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金蝉帮答应相助,那东渊国便有机会对金蝉帮论功行赏,趁机将其拉拢,施以柔政,诱其归附。 而金蝉帮一旦归入东渊国,对国主俯首称臣,那么东渊国便能徐徐渗之。再强大的帮派,一朝与官府沾上,便很难再全身而退。 “戌亲王说的事,我是要好好考虑考虑。”杨隆没有一口答应,自有其顾虑,不过对于那占的建议,杨隆的确有听进耳朵里。 那占趁机道:“不如这样,杨帮主先考虑,如果杨帮主觉得可行,那还是如我最初所提,让官舰先走,我留下,届时再随金蝉帮一并回去,杨帮主意下如何?” “此事再商,不急在这一会儿,戌亲王你也知道,金蝉帮岂是我一人说了算?”杨隆又打起了太极。 那占的确不急在这一时,便也不欲多作纠缠,知道杨隆接下来便要召集大伙儿商榷此事,遂起身告辞,不作耽搁。 刚走到门口,杨隆又忽然将他叫住:“戌亲王,你一个人留在杀人不眨眼的贼堆里,你就不怕?” 那占没有转身,直挺挺站在逆光之处,宛如脩箭,不摇不动,语气坚定:“我只怕杨帮主不肯放船,若能拿我一命换一千条命,窃以为很值。” 下晌,天雕船上,那占和索多正在商讨的离岛事宜被一名竖子的到来打断,二人随后被竖子以杨隆的名义请至金蝉帮客堂。 那占和索多到时,杨隆与秦掷等十余人已经在堂里等候。 除开那占已经知晓名姓或见过但不知名姓的几人而外,又多出两名不曾见过的少年。而站在两名少年身旁的罗也,是场间唯一的女子。 两人一进入,杨隆便抱拳相迎:“累二位来此一趟,快快请坐。” 那占和索多促席落于客尊之座,那占目光不经意扫向罗也,只见她也正盯着自己瞧,那占遂微微一笑,以示礼貌,随后将目光移转到杨隆身上,道:“不知杨帮主招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那占此话,多少有些明知故问之意。 杨隆朝一旁恭立的竖子抬了抬下巴,竖子连忙会意,遂而将一纸素帖呈递那占。 那占接过打开,一目十行览完,赫然是一份礼单,都是些珠宝玩意儿。 那占粗略看了一眼,里面所记之物,虽无罕珍,但每一件都拿得出手。不过分贵重,但又不显简薄,件件合宜。 金蝉帮其实并非拿不出珍奇之物,而是不能拿。 送的太过贵重,会让东渊国以为他们在示好,这样一来便有归附之疑。但若给的太轻,又不免让东渊国认为金蝉帮目中无人,难撇失礼之嫌。 总而言之,以金蝉帮而今声势,不管给哪国当权者送礼,都实在考量。照这份礼单来看,金蝉帮这回是上了心。 “杨帮主此乃何意?”那占边问边将帖子转递给旁边的索多。 杨隆笑意深深,道:“王室如此有诚意,金蝉帮怎可让诸位空手而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东西已经准备好,劳烦索多大人先行带回。” 索多将帖子阖上,问道:“这么说杨帮主是答应将戌亲王暂时留下了?” “有朋自远方来,岂有一日便走的道理?金蝉帮自要尽尽地主之谊,戌亲王能好生熟悉熟悉碧丝绦岛,我想,无论对戌亲王,还是对东渊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杨隆话里有指,那占已经听析明白,遂拱手道:“蒙杨帮主盛情,那占荣幸之至。” 秦掷突然冷静插话:“今宵夤夜,潮涨风巨,适宜行航。” “多谢秦先生提醒,今夜虽有大风,但无雨迹,的确适合出海,”那占瞥向索多,眼神坚定,“索多大人,就夤夜罢。” 索多站起躬身,“老臣领命。” “董东,马练。”杨隆对罗也身旁的两名少年吩咐道:“你二人将箱子抬上官舰,至于具体如何归置,你们便请教索多大人。” “是,帮主。”名唤董东和马练的两名少年领命后便看向索多,“还请索多大人示意。” 索多首鼠片刻,随即振衣起身,与那占请命后便同董东和马练退了出去。 “戌亲王好胆色。”索多一走,于奎便称赞起那占。 那占自谦道:“于奎前辈过奖了。” 宋岐也温和地赞道:“戌亲王端明,少年雄偲。” 不知为何,那占总觉得今日的金蝉帮,有些怪异,似乎每个人都对他很友善,兆头是好,但也正因其中转换太过明显,反倒让那占心觉慌张。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变化,云聚将雨,无水成漠,事出必有其因。 那占向来敏锐,他隐约感觉,金蝉帮众人的改变,与昨夜秦掷引杨隆去后面的谈话有关。 秦掷在后面到底对杨隆说了什么?令杨隆先是中止计划,今日又爽快答应放人。甚至现在,于奎等人的态度明显大转,便连罗也,看他的神情都有些和悦,毫无昨夜初见时的锐气。 那占不禁想起,昨夜走时,杨隆突然叫住他,不说别的,而是莫名其妙地问起自己的年纪,难道这些变化都跟他的年纪有关?那么他的年纪又代表着什么? 那占沉吟片刻,实在如鲠在喉,便决心略作试探,“昨夜事发突然,因心中实在焦急,所以没来得及感谢秦先生施以援手之恩,请先生勿怪。”说着,那占端起茶盏,推手一致,“容晚辈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言讫,捧茶一饮。 这时,秦掷与杨隆不约而同地偏头对视,二人眼神里似有交流,秦掷依旧从容,但杨隆脸上的笑却略显僵硬。 