不臣之心已久。苍驳撤兵后,此人仍暗中集聚势力,甚至谍布离秋,企图范水模山,卷土重来,蓄势一攻。 如果此时将估鶠这条火捻子引到苗耒国身上,如此一来,那位怕事的年轻国主必定心急如焚,继而差人详查此事。 而这个时候,离秋国皇帝则下令务必揪出作乱之人,趁机将久附于身的癣疥恶瘤连根拔除。 等到内患一除,皇帝便立刻下旨召苗耒国国主入离秋,设宴款待,以慰其心,体现皇帝的仁慈与大度,并表示,相信苗耒国国主做不出此等伤害两国和平与安定之事,不会听信奸人惑言。 宴席结束之后,皇帝再单独召见新国主,以礼相待,以友相称,并暗示其下之臣,久辅政事,却不安于无虞之境,皇心甚忧,恐不利其日后亲政,从而失心于百姓。 这是苍驳的策谋,持己刀,刺彼心,除痈疽,儆诸人,可谓是一箭三雕之计,而这儆的便是在螳螂身后的那只黄雀——东渊国。 皇上闻之,大喜,当场便赞此计甚妙。 而对大理寺卿沈匕的追查,皇帝亦即刻亲下御令,不计一切后果,严查到底。 附骨之疽,当除则除,片刻不怠。
第164章 苍驳和北行从锁乌楼出来时,夕阳方去,华灯初起。 雪停已有两日,掐日子一算,再过几日便当立春,这个冬日应当不会再有雪落。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驾车老翁精神抖擞,似乎对万聿城的大小街道都了如指掌,所以回来时特意换了道走。 岁暮楼里琴声飞扬,一派欢乐之气。 苍驳进门之时,瞥见堂中一抹旖旎身姿,衣带翩翩,鸾回凤翥,吸却众人目光。 饶是美人在前,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从旁侧绕上楼去。 三楼,雕栏上,一袭红衣悬空半坐,其桃腮无妆自丽,美目无星也莹,她无声无息地坐在雕栏上,仰头望月,与楼下熙攘,格格不入。 北行见状,立马一道影儿似的消失不见,只留他二人于此。 苍驳趋步上前,站在她身后。 凉月笑了笑,却不回头,眼瞳依然在新月上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好半晌,终于开口,似寻常聊天似地问道:“你今日,去找姑娘了?” 苍驳望着她侧颜,不解其意。 凉月微微偏过头,依然面含微笑,“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身上闻到女子的脂粉香呢。” 刚说完,一道煞风景的声音陡然响起:“呵!庄周梦蝶,锁乌楼独供香。兄台真会挑地儿,竟然上了锁乌楼。好兄弟,下回有此等好事,可记得叫上孟某啊。” 苍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从小到大,他从来都不会为自己辩解。 凉月一反常态,未接孟不怪的招,只是淡淡地笑着,语气轻柔地问:“锁乌楼,是什么地方?” 孟不怪哈哈大笑:“锁乌楼,就是万聿城里艳姬最多最好的地方,是男人销魂蚀骨的地方,是每个男人都想去上一次的地方。” 凉月被激怒了,倒不是为苍驳去锁乌楼一事怒,而是因为楼下那张怎么也学不会闭上的臭嘴。凉月此时无心与他争吵,怕他再说下去,她真的会忍不住拿根绣花针将他的嘴给缝起来。 凉月指顾从容地伸出一只手,递到苍驳面前,“牵我。” 苍驳虽不知她用意为何,但还是半握上她手指,只是未抵掌心。 凉月笑颜更丽,一把将其冰冷似雪的手反扣住,而后轻轻将他一带,一举飞上房顶,身后传来孟不怪喊声:“哎,哎,别走啊……” 朦胧月色下,二人并肩而立,恰如一对天造璧人。 凉月指着今晚的勾月,轻声一笑,“这还是我们第一回 赏月呢,苍驳。” 苍驳对月凝望,不知所思。 凉月垂下手,眼睛仍看着月亮,云淡风轻地冒出一句:“你身上的脂粉香,我很不喜欢。” 说到底,她对他去锁乌楼一事,还是有所介怀,他从来都是清清冷冷,冷不防去了烟花之所,难免叫凉月心上横了一梗。 苍驳无言。 凉月暗暗打定主意,她明儿就亲自上锁乌楼瞧瞧,看看里面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竟连苍驳都禁不住诱惑。 越想越气,全无赏月心思。 先前说的倒是坦荡,若他另娶她人,她便就此放手,不再纠缠云云。现在想想,这些话纯属自欺欺人。 而今他还没有娶她人,只是进了一次锁乌楼,还不知在锁乌楼做了些什么,她便已经快要被折磨地疯掉。倘若有一日他当真另娶她人,那她恐怕会一气之下血洗了他的洞房。 凉月此时心烦意乱至极,连楼下悠扬的琴声都突然变得聒噪不已,她跺了跺脚,皱着眉头,怒气隐隐地道:“不赏了不赏了,今晚的月亮是有史以来最难看的一次。”说完便毫不迟疑地转身飞下。 这是凉月平生第一次在苍驳面前发火,她对苍驳上锁乌楼一事耿耿于怀,就差端着笔墨逼他写下他今晚在锁乌楼里做的每一件事了。 心中郁结难平,凉月早早上了床,在床上翻来翻去,胡思乱想。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苍驳左拥右抱的画面,伴着靡靡之音,一群衣衫薄如蝉翼的莺莺燕燕围在他跟前儿打转。 凉月哪里睡得着,自床上猛地坐起,左思右想,若说孟不怪进了锁乌楼,那无疑会是她所想那般,他那种色胚,见了漂亮姑娘都要流口水,左拥右抱完全符合他的性子。 可是苍驳就不一定了,因为,他可是苍驳啊。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就是最好的理由。 倘若苍驳也和孟不怪一样,那她当初就不会倾心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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