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岐无论相貌还是品行,都能算得上十全十美。若硬要从他身上挑出个瑕玷来,也只有功夫差强人意了些。不过后来他四处问门拜师,功夫也随之日益精进,以飞针为械,针针入穴,毫厘无差。 宋岐在家行二,上有一相差四岁的长兄,下有幼其七岁的季弟,另还有姊妹两个。其父乃宣国国主之弟,封号为安,称之安亲王。 安亲王一家,向来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相敬如宾,羡煞旁人。 宋岐与兄长宋轩虽是一母同胞,但二人性格却大相径庭,样貌也是一柔一刚,宋岐更肖母亲,而宋轩则更似父亲。 性子上,宋岐温文儒雅,而宋轩则是疏狂不羁,但兄弟二人从不见有任何矛盾,不生半点嫌隙,所以即便后来民间有风闻说宋岐是被其兄长逼走,也无人相信。而关于此事的争论,十八年来,各国民间从不曾间断。 当年具体发生了何事,那占倒是知道一点,约莫是因为宋岐与宋轩在政见上之异。 二人都是王室郡王,及冠后便走上朝堂,参与政事。 在向离秋国纳贡一事上,宋轩向来主张和为贵,而宋岐则恰与之相反,主张战图存。 于此事上,二人性格似乎进行了对调,宋岐认为,俯首称臣犹如做人鹰犬,永远只有卑躬屈膝,何来家国之尊严? 也就是因这鹰犬之说,令宋轩恼羞成怒,当即拔剑。 宋岐或许从未想到兄长有一日会对自己以剑相向,所以并未提防,待反应过来时,脸上已是血流成河。 宋轩那一剑,伤及宋岐眼睛,那一双如噙春水之眼,从此少去半面神光。 自那以后,宋岐便如云雾,在人寰消失无寻,无人知其去了何处,也再无人见过那位仙姿佚貌的月神。 但是,民间关于宋岐的故事,却从未停止过。 “说到这里,老臣还有一事,”索多面露犹疑之色,眼角沟路更深,稍顿片刻,方道:“不知当问不当问。” 那占明白他的迟疑,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为不让这位老水师为难,那占便替他将话挑出:“索多大人是否想问杨隆最后问那句话是何故?” 索多握剑抱拳,“戌亲王明察秋毫。” 那占继续缓步前行,道:“要叫索多大人失望了,不瞒你说,我也想知道杨隆此举意在何为。” 索多稍显诧异,“戌亲王也不知道?” “确实不知。”那占答的干脆。 索多用手刮了刮被风吹乱的长须,自言自语道:“杨隆此举未免太咄咄怪事了,单问个年纪是什么意思?” 那占对此事倒并不是太过在意,瞥见索多还在苦想,不禁莞尔道:“索多大人别想了,在我看来这算不得什么打紧事,好在今晚的灾劫总算是避过了,今晚过后的事才该让人头疼。” “戌亲王,”索多突然停下,“容老臣多个嘴,老臣不是不相信戌亲王,而是这窝子海盗实在不好对付,都猴精儿的很。出海前,主君虽是下了不成不归之令,但戌亲王毕竟是主君之子,不会当真将戌亲王以死罪论处,最多咎个办事不力之责。老臣再大胆说句以下犯上的话,若是换做其他几位亲王,也未必能成。” 那占登时惊讶万分,这哪里像是索多会说的话,这位老水师在战场上那可是杀伐决断,英武非常,从不怯敌,今日怎会说出这番丧气话来? 那占笑出了声,“索多大人一席话,倒叫我有些无措了。” 索多也笑了,但他的笑里多了一味或浓或淡的怆然,面上风霜陡然更盛。 俄而,索多忽地抱拳深躬,再起身时,脸上笑意已寻不出一丝痕迹,“臣失言,哎,”叹息声甚是浑重,“老臣老了,早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再为国效不了几分力了,原就打算今秋便向国主请辞,折子都已经拟好放抽屉里了。” 那占猛然惊觉这位老水师已年近八旬,入朝为官五十余载,奉敕两主,破浪一生。 索多一旦挂冠归去,军中谁能立接其任?那占仔细一想,突感慌乱,一时竟想不出还有谁可媲老水师当年风采,便是老水师如今之度,恐都难有几人可及。 “索多大人,”那占声音略显哑涩,“您那拟好的折子,再多放几年罢。” “戌亲王莫要劝老臣,老臣年事已高,不中用了,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往后也只会是个牵累,该是后起之秀的天地了。”一番感伤之词说完,索多又感慨道:“一把老骨头,还经得住几多风浪呢?一年不如一年呐。” 那占决定撇开此话题不谈,转而说回正事:“眼下便说辞官之事,实在早了些,咱们啊,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如何才能将金蝉帮劝入麾下。” 索多侧首问道:“戌亲王有几分把握?” 那占不假思索地摇头,“不瞒您说,我是一分把握也无。” 索多似乎早就料到此事无径可通,所以听那占如此一说,倒也并不诧异,只半建议半询问地道:“戌亲王何不从秦掷那处下手?” 那占肃然道:“秦先生今晚的确帮我们挡了无妄之灾,但这并不表示他赞同招安一事。一方面,秦先生的态度,我暂时还没摸准。另则,他到底是金蝉帮之人。” 索多眉头紧拧,“那再没别的法子了?” “那倒不一定,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等今晚也算是大难不死了,有峰回路转之机也未可知。”那占面上虽故作轻松,但心里却是晃的厉害。不可否认,他在招安金蝉帮一事上的确轻敌了,而且万万没有想到,金蝉帮竟这般迫不及待,今晚就要动手。 索多小声喃了一句:“但愿如此。” 经得今晚一事,那占和索多未再回金蝉帮替二人准备的小院,而是与七名兵丁一路返回船上。不管金蝉帮认为他们胆小如鼠也好,想落荒而逃也罢,无论如何今晚是一定要守在船上,只是要苦了那几个昨晚便被捉绑而去不知身困何处的指挥了。