秦掷淡然道:“戌亲王不必挂怀,你最该谢的人,是帮主。” “军师。”杨隆骤然急唤一声,似乎被秦掷的话刺激到,口角一垮,面露焦色。 张井突然道:“秦公的话儿,顺耳朵。帮主,你愁个南北?他不谢你,找挨是。” 那占接着道:“秦先生和张井前辈说得对,我是应该好好谢谢杨帮主。” 那占又端起茶盏,“杨帮主……” 话头才挑,便被于奎出声打断:“帮主,此事迟早要说,你总不能瞒他一辈子。” 那占听的一头雾水,杨隆瞒了他什么? “帮主,”连一向沉默的周录都忍不住开口,“操刀必割。” “容我再想一想。”从见面之时起便一直快人快语的杨隆,此时竟变得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我想,这孩子也希望能知道真相。”宋岐依然言语得体,与身俱来的清雅之气,分毫不因其脸上伤疤而削减。 “军师。”杨隆目睭一转,睇着秦掷,似在等秦掷帮他拿主意。 秦掷轻叹道:“帮主,这到底是你的家事,旁人怎好置喙?” 家事?那占听得越发糊涂。 杨隆低下头,心神不宁地脱下腕子上的瑟珠钏,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动作看似缓慢,指头上的劲儿却很足,摩地瑟珠呲呲作响,若换做珍珠,早该被碾成粉了。 如是良久,杨隆突然抬起头,望定那占,声音略略暗哑地道:“那占,你可知你生母是谁?” 那占猛地怔住,晷刻,实话道:“不知。” 杨隆又问:“那你总该听人说过你生母的来历罢?” 那占颔首道:“曾听闻母亲是一民间女子。” 杨隆呼吸渐重,“没错,你母亲的确是无权无势的白屋女子。她姓杨,单名一个湫字,湫兮如风的湫。”
第200章 多年前,东渊国都城鱼歌有座远近闻名的曲坊子,名为百谷坊。 百谷坊是鱼歌城最为鱼龙混杂之地,极受三教九流青睐,且日日观者如垛,鲜有虚席。 在百谷坊里,无论王孙贵戚,还是市井小民,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勾栏徒。 百谷坊又分为三小坊,一为话坊,二为戏坊,三为乐坊。 顾名思义,话坊乃是先生说书的堂子,戏坊则是一座戏园子,而乐坊,是为抚琴吟曲儿的坊子。 三艺聚一,这就是为何百谷坊如此广受欢迎之因。 但凡得闲之人,一头扎进百谷坊,一待就是一整日。每日都有人待到百谷坊打烊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而这些人被一众勾栏徒戏称为披星戴月之士。 戏坊里唱戏的班子是百谷坊钦定的戏班,其班主姓杨,单名一个扶字。 杨扶的戏班能得百谷坊青眼,除开其资质上佳,还得益于杨扶的独出心裁,以及其择选戏本的慧眼。凡是由杨扶挑选出来的戏本所编排出的戏,无一不风靡,无一不众口交赞。 那个时候,放眼整个东渊国,尚无人能与杨扶的戏班分庭抗礼。 杨扶有一妹,名杨湫,比杨扶小整整一纪。 众人皆知,杨湫并非杨扶胞妹,与杨扶无半点血亲,是杨扶的爹从路上捡来的女儿。 杨扶的爹娘从来没因杨湫非亲生而苛待于她,一直将其视如己出,悉心抚养。直到杨湫十岁时,其爹娘先后因病逝世,只留给兄妹俩一个聊以糊口的戏班子。 双亲去后,整个戏班子的重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杨扶的身上。 戏班子是杨扶的父亲辛苦创下,为不让父亲一生心血白费,杨扶袭冶承弓,毅然决然地扛起这个担子,而且不负父亲遗愿,将戏班操持的渐胜从前,继而幸获百谷坊垂青,作为梨园界突起异军,入驻百谷坊戏园子,一时风头无两。 杨扶膝下有一子,名杨集。杨集只比姑姑杨湫小四岁,二人也算是自小玩到大,姑侄感情甚笃。 杨集之母是班子里的刀马旦,与其父自小相熟,道道地地的青梅竹马。 二人朝夕相处,日子一久,油然互生情愫。杨扶十七岁时,终与心爱之人结成良缘,次年,杨集出生。 杨集虽生于戏班之家,但唱戏于他,如嚼鸡肋,会唱,却不肯唱,更不愿扮角登台。而他另有喜好,便是广交朋友,而他也有这方面的天赋。 平日里,戏园子里的看众应接不暇之时,杨集偶尔会从旁帮衬,但多数时间还是与朋伴聚在一块儿。 杨集的朋友里,有与其年岁相仿之人,也有年纪长于其之人,还有年龄比他小的。他为人耿直,待朋友真心,也很慷慨,往往一块饼,他能按着人数掰块儿,确保每个朋友都能吃到,所以从小就有许多小孩愿与他玩在一处。 但他的姑姑杨湫却与之相反,杨湫爱看戏,也看唱戏,因其长相可爱,五岁时便在戏班里唱娃娃生一角,且兴味与日增浓。 杨湫长大后,皮相益发标致,唱功也是一流,腔调抑扬顿挫,语色洋洋盈耳,曲尽其妙,引人入胜。油彩之下,悲有深浅,喜有放抿,均被其拿捏到位,自然成了班子里的当家花旦,得无数俊彦公子慕其名而来。 在外人看来,风生水起的杨家班依着此番声势,定能煊赫久时。 谁知,好景不长,天公不作美,杨集十三岁时,一个晴天霹雳突如其来地打在杨家班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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