第199章 次日,那占一大早便穿戴齐整,只身出船,未惊扰索多。 那占一头扎进密林,弯弯绕绕到了大门敞开的杨隆居院,不请自入。 此时,杨隆正在偏厅用饭,见着那占一来,连忙支人添碗加箸,唤那占入座,那股子热络劲儿就如主家殷勤招呼座上客,不知内情的定要以为此二人感情甚笃,不是至交,也是金兰之契。 可实际上,好客的主家昨晚才对其座上客下了杀心。 碗箸一上,那占倒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开始享用。 饭后,杨隆将那占邀至花厅,又立即着人煮茶布糕,待得一应全了,杨隆才捧茶静坐。 那占也把盏啜了一口,而后望向主座的杨隆,单刀直入:“杨帮主,我留在岛上,让官舰先走。” 杨隆指捏茶盖,漫不经心地拨着漂浮的旗枪,并不做声。 那占知道他在装聋作哑,也不计较,又提高声调一字不动地说了一遍。 杨隆这才抬起头来,放下茶盏,挂上千年不变的笑脸,和和气气地道:“金蝉帮虽一成一旅,也没成什么气候,但一直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戌亲王可能不知道。本帮历来只留诚心归顺之人,戌亲王说要留下,是与我们一样落草为寇,还是留在岛上游山玩水?若是落草为寇,金蝉帮上下倒屣相迎,明日便可单独为戌亲王辟一座居处,所需一应俱全,从此你便是金蝉帮之人。但若是游山玩水,请恕我们要失礼逐客了。” 那占一耳朵便抓住杨隆说的最后一句,当下直问:“杨帮主言下之意是我们想走就立刻能走?” 杨隆毫不犹豫地道:“没错,绝不阻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杨隆答的如此爽快,那占却忍不住心下犯疑,不过听杨隆口气,又不像在戏弄他,这人到底是何心思? 杨隆信手拈起一块梅花糕,慢条斯理地掰成四小块,最后取一块丢入口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占,调侃道:“戌亲王似乎不信杨某啊,杨某几时成了背信弃义之人了?看来杨某得好好反思反思。” 那占一笑而释:“杨帮主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杨帮主为人敞亮,我自无甚可怀疑的,不过我还是坚持方才所说,官舰先走,我留下。” 杨隆问道:“理由?” 那占直截了当地道:“此行目的,就是我的理由。” 杨隆笑色徐散,态度格外坚决,道:“若是让金蝉帮归附东渊国,那没甚好谈的,趁杨某没改主意之前,戌亲王还是携船离开罢,至于拘的那几人,去时自会放。” “杨帮主不必急着赶人,我今日来不单是为了请帮主放走官舰,还另有一事相求。”那占容情诚恳,是个求人的态度。 杨隆蔼然道:“戌亲王那里有什么忙是金蝉帮能帮得上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国东南山区近些日子出了一伙子游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深受其害。当地府衙前前后后派了不下五支兵队去剿,却总扑个空,其行藏活如狡兔,兵长始终不得要领,杨帮主可能指点一二?” 那占所请之求与招安金蝉帮之间明明一点关系也无,杨隆却是顶真地思了思他的麻烦,而后道:“这不难,依杨某拙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贵国不妨全国张贴告示,无论官民,皆可高赏拿之,届时定引全民之热情,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好主意。”那占颌首称赞。 “戌亲王该不会是想引君入瓮?”杨隆托茶而抿,眼角边意味深深。 那占笑笑,道:“杨帮主多虑了,即便我有心着翁,杨帮主又岂会轻易来入?我所求是另一事,我虽不知金蝉帮实力几何,不过对付一窝游匪,断然易如反掌。这伙游匪招恨已深,若论赏,赏金自不会薄,金蝉帮倘能出马,不仅得了赏金,还能在东渊国声名鹊起,何乐而不为?” 杨隆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高几上葱郁的青栽,“金蝉帮如今的名声,应当不需要再传播了罢?” “此名声,非彼名声。杨帮主费心招揽一帮随便一人都能独当一面的好汉,想必不只是为偏安一隅这般简单。来之前我特意去查了金蝉帮近半年内所劫商船,发现这些看似来自民间的商船,其背景几乎都与官方挂钩。” 说到这,杨隆的眼睛快眨了两下。 而这一微妙表情,被那占一眼不错地捕捉下,他心里顿时有了底,继续平心易气地道:“杨帮主所谋之事,我没有兴趣知道,也不会过问。只是我方才所说之事,还请杨帮主仔细考虑,而且这丝毫不违背杨帮主商人的规矩。” 其实,那占早就隐隐猜出金蝉帮行径之意,按说他应当处处防着金蝉帮,并于回去后禀明父王,策谋歼之,但那占却一反常情,欲以夷伐夷。 加之东渊国近来确有游匪之患,也确实难抓,早令官府头疼不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5 首页 上一页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